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奕心脏重重的一跳,伸手将斗篷给她往上拉了拉,道:“这么晚了,公主可是有什么事要找臣?” 芷兮眉头轻轻一拧,不悦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她不喜欢他对自己这样的疏离,虽然他事事都依着她,她让他说什么做什么他也从来不拒绝,但芷兮就是觉得,冯奕与她之间,始终横亘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这堵墙,是他亲手所筑。 见她有些恼了,冯奕忙讨好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他顿了顿,接着道:“公主自然是想什么时候找臣,就什么时候找臣,臣只是想着,现下已经这么晚了……”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他这样低声下气的对自己,芷兮也不喜欢。 她挥挥手打断他的话,转开话题道:“今日来找你,的确是有事。” 冯奕微微抬头仰望着她,等她继续说,芷兮便道:“我想给红缨挑个合适的夫君,你毕竟也算是她的哥哥,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冯奕道:“红缨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她一直跟着我,身边也没有几个同龄的男子。”芷兮叹息道:“你不是一直在前朝走动吗,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冯奕笑一笑道:“公主别急,义父当年常常告诉我们,以后我们的婚事,都由自己做主,有看得上眼了,只要对方人品贵重,回家告诉他,他去替我们提亲就好了,所以,公主你不妨让红缨自己去选吧,若她有中意的,臣再想办法,若没有,也不必急于一时,女子嫁人太早,总不是什么好事。” 芷兮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卫英的开明,到底是征战沙场的武将,不比那些读书人,喜欢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个字奉为圭臬。 她点点头,道:“你说的对,那就让她自己慢慢挑吧。” 她想到冯奕刚才的话,突然心生好奇,坐直了身子道:“你当年……也十五岁了,按照大靖朝的习俗,男子十五岁便可以娶妻了,你那会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公主说笑了。” 冯奕面不改色,谎话信手拈来:“臣当年,一直跟着义父在军中历练,后来回京,也是整日忙碌奔波于军营,身边成日围着一群大老粗,哪里有什么心仪的人?” 这样的答案,让芷兮心里莫名的高兴,她低下头,捂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再次抬头看他。 “你起来坐着吧,别蹲着了。”说罢伸手拉着他的小臂扶他起身,等他拿来一个凳子在她面前坐好,芷兮才郑重道:“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冯奕疑惑道:“什么东西?” 芷兮抿了抿唇瓣,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头解下腰间的锦囊,从里头拿出那条在禹州城买来的男子抹额,递到他眼前,小声道:“这个……给你。” 冯奕低头去看,便见那如玉般娇嫩的手心,一条黑色镶嵌红宝石的抹额静静躺着。 女子赠送男子首饰,其中的含义他一清二楚。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紧紧的抿着唇,仿佛一张嘴,那颗因为公主而欢快跳动的心脏就要蹦出来似的。 冯奕思绪有短暂的凝滞,反应过来时,那抹额已经被他接了过来。 他听见面前的少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欢快道:“在禹州偶尔看见的,我觉得很适合你,我帮你戴上试试。” 说罢又从他手里拿过来,双手抻开朝他额头凑近。 突然,冯奕伸手握住的她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芷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冯奕察觉后,又立刻松开手。 他倏然起身,闷声不吭的站着。 芷兮叫他突然的反应给吓了一跳,呆呆道:“怎么了?” 冯奕眼眸低垂着,并没有看她,良久的沉默后,他清冷淡然的声音响起:“公主,臣也有东西要交给公主。” 他的神情透着说不出的严肃,芷兮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一时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被他这样打断有些尴尬,便悻悻的收回了手,暗想着他是不是不喜欢戴抹额…… 她两手紧紧握着抹额,喉咙下意识吞咽了下,忐忑道:“是什么?” 冯奕转身,在他的书桌上翻翻找找,最终从一沓高高摞起的奏折下面抽出了一张纸。 芷兮歪一歪头,就看到他拿着那张纸的手不停的颤抖,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你还好吗?”芷兮问他。 冯奕没有回答,他又转了过来,将那张纸递了过来。 芷兮狐疑的接过一看,心口顿时酸涩难耐。 那纸上正中间的位置,赫然是“和离书”三个大字。 第77章 “你要与我和离?” 芷兮简直不敢怀疑自己看到了什么,即便从一开始,他的确说过要与自己和离,可他早不和离晚不和离,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拿出了和离书。 从他方才寻找和离书的时间长短,芷兮便知道这和离书他定是很早以前就写好了,就等着挑个好日子给她。 但他偏偏挑在此刻。 她将手里的抹额拿起,置于他眼前,一字一句地道:“你应该知道,我送你这个,代表什么意思吧?” 冯奕终于抬眸看向她,她的双眼里仿佛燃着两团火,将她的眼眶烧得赤红一片,冯奕只看了一眼就立即转开视线,强迫自己冷下心肠道:“公主,从一开始,臣就说了以后会与公主和离,还公主自由,如今……” “你别跟我说这些。”芷兮忍不住失了礼貌打断他,喘了口气道:“你的确一开始就说过这话,但那是建立在你我互无感情的基础上,可现在,我不信你心里没有我。” “我今日送你这个,就是因为我心里也有你,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拿出这个东西来?” 说到最后,她的嗓音已经带上了哽咽。 她一手拿着抹额,一手拿着和离书,双手同时举起到他面前,让他看清这两样东西。 “公主误会了。”冯奕眼角余光瞥见她的两只手都在发抖,他咬了咬舌尖,继续道:“臣心里,并没有公主。” “不可能。”芷兮斩钉截铁的替他否决,然而冯奕却接着道:“臣对公主好,完全是因为宸妃娘娘的缘故,宸妃娘娘于我有恩,臣为了报恩,自然要对她的女儿好。” 这话对她来说,无异于诛心。泪水潸潸而下,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叫他这几句话给撕碎了,心脏的疼痛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双手无力一送,和离书与抹额一起飞了出去,悄无声息的落在两人脚边。她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软绵绵的坐回到贵妃榻上。 冯奕像是没看见她的悲伤一样,继续道:“况且,公主当年,是与元廷有过婚约的,虽然元廷已死,但陛下到底没有颁下明旨废除这桩婚事,兄弟妻不可欺,臣若是亵渎了公主,来日九泉之下与元廷相逢,臣没法跟他交代。” “元廷哥哥善良大度,他不会介意这个,再者,那个时候,他已经答应要想办法退掉我们的婚约了。” 芷兮忍不住反驳道。 这两个理由,都太牵强了,芷兮全然不信他是因为母妃才对自己好,更不信什么所谓的“兄弟妻不可欺”的鬼话。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他这一举动背后的原因。未几,她吸了吸鼻子道:“你是不是担心你的身体?这个我不在乎,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即便治不好,你走后,我也会好好的活着。” 她已经用着近乎乞求的语气对他说话了,可冯奕面上仍旧一片冷淡,他轻轻的笑了笑,随即开口凌迟她的心意:“公主,臣是个太监,公主执意要与臣在一起,难道是因为公主有什么不可说与外人的癖好?” 即便之前她还能够放下公主的骄傲尊严去说服他放下心结,可听了这话,芷兮的一颗心顷刻间就被冻住。 恶语伤人六月寒,尤其是寒冬腊月时节。 他也不是太监,与他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他两次伤重都是她陪着,又几乎日日给他药浴,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不是真的太监。 可他还是用这点来拒绝她,或许他真的不喜欢自己,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了。 芷兮突然笑了起来,她脸上的泪痕犹在,整个人却笑得花枝乱颤,许久才停下。 冯奕自说完后,便低垂着眉眼,无论她看起来有多难过,他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芷兮抬手擦干脸上的眼泪,抬头看向他,灿然一笑道:“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撕掉和离书,收下这条抹额,你是不是太监,我也不在乎。” “臣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臣的心里,没有公主。” 芷兮轻轻笑着,弯腰捡起了抹额,随即站直身子沉声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再重复一遍。” 她以为他会迟疑,然而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冯奕便抬起眼睫看着她,黝黑的双眸里没有半分感情,只有平静:“臣的心里,没有公主。” 胸口一滞,终于放弃了。她闭上了眼,心中是凛冽如刀锋般的巨大的苦楚与羞辱,她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来向他剖白自己的心意,在他拒绝后更是低声下气的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可她的心意还是被他弃如敝履。 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死命将眼泪逼回眼眶,伸手拔出他腰侧的无尘剑。 “公主!”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冯奕一跳,他的眼底好像有害怕的情绪,有好像没有,但是芷兮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 她将那条抹额轻轻往无尘剑一搭,未等她有下一步的动作,抹额已经断成两截,晃晃悠悠的落了下去。 “原来它这么脆弱。”芷兮呢喃着说了一句,扔下无尘剑,转身出了书房的门。 这一会儿的功夫,雪已经下得很厚了,几乎能没入脚踝,芷兮没有半点停留,直直往冯府大门而去。 积雪行动不便,芷兮走了没多久便有些气喘,她停了下来,微微侧头,冷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冯奕在她身后三步远的距离,闻言回道:“臣护送公主回府。”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的清冷,不带任何感情。 芷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不必了,没有你,本宫难道就找不到公主府的路了吗,别再跟着本宫!” 这个人,这个将她的情意贬得一文不值的人,她是再也不想见了。 * 腊月初二,钦天监测出为大吉之日,安庆帝便打算在这日设宴款待群臣,共同庆贺玉玺重见天日之喜。 这日也是宸妃的生辰。 冬日天亮的晚,宫门打开时,天色还暗着。 芷兮也起了个大早,命人备好车马后,便准备出发去宫里陪母妃过生辰。 雪连着下了好几日,虽每日京城主要道路都有人清扫,但一夜过去,路上又落了一层雪。 知道公主今日会早早出门,门房早就将公主府门前的落雪清扫干净,从门口到马车旁,一条干净的路露了出来。 跨出门槛时,红缨扶着她,小声叮嘱道:“公主小心脚下。” 自从冯奕那夜说出那样的话来,芷兮就将闻人萍遣了回去,既然要和离,那他们之间就应该断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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