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刚刚听到的乐声,正是重阳殿内的元宵夜宴上传来的,大皇子说您病着,宫中合该好好热闹一番,也算是为陛下您驱邪消灾了。” 张贵妃言辞间尽是对大皇子的夸赞,可她的表情却不是这样说的。 安庆帝心中发凉,他还好好的活着,他的好儿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把持了朝政,还不让自己回帝王所居的含元殿,可真是“孝顺”啊! 什么为自己驱邪消灾,他这分明是在庆祝自己病倒。 “来人,扶朕去重阳宫!” 安庆帝双眼里迸发出了浓烈的怒意,沉声吩咐殿内之人。 芷兮与张贵妃“好言相劝”了一阵,安庆帝还是坚持要去重阳宫,张贵妃只能含泪吩咐下人准备轿辇,让已经完全动不了的安庆帝躺着去重阳宫。 宫人抬着安庆帝走在前面,芷兮与张贵妃跟在后头。 张贵妃的眼泪早已消失不见,她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声音压得极低:“你是怎么说服高永文和江院正的?” 芷兮淡淡一笑,“我给了他们活着的希望而已。” 大靖皇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帝王去世,贴身太监往往因为主仆情深而要去身殉帝王,以便九泉之下能够继续伺候。 而帝王的主治御医,没有治好帝王,即便还能活着,下场也多是惨淡的。 这规定极没有道理,然而却已经在皇室里流传近百年了。 芷兮许诺只是许诺了自己手握大权后,他们能够安度晚年,他们便毫不迟疑的投靠了她。 当然,江院正的家人皆在她的掌控之中,而高永文,她自然也有他的把柄。 芷兮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血变冷了,然而转念一想她要做的事,优柔寡断自然成不了事。 * 重阳宫元宵夜宴上,封宁看着端坐帝位的大皇子,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直到踏进重阳宫,看见大皇子的前一刻,他都不曾将昨夜平阳公主的话放在心上。 可现在,他动摇了。 帝位上的大皇子,身边围了十几个貌美的宫女伺候着,他就连喝一口酒都等着宫女给他喂到嘴边,就好像中风动不了的那个是他一样。 再看他的穿着,安庆帝还有一口气儿呢,他居然就敢大刺刺的穿着龙袍出现,封宁看一眼礼部尚书,礼部尚书眉头紧蹙,神情紧张,显然也是觉得大皇子此举不妥,然而他却不敢上前进言。 大皇子还没登极,就如此的奢靡,他能当个好皇帝吗? 封宁收回了目光,心里不自觉的将大皇子与安庆帝放在一起比较。 安庆帝虽然夺位时的手段不光彩,但他当了皇帝后倒是很谨慎,即便要享受也没有在他们这些臣子眼底下,虽说没有什么治国大才,但他肯用人,比如冯奕,比如左丞相。 然而大皇子,封宁摇摇头,觉得他不如他的父亲。 封宁想起昨夜平阳公主走后封霆说的话。 这臭小子居然一直在门外偷听他与平阳公主的谈话,他自然也知道了平阳公主欲效仿承天皇帝的事。 “祖父,咱们站公主吧。” 平阳公主走后,封霆进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封宁难得没有骂他,转而严肃的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因为帅啊!祖父你想想,将来若是平阳公主坐上了皇位,成为一国之君,那得是多么厉害的事啊!” 封宁:“……” 是他的错,他就不应该问,想也知道这臭小子嘴里也吐不出什么象牙的。 封宁嫌弃的看了一眼身旁只顾着吃的封霆,再次长长的叹息了声。 这吊儿郎当的性子,这下平阳公主更看不上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靖恒就着宫女的手喝下一口酒,刚要出声让下首的臣子们尽情吃喝,就见原本还端坐着欣赏场中歌舞的臣子们突然脸色一变,呼啦啦的全部跪了下去。 正在舞动的宫中舞姬也是一样。 靖恒已然喝得有几分醉意,他笑一声道:“众位爱卿好端端的跪下做什么?快平身。” 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阴沉到令人背脊发寒的声音:“靖恒,你好大的威风啊!” 旁边伺候的宫女此时也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龙椅背后的安庆帝,惶惶然跪倒一片。 靖恒心头一凛,微微侧一侧头,眼角只瞥到一抹明亮到刺眼的黄色。 “父皇……” 靖恒顿时汗出如浆,浑身的骨头都仿佛被安庆帝那句话给抽走了一般,瘫在龙椅上根本动不了。 太医不是说父皇很难再醒过来吗? 安庆帝命人将他抬到龙椅前头,面色铁青的看着瘫坐在龙椅上的靖恒,心里又失望又愤怒。 他冷冷地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皇吗?” 靖恒整个身子虚软的从龙椅上滑下,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父皇饶命啊……” 安庆帝冷哼一声,道:“高永文,传朕旨意,大皇子靖恒僭越犯上,着废去皇子身份,贬为庶民,终身幽禁于皇子府,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大皇子靖恒的倒台,几乎是在片刻之间,禁军拉走了瘫软的靖恒后,安庆帝躺在步辇上,眼神淡漠的扫过跪着的群臣,缓缓道:“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朕还活着。朕没有决定储君人选之前,谁都没有权力坐上这个位置。” 说完这些话,安庆帝便觉疲累,他也懒得再说什么,发落了一个皇子,就已经够了。 他还是很看重自己的病,如今的情形,养好身子,才是第一要紧的,其他的都暂且可以搁在后面。 安庆帝命人将自己抬回了含元殿,张贵妃与芷兮等人也跟着进来。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话落,张贵妃便带着侍女慢慢退了出去,安庆帝就着高永文的手喝完安神的汤药,发现芷兮还站在榻前。 安庆帝不由狐疑道:“你有事要跟朕说?” 芷兮闻言朝着安庆帝走近,拿出帕子轻柔的擦了擦安庆帝的嘴角,柔声道:“是有几句话想要告诉父皇。” “哦,那快说吧。” “不急,等人都到了再说也不迟。” 第87章 “等什么人?”安庆听了她的话,不由狐疑道。 芷兮站在床前,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脑海里想的却是宫中正德殿中挂着的先太子靖泓,也就是她的亲生父亲的画像。 那日从母妃口中探得自己的身世后,她便去了一趟正德殿,正德殿里挂着大靖皇室列祖列宗的画像,包括被眼前这个男人害死的她的父亲。 安庆帝其实与她父亲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而她的眼睛,也与他们的一样。 不知道安庆帝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每每看到自己的眼睛,会不会想起被他害死的那个兄长呢? 芷兮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看了一眼高永文,高永文会意,将殿中伺候的其他下人都打发出去,又给芷兮挪来一把椅子,恭敬道:“公主您坐下说吧。” 安庆帝看着高永文对平阳公主近乎谄媚的态度,心里已是疑云满布,他稳了稳心神,试探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怎么觉得平阳脸上的笑那么渗人呢? 芷兮笑了笑,低声道:“父皇,您看我的眼睛。” 她说着身子微微前倾,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安庆帝,悠悠地道:“我的眼睛,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人呢?” “你出去,朕累了,不想跟你说话了。”安庆帝的目光只在她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就忙不迭的转移开来,他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喉咙也跟着不自觉的吞咽了下。 见芷兮动也不动,安庆帝沉声道:“高永文,叫人来,带平阳公主下去。” “陛下恕罪,公主有话要说,还请陛下等待片刻。” 高永文低着头,往旁边一跪,丝毫不将安庆帝的话放在眼里,反倒是芷兮说了一句,“你们都出去吧。” 高永文与江院正这才走了出去。 安庆帝不由恼羞成怒,可他动不了,于是也只能赤红了脸,怒骂道:“你们一个个的是要反了天吗?平阳,你别以为朕这些日子对你好,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了。” “怎会?”芷兮轻声道:“恃宠而骄的事,我可从来不敢做,更何况是在杀父仇人跟前呢?” “你……你说什么?”安庆帝一边脸颊微微抽搐了下,不敢置信的问道。 “父皇你当初将我母妃打入冷宫,不就是因为发现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安庆帝只是看着她,不住的喘着粗气,神情尽是惊愕。 芷兮继续道:“我当初也为此难过。” 她微微仰起头,眨了眨逼回眼中的泪,“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么爱我的父皇,为何突然之间如此冷心冷情,你记得吗,我在这含元殿前跪了许多次,都没能见你一面,父皇你可真绝情啊!” “你不能怪朕,朕也是真心实意的宠爱你们母女,可你母妃居然骗朕,她居然敢留下靖泓的血脉,她明明知道朕有多讨厌靖泓……” 安庆帝越说声音越小,神情恍惚,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父皇有那么多儿子,可他眼里除了靖泓外,再看不大旁人,无论他为父皇分了多少忧,他还是看不见。 自己的母亲就是深宫籍籍无名的贵人,靖泓的母亲就是受尽宠爱的贵妃,一字之差,地位却千差万别。 父皇对靖泓母子的偏心,简直令人发指。 所有被冷落的皇子后妃都想置那对母子于死地,只不过只有他敢付诸行动而已。 靖渊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到此处,靖渊反而镇定下来,缓缓道:“没错,你没有资格怪朕,靖泓当年就被朕的父皇捧在心尖上,他少时读书犯了错,受罚的都是他的下人,而我们其他人,犯错了皆要亲自受罚,偏心偏到这个份上,谁不恨他?” “你是靖泓的女儿,却冒充成朕的女儿,无形中受尽了朕所有的宠爱,凭什么你们父女两都要如此被偏爱,朕不许!” 他这样的话,根本就是无理取闹,芷兮听了简直不敢相信。 面对说这些话的安庆帝,芷兮觉得自己也不必说其他的废话了。 她开门见山道:“父皇,您是不是觉得现在舌尖已经开始发麻了?” 安庆帝舌头动了动,果然感觉有些笨重,他心下悚然,眼神充满戒备的望向芷兮。 “再有一个时辰,您就完全说不了话,也动不了,每日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需要别人贴身伺候……不过您毕竟身份贵重,伺候您的人多的是。” “在您彻底说不了话以前,儿臣想求您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安庆帝额头已经出了冷汗,浑身更是止不住的颤抖,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她给胁迫了。 芷兮起身,敛衽跪下,一字一句道:“请父皇下令,将皇位传给女儿!” 安庆帝闻言倒抽一口冷气,便即脱口而出:“你做梦!” “那您想把皇位传给谁呢?刚被您下令幽禁的大皇兄?前不久被您斥责没有继位资格的二皇兄?还是我那只会感情用事的大姐?” 芷兮唇角挂上了讽刺的笑容,“父皇,您没有可以传位的人了,再不然,您就得传位给宗亲了。” 安庆帝刚想说自己就是要把皇位传给宗亲之子,芷兮又道:“只不过,您要是传位给宗亲的话,也不知道张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将来能不能平安长大,江院正可说了,贵妃腹中胎儿,有九成的可能是个男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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