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秋宴多设在大明殿,今年也不例外,徐叡父子将她们放下后转去丽正门,闻予锦则跟着何氏往华阳宫方向而去。 华阳宫称之为宫,但实际上是瑰丽妙趣的皇家宫苑,因为地处于宫城东北隅,又得名为艮。 官家在大明殿设宴以尝秋,那圣人娘娘便在华阳宫带领内外命妇们拜月。 闻予锦跟着何氏,来的不早不晚,外命妇们原本聚在一起,见到她们来了反倒是散开了。 何氏无所谓的道:“怂包,没一个能打的,一群废物。” 闻予锦快要笑死了,婆母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些人确实是被婆母打怕了,但是徐家父子的算账不等秋后的震慑力更强。 从上次公主府宴饮到今天,后院起火的勋贵们不乏少数,还有一些已经被送出京城,坠马的死在勾栏瓦肆里头的,上回敢在何氏身上吐口水的大朱氏听说还在病中,连今天这种大宴都没出席。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方被打压的太过厉害,这么重要的日子,太后娘娘竟然没出现。 不过不来更好。 不多时,与徐家一般跟着官家一路打到京城的新贵命妇们到了,这下何氏身边也热闹了起来。 到底是有从龙之功的,就算都想掐尖儿,但这种场合之下还是会站在何氏这边,这其中,以和徐赟同封国公的袁家最为显贵。 官家登基后,厚赏一干忠臣,其中徐、袁、冯、秦四家获封的爵位最高,当朝没有异姓王,除了王、嗣王、郡王,之后可就是国公了。魏国公秦广烈带着四子在剑南两道平乱,京中只留下幼子一房;成国公冯渊的情况差不多,只是位置在陇右道。 是以,京中便只剩下梁国公府徐家和丰国公府袁家。 但这两家往常并不很对付。 徐赟看不惯袁肃,而徐叡和袁茂也互看不顺眼很久了。 两家其实也有些共同点,徐家死了三个儿子,袁家死了两个,现在徐家只剩下徐叡一个,袁家除了二子袁茂之外,还有幼女袁芃,袁芃便是当今太子妃。 所以严格论起来,袁家的身份似乎更加显贵一些,但徐家父子两个同掌着京畿半数的禁军,谁也不敢小觑。 袁茂已经生了一儿一女,儿子都八岁了,徐叡倒好,今年总算是成婚了,但孩子可还没一撇呢。原先,袁茂没少拿这个激过徐叡,是以,他的夫人刘氏也格外关注了些。 今日见何氏婆媳被孤立,她婆母又主动到何氏跟前解围,她便顺势找闻予锦说话:“早就先和妹妹结交一番,今天可算是找到了机会。” 这倒不是虚言,两家本没有什么大仇,更何况太子那边对徐家也多有拉拢之意。徐世子和自己夫婿就算闹别扭,也影响不到女眷交际。 闻予锦的脸上露出恰当的欢喜之色,神情真挚:“我也早想和姐姐认识了。” 两个人论了一番,刘氏刚好比她大上十岁,后来的言语间,对她多有提点之意,闻予锦脸上渐渐露出真正的感激之色。 等命妇们到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开始登山,目标是极目最高处的极目亭。 然而,这些内外命妇们平日里赏花焚香可以,吟诗煮茶也可以,但这个爬山,尤其是穿着一身厚重的凤冠霞帔,还真是挺难为人的。 这个时候,何氏和闻予锦的身体素质就体现出来了。 闻予锦仗着年轻,也还算轻松,何氏呢,不光自己走的轻松,回头拉着她也一样轻松。 等内外命妇一起上了山顶,不少人头冠都歪了,气喘吁吁的可不在少数。 一时间,众人整理衣冠,等待吉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第42章 时人重视秋宴。 夜静轮圆,丛桂怒放,仿佛不做些什么,都对不起这良辰美景一般,这中秋拜月便成了整个下半年最重要的一场活动。 拜月又称祭月,是中秋最重要的祭礼之一,而后才是衍生出的一些列赏月、颂月、咏月等诸多形式,咏叹的又是丰收团聚之念,所以渐渐的,中秋也成了团圆的节日。 因为有着“男不拜月,女不拜灶”的习俗,所以拜月是比七夕乞巧更为隆重更为正式的,且以女子为主导的祭礼活动。 此时,香案上摆满了葡萄、红枣、鹅梨、石榴等物,站在闻予锦的角度,只能看到香案的一角,但是她向北望去却可以俯瞰景龙江,两岸的灯火蜿蜒如龙鳞,闪闪烁烁一直通向宫门之外。 拜月下山之后,还有宴席。 这一回,闻予锦又和温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薛氏安排到了一起。 和上回看龙舟赛一样,薛氏依旧是那翻心无旁骛的姿态,而闻予锦也差不多,本身立场都不一样,也没有必要生拉硬拽,温国公府和他们四家新晋的国公府可以不一样;而且,每逢宴饮,必有舞蹈,放着歌舞不看去贴别人的冷脸,岂不是脑子有病? 看台上,伴随着乐声的起落,一阵比枝头的花香还要浓郁的木樨香缓缓钻进众人的鼻尖儿,紧跟是节奏明快的脚步声,仿佛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序幕一般,舞蹈的宫伶们甩着轻柔的披帛依次登场。 明月当空,因着卢甘石[1]聚集起阵阵云雾,她们腰肢柔软的如同春日的杨柳,随着乐曲变换着舞姿,脚下云雾升腾,如同要奔月的嫦娥一般,动人极了。 舞蹈主题非常应景。 闻予锦专注的看着,这是一种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没想到那头薛氏却冷哼了一声,道了句“造作。” 这是没人理你,你就阴阳怪气自言自语了?闻予锦本来是不打算同她说话的,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怎么也该表示一番,她做出了极其惊讶的样子:“你怎么能说圣人娘娘安排的舞蹈造作呢?我没听错吧?”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啊?你急了!你要是没说,你急什么啊?” “你……我明明是说……”薛氏掩口不语。 说什么?说我么? 闻予锦冷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徐叡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那带着两分挑衅的欠揍模样竟然有两分徐叡的痕迹。 薛氏心中冷哼,不过是狐假虎威的小人罢了。 一朝得势飞上枝头,但麻雀就是麻雀。 她咬牙切齿,简直恨死了这对夫妻,徐叡在前几天的朝会中贬低嘲讽了自己的夫婿,这个闻氏又对着自己冷笑,简直是岂有此理。 正预备说些什么扳回一局,端坐在上首的圣人娘娘忽然挥手阻止了宴乐,她宣布宴席结束后便匆匆离席。 众人不明就里,薛氏深深的看了闻予锦一眼,直接快步离开。 闻予锦便也和何氏汇合,准备出宫。 回到家之后,才听公爹说是太后娘娘有恙,好似在慈明殿中昏厥过去,官家和圣人娘娘历来孝顺,又怎么能继续纵歌宴舞呢? 不过,这一番折腾下来,也很累了,闻予锦直接洗洗睡了,徐叡在她睡着之前都没有回来。 …… 因着太后生病,惯常熏香的慈明殿中竟多了几分药味。 康成长公主来探望的时候,就见太后娘娘通开了门窗,虽然姿态舒展的靠在贵妃榻上,但眉头却是皱着的。 缕缕受挫,能扬眉才奇怪了。 她放轻了步子,先行礼称母后,紧跟着关切道:“听闻您染了风寒,可好些了么?” 太后娘娘回头,对着她招招手:“是康成啊,来跟前坐。”她无子无女,后来把马御侍的女儿接到身边抚养,便是如今的康成;另外还有一位康平长公主,形容和康成差不多,只是前几年难产亡故了。 是以,对于这仅剩的养在身边的女儿,太后与她还是有几分真感情的。 新帝登基后,太皇太后成了太后,康成也从大长公主变成了长公主,平白降了一等,食邑都缩减了。 若说心中没有怨怼是不可能的。 封号可以降等,毕竟皇帝的姑姑和皇帝的女儿本来就不是一个辈分,但直接连食邑都降了,连个贴补都没有,换谁,谁心里都不会乐意。 她上前几步,接过宫婢手中的活计,亲自给太后娘娘按摩起来。因为生母卑微,这讨好人的本事自小驾轻就熟,太后舒服的闭上眼。 等到康成胳膊都抬不动了,手也酸得使不上力气了,太后才抬起眼皮:“你这孩子,这等活计何必还亲自上手?” 康成悄悄的晃了晃袖中酸胀的手腕,脸上笑道:“这小内人的手法还真不一定有女儿的好,女儿进宫一回,自然要施展施展。” 太后娘娘坐了起来:“知道是你的孝心。” 而后又是一叹,可惜呀,女人终归是女人,能施展的也就只有这么点大的地方了。 她身为嫡母,倒是还有不少儿子,但在身边的却只有官家一个。 见太后沉吟不语,康成愈发的小心翼翼起来。 不多时,廊下传来一阵叫不上,小内侍高喊道:“贵妃娘娘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苏贵妃是皇后的娘家侄女,进门不喊太后,先喊姑母。 康成又与苏贵妃厮见,两人虽然在同一条船上,也只是客客气气的,算不得多热络。 “姑母,您才刚好一些,怎么开这么大的窗户?”她一双杏眼灿烂如星,关心发自肺腑,却未曾注意到太后的愁绪。 太后又是一叹。 侄女长得貌美娇憨,却没多少城府,把侄女弄进宫里头来,也没盼着她做多大事,可便是这样的一个天真美人也没能笼络住官家的心。 之前几次动手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次召康成过来本想安排一二,但侄女来了,便说不得了。 罢罢罢,一直到二人都告退,太后才招来心腹太监耳语一番。 …… 往后的近半个月,徐叡都没有回府。 而闻予锦在忙着铺子开张。 这天,西边的残阳留下最后一道剪影便没入山岗,闻予锦才从铺子门口出来,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菘蓝递过来一个囊袋:“累了一天了,夫人先吃块香糖果子垫垫肚子吧?” 马车稳稳的向前,闻予锦靠着车厢内壁闭目养神:“不吃了。” 确实很累,她早先给自己打理嫁妆也打理过铺子,但那仅限于看账本,爹爹陪送的铺子庄子都是最好的,人手也是最好的,基本上不用怎么操心。但现在曹氏给她的,可不是什么好铺子了。 她得完全从头开始,真到上手的时候,全是细细冗冗的琐碎,偏偏还不能不管这些琐碎。 一天下来,她觉得口也干了,人也乏了。 现在只想洗个澡睡上一觉。 菘蓝看她疲倦的模样,也没再劝。 其实夫人完全没必要这么辛苦,老夫人有意让夫人着手掌家,谁知夫人拒绝了,还以为她是怕累,但现在看着为了这间铺子能顺利开张,也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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