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兮没回,只是心绪凌乱,垂眸思考着,却听冯奕又道:“还是说,公主您还是想杀我?” 芷兮愕然抬头,死死的瞪着他,冯奕双目空洞的望着床顶,轻轻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些许遗憾道:“那我得告诉公主,想杀我,用毒药是不行的,这副躯体虽残破不堪,却是百毒不侵,公主的一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他抬起右手,按在自己右边胸口的位置,“您的那一簪,扎得偏了,您应该扎这。” 明明是生死攸关夺人性命的事,冯奕却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娓娓道来,居然还好心的告诉她怎样才能杀死他。 芷兮呼吸渐渐变得急促,暗道这人绝对是疯了。 “公主还要动手吗?趁现在四周无人,是个好时机。” 他的神情太过严肃,芷兮完全分不清他是说真的亦或是开玩笑,她稳了稳心神,道:“为什么,你的体内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公主不是颇通医术吗?”他将手腕搁在床沿,道:“不如您来看看。” 芷兮在原地愣了片刻,这才缓缓上前,手指再次搭上了他冰冷的手腕。 这一次,她的手指在他腕上停留了很久,甚至连他另外一只手腕也探了。停留的越久,她的眉毛也皱的越紧,心里的疑团也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连芷兮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眉间笼上了一层淡淡愁绪。 “怎会?”芷兮拿开手,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了一声,咬着唇瓣再次搭上他的腕间,片刻后,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倏然抽回手,视线转向冯奕,冯奕也看着他,清亮的双眸里印着她震惊的面孔。 他的身子,根本就是强弩之末,早就亏损的不成样子了。他登峰造极的武功,百毒不侵的身体,焉知不是牺牲健康与寿命所换来的。 她算是明白为何大热天的,他仍然会穿着冬日的斗篷了。 冯奕见她如此,便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状况,略略一笑道:“公主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最多五六年,我的大限便会到来,实在是不用劳烦公主动手。” 这话芷兮听着,心里莫名的不舒服,他哪里还有五六年,此刻他体内虽无毒,可那毒药,到底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一定的损伤,能活上三年也是侥幸。 他本来还有五六年可活,却因为她生生少了两年多,明明她是一心想让他死的,然而此刻亦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丝愧疚。 冯奕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似是伤口疼,轻轻“嘶”了口气,又接着道:“不过您也不必担心,我死之前,定会还公主自由。事实上,您完全可以当我不存在,住在您的公主府即可。若是您嫌公主府离我太近,大可以在别的地方置一座宅子。” 他今日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用“您”来称呼她,这样尊敬又生疏的称呼,冯奕之前从未用过。 一个“您”字,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隔了仿佛千山万水那么远,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她是公主,他不过是一个太监,他们之间本就该是云泥之别,可不知道为什么,芷兮心里竟有些难受。 因何而难受,芷兮却想不通,也不愿多想,只是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父皇?” 如今这院子里里外外皆是她父皇留下的近卫兵,帝王亲兵来保护一个太监,可见父皇心里冯奕的份量有多重。 即便她是公主,芷兮也不敢保证不会受到处罚。 冯奕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也没有必要与她说实话了。他闭了闭眼,忍过了一阵疼痛,气虚道:“公主与大皇子是一伙的吗?” 这话问的突兀,大皇兄是父皇登基前就出生的,较他们都稍年长些,平时为人温和,端方自持,对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也很和善。 只这与大皇兄一伙,又是个什么说法? 她不明白冯奕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由微微一愣,冯奕接着道:“那次猎场的灰熊,是大皇子故意为之,他找人特地驯过灰熊,让它只认得皇上的气味,只会攻击皇上。” “怎么可能?”芷兮震惊,双眼睁大,疑惑的看着冯奕。 “我没骗你。”谁也没想到,查来查去,最后竟然查到了大皇子的头上。冯奕一开始也不信温顺谦良的大皇子会做出弑君的事,可昨夜的刺杀却让他不得不信。 他前几日才让王奇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大皇子,说他已经查到了猎场灰熊是谁放进去的,转眼间就来了刺客欲置他于死地,还敢在昨日动手,冯奕本来不想做的太绝,可一想到昨夜刺客险些伤到芷兮,他就后怕。 宸妃对他有救命之恩,答应她的事,自然不能出岔子。 这样想着,冯奕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森冷,透出摄人心魄的冷笑,芷兮看着,却惊讶的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害怕。 明明两月前在宫里初见那会儿还怕他的厉害,昨晚决定下手时亦是恐惧的,可真正动手了,失败了,与他如此坦诚相对,她反倒对他一点不怕了。 冯奕说完便不再开口,芷兮忍不住道:“你,难道不恨我吗?毕竟是我害得你受伤,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冯奕对她,有一种诡异的,说不上的好,上次他就跳出来替她抵挡灰熊的攻击。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那日在林中,她过去时,也看见了冯奕,他就那样冷眼旁观父皇被攻击,丝毫看出他有出手的打算。 可他后来却出手了,芷兮可以肯定,他是为了救她。 昨夜也是如此。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虽然离谱,但除了此种可能,她再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这句话问出,冯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只有床榻旁边的炭火燃烧时不时爆出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久到芷兮以为他睡着了,冯奕突然开口,声音温温的:“你到底是个公主,若在新婚夜出事,我难辞其咎。” 第28章 “即便皇上不会拿我怎样,朝中那些人可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能拉下我的绝佳机会,我不想自找麻烦。” “是吗?那就好。”如此那就是最好的。 这时红缨也再次返回,芷兮趁势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犹豫了下道:“你好好休息。” 说罢就出了房门,直接去了隔壁新修缮的公主府。 这座宅子,她多年前也曾来过,营造司按照她的意思,将这座宅子原本的模样几乎都保存了下来,她之前着急忙慌的没怎么去看,如今一留神,才发现处处是以前的影子。 以前这里住的是安顺侯一家,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芷兮想到此,一时心中伤感,颇觉疲惫。 这宅子里院落众多,安顺侯一家人口简单,以前安顺侯夫妇住着主院,一双儿女各自占了东西两个院落,芷兮无意去侵占人家的地方,一早就吩咐过随便找个别的院落住着。 便就在主院背后的一座小院里。 她之前走的着急,并未仔细去看,如今一踏进这院子里,芷兮却不由停了脚步,望着院子里的那棵合欢树发起了怔。 不为别的,只因这棵树与她在宫里的揽月轩那棵极为相似,说句长得一模一样也不为过。 芷兮看着树根处湿润蓬松的泥土,怔怔道:“红缨,这树,是揽月轩那棵吗?” 红缨亦是满脸不敢置信,“好像是,可是怎么可能呢?” 主仆两个正一头雾水,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平阳公主,芷兮回头,便看见一青色布衣的男子,约摸有五十来岁,他身旁的男子看着与他年纪相仿,只是面容稍微憔悴了些。 芷兮刚一回头,那两人便齐齐撩开衣摆跪下,恭敬道:“见过平阳公主。” 芷兮道:“起来吧。” 青衣老伯起身,满面堆笑道:“公主,老奴名叫堂文江,之前在冯府伺候,掌印大人怕公主初来乍到,对这府上不熟,特意让老奴过来,公主有什么事尽可以吩咐老奴。” 芷兮敛了震惊神色,略微笑道:“是冯奕让你过来的?” 堂文江道:“是。” 内务府又不是没有给她的公主府拨人来,冯奕偏偏要多此一举,恐怕不止是怕她不熟那么简单。 芷兮暗骂了一声,又指着院子里那棵合欢树问道:“那么江伯,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堂文江忙惶恐道:“公主如此称呼,真是折煞老奴了,公主直接唤老奴的名字即可。” 顿了顿又道:“这树是公主宫里的那棵,掌印大人怕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会孤单,遂叫内务府昨日连夜将这树给挪了过来。” 堂文江指了指身旁的男子,“这位便是宫中御花园的掌事,大人让他来照看这树,务必要让它活下去,能够日日陪伴公主。” 听起来冯奕竟是十分贴心,就连红缨也道:“驸马想的真是周到。” 可芷兮却觉得怪异的很,他要真想挪树,也应该是挪到冯府,毕竟她已经算是冯奕的……妻子,虽不情愿,但以后的日子少不了要在那边度过,怎么挪到这里了? 知道堂文江不过听命于冯奕,芷兮便也不问他,让他们去忙活,自己带着红缨回了卧室。 这才发现她的嫁妆饰物等都在这边,冯奕是打算与自己分居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芷兮自己先笑了,他倒是想得“周到”,知道自己不愿见他,索性与她各住各的。 只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他都已经施计让她嫁来了,再“周到”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 这事想得她头疼,芷兮索性也不想了,也不知道为何,仅仅是过了一夜,她想杀他的心,居然没那么强烈了。 冯奕既然让她在这里,她索性也安心住下,指挥着公主府的人整理整理她的嫁妆。 远离规矩森严的皇宫,远离时时找她麻烦的靖芷枫,公主府里她最大,日子简直逍遥极了。 只是这样的逍遥太短暂,第二日一早,王奇就满面愁容的找了过来。 “干娘,请您移驾冯府,帮忙主持大局吧!” 干娘? 这称呼让芷兮狠狠发了个抖,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清咳了声,肃了神色道:“怎么了?” 王奇道:“本来冯府一向是没什么客人的,只是干爹昨夜受了伤,那些个大臣们也许是看皇上也来探望干爹,他们也携着礼上门了。” “干爹如今还昏睡着,儿子身份低微,实在不宜接待,恐唐突了朝中大臣,还请干娘移步。” “如今上门的都有谁?” 王奇道:“有武安侯父子,六部尚书及侍郎,骠骑大将军祁兰枢等,总之朝中要员几乎都来了。” 王奇说着还擦了擦脑门的汗,可知他的确是有些慌神了。 芷兮也心里没谱,所有人都知道,因为父皇过度宠信冯奕,臣子们颇有微词,他们不敢明着指摘父皇,便只能明里暗里的与冯奕作对了。 想来他们虽携着重礼前来,幸灾乐祸看好戏之人居多吧。 不管冯奕心里是怎么想的,既然她不决定杀他了,两个人表面功夫总得维持着,按理他不方便,是该自己出面接待贵客的。 芷兮略略沉思了下,道:“你先回去,备好茶水什么的先招待他们,说我马上就来。” 有了她这句话,王奇一下就找到了主心骨,笑着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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