两人这边又没有刻意掩饰的举动,又怎么可能让王仲宣完全不注意? 刚才才吃瘪的探花郎心里不由感慨万分,他跟在谢夔身边也有好几年时间,谢夔这样的身份和气度,一向都是北地女子的梦中情郎。这些年主动献身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可谢夔什么时候正眼看过那些女子?他甚至一度以为这人脑子里除了军事政治,就装不下别的,过的日子跟苦行僧也没什么差别。可如今,看见谢夔一边跟自己聊正事,一边却能时时刻刻关注到身边的小公主的动静,实在是令他大开眼界。 更要命的是,他何时听过谢夔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跟旁人讲话? 就算是他这个粗神经的大男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春风细雨。 两人聊完公事时,鹤语早早吃好了,她就坐在水阁的栏杆处,看着外头已经被头顶替代了夕阳的月亮洒下来的清泠泠的光辉铺满的水塘,有风吹,水塘里的波面被搅动,被弄得凌乱的月光,像是碎银落在了水面上。 谢夔朝着水阁外面的珍珠招了招手,接过后者手中拿着的披风,然后走到还没一点觉察的鹤语身边,给她搭在了肩头。 “去书房,别在这里吹风。子然跟你好好说说宴会上的事。”谢夔说。 鹤语点点头,今日王仲宣来府上,原本也是为了跟她交代一下春日宴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宴会上的布置,王仲宣自知自己比不上鹤语,他今日要说的,是各个部落的一些禁忌,还有私下的关系。 就像是彩月族,向来不跟东乡族的人坐在一起。听闻是百年前,彩月族的圣女被东乡族的年轻男子带走私奔,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两族交恶,直到现在为止,都是互看不顺眼。 鹤语听见王仲宣提到“私奔”时,忍不住朝着谢夔看了眼。 她还记得自己逼迫谢夔给自己念话本子时,后者对私奔这种行径的不齿。 等到鹤语将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全都记下来后,已经快要到了亥初。 她站起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然后恭恭敬敬地给面前的王仲宣行了一礼,“今日多谢王大人提点。”要是只有她自己的话,也能派人打听出来现如今在灵州城里的这些部落种族的关系,但那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而且还不一定有的王仲宣告诉自己的这么详细。 别人帮了忙,鹤语自然是要道谢的。 正站起来准备伸个懒腰的王仲宣冷不丁见到鹤语给自己行礼,差点没直接吓得后退了一步。 他哪里有胆子让鹤语给自己行礼?不说鹤语的身份,就冲着身边好友那护食的劲儿,他都怕又引来谢夔一阵嘴炮。忙不迭躲开后,王仲宣飞快道:“殿下严重了,这本就是分内之事。” “那今日也是耽误了你不少功夫。”鹤语说。 王仲宣:“哪里哪里。” 谢夔坐在一旁,看不下去两人谦让来谦让去,直接站起来,朝着王仲宣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颔,“走,我送你出府。” 王仲宣顺势对鹤语道别,然后转过身,跟在了自己好友身边,一同走出了书房。 等离开集虚斋后,王仲宣笑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好友,直言道:“逐寒,你栽了。”他说。 虽然这辈子他也没什么风花雪月的经验,但是这不代表他没脑子,看不出来男女之间的那点情情爱爱。他身边的好友,分明就是将那位殿下放在了心头。至少说,谢夔已经开始在意鹤语。 因为一个人开始变得在意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像是谢夔这般,如一匹孤狼的男人,对于自己的伴侣,还会表现出严重的占有欲。 哪怕旁人的一分觊觎,都会让他目露凶光,为之厮杀。 谢夔双手抱剑,走在旁边,听见这话后,轻笑一声,没有正面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栽在公主殿下身上么?好像也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 栽就栽,他认栽。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跟她是在哪里认识。”快要到门口时,谢夔停下脚步问。
第72章 断金 他如今能忍这么长时间,已经实属不易。 王仲宣没有在意此刻谢夔看起来颇为严肃的脸色,他只是反问,“殿下没有告诉你?” 谢夔皱眉,“你让我去问她这种问题?” 王仲宣不吭声。 谢夔还是保持着抱剑的姿势,他那身形在月色下看起来更加英挺,只不过此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太愉快,“试探过一次,她并没有回答。” 王仲宣早就猜想到是这样,但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犹豫不决。 他轻叹一声,抬手拍了拍此刻谢夔紧绷的肩头,“逐寒,这件事情我只是外人,不方便告知。对于殿下而言,若是她不愿说,无非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在她心里过去了,她不想再提。她不想说的事,若是经了我的口讲出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谢夔沉默。 王仲宣放在谢夔肩头的手不由捏了捏后者坚硬结实的三角肌,掌心里的触感有些硬邦邦的,“殿下不也没追问过你的过去吗?” 这话倒是让谢夔开口了。 “我有什么过去?”他不满道。 王仲宣笑出声,看着谢夔时,眼里有些一言难尽,“你成亲三年,把殿下一个人放在京中,不闻不问,你这不算是过去?”他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对着身后还站在原地的好友,挥了挥手,“殿下那性子,如今已算是对你极好。你去上京打听打听,那些公主们,府上养了多少人,那些驸马,如何能跟你相比?” 显然王仲宣知道自己这话的杀伤力,他没有让谢夔再送自己,一个人离开了节度使府,登上了外面的马车。 还站在原地的谢夔,面色沉沉。 他脑子里忍不住浮现王仲宣说的画面,若是鹤语身边也环绕着各式各样的少年,他想,他可能忍不住会动杀心。 抱剑的年轻男子,那只手不由将手中的长剑捏得更紧了些,那只手的指关节处,都有些泛白。 三日后,便是春日宴的日子。 谢夔起身时,鹤语也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这两日,虽然把宴会上的大部分活计都交给了手下的人,但仍旧有不少地方,需要她时时刻刻盯着,总觉得休息时间不够。 谢夔已经穿戴整齐,他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的官服。旁人穿这颜色,可能显得有些花哨,但是谢夔穿着看起来却压得住这艳色,还显得格外英俊。他腰间束着一条玉石腰带,将那截精瘦的窄腰勒得紧紧的,而腰下,全是腿。 谢夔见鹤语也跟着起身,他转过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鹤语平日里喜欢安逸,能不累着自己就绝不会自讨苦吃。但在大事上,她脑子拎得清得很。 “不行,前厅的宴会布置我还是要再去看两眼,不能出什么岔子。”她迷迷糊糊说。 谢夔也没有叫珍珠和玛瑙进来服侍,自己亲手拧了帕子,给床上的小迷糊蛋擦了擦脸。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宴会,也不用这么操心。”谢夔劝说道。 鹤语陡然睁开眼睛,看着他,“不行,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谢夔失笑,他现在是明白了,原来是公主殿下的面子包袱。 他不再劝说,看着鹤语清醒了两分后,便让珍珠玛瑙进来伺候。 今日春日宴,是大邺驻守在朔方的最高官员宴请北地的各个部落,代表着一方权势的集中和掌控。鹤语换了一身做工繁琐,却能彰显身份的拖地缕金百蝶宫装,腰间坠着金丝连环,走起路来时,叮咚作响。 当鹤语站在铜镜前,谢夔从外面走回来,从腰间取下一物,然后递给鹤语。 “今日你拿着它。”谢夔说。 鹤语看了眼手上的东西,是一把匕首,通体漆黑,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起眼。 谢夔像是看出来她的疑惑,解释道:“这把匕首名为断金,意思便是……”他刚说到这里,站在了鹤语身后,双臂覆上鹤语细瘦的臂膀,然后握着她的手,倏然抽出了那柄黑色的断金,朝着梳妆台上的一支金簪刺去。 霎时间,那只簪子,变成了两截。 谢夔松开怀中的人,“这匕首顾名思义,断金断金,即便是金子,在它跟前,也能轻易斩断。今日你拿着它防身,夏涵今不是教了你几招近身术吗?别让我担心。”谢夔说。 鹤语刚才的确是被手中锋利的利器唬了一跳,不过很快,她目光有些呆呆地看着在梳妆台上被瞬间切成了两半的金簪。 鹤语:“……” 确定眼前发生了什么后,鹤语倏然转身,看着谢夔,将匕首插进了鞘中,带着鞘一块儿朝着身后的人胸口扎去。 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浮现一抹薄怒。 “谢夔!”鹤语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你知不知道那支蝴蝶牡丹金簪有多贵!我买回来还一次的都没有戴过!你就这么把它劈成了两半?!” 鹤语顿时就被谢夔这一顿操作给气得清醒了,这枚镶嵌了月白色的宝石的蝴蝶金簪,就是为了搭配自己今日身上这一身缕金百蝶宫装,现在倒是因为谢夔这一手,直接变成了两半。她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拿着手中的匕首,连带着外壳戳着谢夔的胸口。 前一秒还能镇定自若的谢夔,在这一刻,急转直下。 被鹤语戳着胸口指责时,谢夔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缤纷多彩。 断金是他多年来,最贴身的利器。原本想着今日交给鹤语防身,也想让她知道这把匕首的厉害之处,但没想到,最后结果变成这样。 谢夔眼睛里都写满了心虚,听着耳边鹤语对自己的指责,他刚才就只想着让鹤语见识见识这把神兵利器的厉害,哪成想……他甚至压根都不敢抬头看对方一眼,只能任由着面前的人对自己发泄情绪。 意料之中的被表扬没有来到,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然,我赔给你?”谢夔试探道。 结果这话只换来了鹤语一声冷笑,“你拿什么赔我?”她说这话的时候,掌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那枚谢夔从前的私印,鹤语才没有给谢夔面子,毫不留情得戳穿了他现在就是一穷光蛋的事实,“你有银子吗?你知道这支金簪需要多少银子吗?” 被堵得哑口无言的谢夔现在不仅仅是有些沉默,他还有些沉痛。 忘了给自己留下一点私房钱的沉痛。
第73章 金簪 鹤语看着他这不敢吭声的模样,哼了一声,“珍珠,重新找一支簪子来。” 谢夔抬头,“其实母亲嫁妆里,我记得有一支双蝶戏玉花的金簪,不如,我让袁叔给你找来?” 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初他还小时,他被袁氏抱在怀中,见后者头上的那枚金簪有些格外漂亮,那对蝴蝶栩栩如生,在阳光下,展翅欲飞,他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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