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世远其实也赶了过来,他原本是想要上前扶着谢夔的。可现在看着鹤语站在自家大哥身边,钟世远在心头笑了声,随后招来了身边的小兵,交代了两句,这才转身。 无伤城经此一役,需要善后的事还有很多。 等到彻底将城里城外都清理了一遍后,已经到了第二日上午。 谢夔伤势有些严重,他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回林北城,一行人便暂时留在了无伤城。 虽然只有短短几日时间,但在无伤城内做生意的百姓们,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当朔方军重新掌控了无伤城后,百姓欢呼。 无伤城内并无府衙,这里的一切都是军事化管理。 万福客栈被烧毁,谢夔还没有落脚处,便已经有不少客栈老板自发将房间打扫出来,请谢夔和鹤语过去歇息。 昨日钟世远去清扫城内城外时,在无伤城守卫军的住处,发现了一群被关在地窖里,几乎快要被饿死的一大群守卫军。 都拉克此人心肠狠毒,竟想出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想要将上千号的守卫军活活饿死在地窖里。 现在这群人已经被饿的头晕眼花,有几个已经坚持不住,在钟世远到来之前,就已经彻底没了呼吸。若不是因为这一次谢夔派人来得及时,顶多再过三五日,这几千的士兵,都会被饿死在地窖中。 谢夔知道那边的状况后,沉默了好一阵。 “安抚好死者家属。”谢夔现在身上缠着不少绷带,在客栈里,听着前来的钟世远的汇报。 钟世远点头。 这时候一道身影从门口处进来,端着一只小碗,小碗里散发着浓浓的苦药味。 来的人是鹤语。 鹤语是来给谢夔送药,顺便监督对方。 她是不爱喝药,嫌苦,而谢夔这个人,似乎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 昨日钟世远安排的军医收到消息后,风风火火赶了过来。鹤语就在房间里,听着已经一把年纪的老军医,苦口婆心地劝告着谢夔,“大人切莫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老夫回回给大人开的药方子,大人都不曾当回事。此役受伤,那一枪几乎伤及心脉,大人一定要记得按时喝药,可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那时候鹤语才知道,这人居然是在受伤后,经常忘了喝药。这跟自己当初不喝药,似乎也没有有理到哪儿去。 哪怕是受伤生病,谢夔也要忙着处理军务,半点也不会耽搁。 得知了这一点后,鹤语从昨日开始,都是亲自送药,亲眼看着谢夔喝下去。 若是现在送药的人换做任何旁的人,打断了谢夔跟钟世远的谈话,谢夔定然会冷声让人出去。 在谢夔看来,这药喝不喝都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年他不也没死吗?只不过是让伤口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而已,但终究是能痊愈的。 可是现在来的人是鹤语,他哪里舍得像是对待旁人一样呵斥鹤语出去?在鹤语进门的那瞬间,谢夔的目光就没从鹤语身上挪开过。 “给。”鹤语将药碗递到谢夔跟前。 谢夔端过来,二话不说,直接仰头一口喝光。 下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人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掌心里出现了一枚沙枣干。 “吃吧,这是甜的。”鹤语说。 谢夔脸上有那么一丁点的不自在,若是房间里只有自己跟鹤语也就罢了,他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人,被自家媳妇儿投喂蜜饯果干,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房间里还站着一个钟世远,谢夔不是没有感觉到此刻钟世远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带着几分看好戏的目光。 他心头暗骂这小子大胆,但面上却对着鹤语露出了笑,“多谢殿下。”谢夔一边说着,一边将在鹤语手心里的那块沙枣拿起来,放进了嘴里。同时,谢夔还不忘记道:“日后这种小事,让下面的人来做就行了,你不必特意跑来。” 这分明的关心鹤语的话,但显然没能被后者领情。 鹤语冲着谢夔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下面伺候你的人送来的药,你会喝吗?”她昨日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老军医说了,从前谢夔忙起来的时候那就是“六亲不认”,每次给他送药的亲卫都无可奈何,因为送进谢夔的营帐是什么样子,几个时辰后,端出来还是什么样子。他压根就不是会听话的人,愁死人。 所以现在鹤语亲自来给人送药,她可没忘记自己当初生病时,谢夔趁机在自己身上要了多少甜头。 谢夔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不由苦笑一声,没有辩驳。昨日老军医在鹤语跟前,将他从前的“英勇事迹”都抖落了干净,好似是知道朔方终于来了个能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人,巴不得将这些年自己的苦水都一并倒出来,让鹤语来做主。 所以现在他说什么,在鹤语听来,怕都不是狡辩。 钟世远第一次在自家大哥脸上看见现在这么无奈的神情,他在觉得惊讶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感慨。所以在再看向一旁的鹤语时,他眼中不由多了几分钦佩。 能让他们节度使大人这般“俯首听臣”的人,公主殿下绝对是第一个,看起来,也应该是最后一个。 鹤语只是过来送药,见谢夔喝了药后,拿起碗便准备离开。 但她还没有转身,就被面前的谢夔先一步抓住了手腕。 “你也坐下来听听。”谢夔说。
第167章 功臣 鹤语诧异。 她并不喜欢打听谢夔的事,这朔方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被谢夔经营得跟铁桶一般,她只是外行人,从来不抢内行的活儿。再说了,她也没什么兴趣。 可是现在谢夔的态度看起来还挺坚持,鹤语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她哪里知道谢夔的目的根本不是想要让她了解什么政务,只不过是因为他好不容易寻到了人,但算起来,其实从昨日到今天,也没多少时间是真正跟鹤语待在一块儿。昨夜鹤语觉得他右胸处的伤口很严重,本来是想着自己守夜,谁知道她几乎没多久就睡着了。谢夔哭笑不得,让青船将人抱去了隔壁厢房。 而今日早上一起来,他起来忙着政务,鹤语没有来打扰他。 现在好不容易趁着鹤语送药的机会,谢夔赶紧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站在原地汇报的钟世远,在惊讶了片刻后,很快就笑着说:“没错,嫂嫂也坐下来听听吧。说起来,这一次解决了无伤城这个隐患,嫂嫂才是我们中间最大的功臣。” 谢夔深以为然地点头。 鹤语“啊”了声,面上看起来还有几分茫然。 她怎么就成了功臣? 谢夔一直在关注着鹤语,当看见她脸上露出像是呆头鹅一样憨憨的小表情时,忍不住低头,任由笑意像是藤蔓一样,爬上了他的眉梢。 钟世远接回了之前的话题,“城中差不多已经安稳下来,这一次能这么快肃清城内的匈奴兵,嫂嫂也功不可没。” 鹤语伸手将裙摆上的褶皱抚平,“我什么都没做。” “哪有?”钟世远笑眯眯说,“嫂嫂昨日派青船和那位阿兰姑娘说动了城内商人的护卫,将那些散落的匈奴兵抓了起来,让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藏起来,就已经帮了我们大忙。” 鹤语错愕,她当初只是想着减轻一点朔方军在城内的压力,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也算是帮了忙。 明白过来后,鹤语浅笑,“也是意外。” 钟世远却是认定了她就是福星,随后又重新说起了正事儿:“派出去的斥候已经回来了,大哥现在猜测得果然没错,都拉克在离城二十里地的地方,屯积了十万大军。若是我们的人昨日追去的话,怕不是会全军覆没。”说到这里时,饶是钟世远也忍不住感慨:“这人是真的谨慎。” 在无伤城的安排甚至都没有一丝纰漏,但仍旧给自己留了那么一条宽敞的后路。 谢夔听完这话,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他也算是跟都拉克打了好几回交道的人,此人若真只会铤而走险,不懂退路的话,那早就被上一任匈奴王的其余的儿子们蚕食了干净,哪里还有机会统领这如今的草原? “还有一事。”钟世远说,“关于刘宝金的。” 鹤语原本百无聊赖,不过现在在听见耳边传来熟悉的名字后,她不由认真听了听。 “经审讯拷问,那冒充刘宝金的刘富贵全都招了。”钟世远说,其实他们都还没怎么上刑具,关在狱中的刘富贵只提了一个要求,让他见一面刘宝金,就全都说了。 在无伤城内的几千兵马,能在一夕之间,悄无声息地被都拉克放倒,若是说没有内应的话,完全不可能。 这内应,就是冒充了刘宝金的刘富贵。 刘富贵在被匈奴人派来无伤城取代了刘宝金后,成为万福客栈的掌柜,对守城的将士们下手便容易很多。 万福客栈是整个无伤城最大的客栈,也供应酒水。而守城军,则是万福客栈最大的“主顾”。 守城的将领多多少少知道刘宝金的身份,二者之间的信任不用多说,对于万福客栈送来的东西,在无伤城的将士们自然不会怀疑。 这便直接奠定了都拉克控制无伤城的基础。 只要取代了守城军的位置,整个无伤城,便能迅速掌控在都拉克手中。 “……刘富贵并不知道刘宝金跟我们的关系,他这么做,也都是匈奴人的授意。”钟世远说。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可能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钟世远想到了刚才在牢狱中,已经被绑在了刑架上的刘富贵笑得诡异,看着被推进来,双腿已经折断的刘宝金,那样子有些癫狂。 刘宝金甚至还没有说话,只是出现在牢狱中,刘富贵已经忍不住直接出声讥讽,将自己的意图全都抖落了干净。 “你终于来了,看见我现在这样,你心里应该很得意吧?”刘富贵在看见孪生哥哥出现的那瞬间,情绪陡然变得激动起来,哪怕现在刘宝金什么都没说。 刘宝金:“我得意什么?” “我最是讨厌你这一副装做无辜的样子!”可能不管现在刘宝金是什么样子,对刘富贵而言,都是一种刺激,他根本不管对方说什么,便已自顾自开口:“你在大冬天里,睡过四面透风的马厩吗?能取暖的,你猜猜是什么?是新鲜的马粪!哈哈,我快要被冻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家里,盖着暖和的被子,睡在床上!而我,却只能用干草当被子。每天天还没有亮,我就要开始干活。就算是做一天的活计,也没有一顿饱饭。你看过我身上的疤痕吗?我身上可还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哪怕就算是去勾栏院,脱了衣服,都没有一个花娘敢靠近我!那些卑贱的妓女,都觉得我恶心!凭什么?我们都是双生子,凭什么你能好好地在无伤城里做生意,经营那么大一家酒楼!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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