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多少有些语无伦次了,声音透着哽咽。舒窈回握了她的手,心里更加急切地想要见到姐姐,脚下就加快了步子。 越往里走,里面的白幔挂的越多,走到最后,已经是个完全素白的世界了。李舒雅住在这个院子的正房里,这样冷的天,房间却大开着门和窗户,那穿堂风嗖嗖的吹着,把屋里的白幔吹得荡荡悠悠,不甚明亮的几个白灯笼也随风晃荡着。廊下立着的人虽不少,但一眼望去,竟觉得鬼气森森。 舒窈的眼泪漫了上来,口中轻轻念着姐姐,心中就疼了起来,她的姐姐怎么了,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顾不上礼数,她越过李存义,往屋里奔去。 “二小姐!”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匆匆向李存义行了个礼就几跟了进去。
第6章 悲红颜(2) 李舒雅躺在榻上,床幔子是鹅黄色的,映着她苍白的脸,下巴尖尖的,眼光是木然的。他们进门,她也没有丝毫反应。 舒窈扑了上去,抓起她的手,轻轻唤着姐姐,见她这个样子,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 李存义跟着走了进来。因是嫡亲的叔父,这时候也就不再讲究回避不回避的事了。眼见着从前活奔乱跳的侄女儿成了这个样子,李存义悲从心来,泪跟着涌了上来。只是他还有些气愤,好好儿的人,怎么就被作成了这样?他抖着手指头,流着泪,指着许妈妈怒声问道: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国公府的人因着姑爷过世,迁怒大小姐了?为何这里这幅模样?你们是如何伺候人的?若是有人敢苛待大小姐,管他什么国公不国公,镇国不镇国,咱们立即带上大小姐走人!” 李存义高高的个子,身形很瘦,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意气用事,但这种情形下,若还没个气性,显见的就是一身软骨头。 跟进来的人见状,忙忙地跪了一地。许妈妈迎着李存义的指头,往前膝行了几步,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掉了下来,道: “二老爷,您是亲人……至亲的人啊!”说着,哭的跟不上气。一旁的刘妈妈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着急,递了块手绢,低声道: “许姐姐先别忙着伤怀,赶紧答了二老爷是正经。” 许妈妈缓了缓,掖了掖泪,才接着道: “回二老爷,这府里没有苛待咱们大小姐……实在是咱们大小姐如今走窄了!姑爷去了,大小姐的心也跟着去了一大半,就这么躺着不吃不喝不说话……这怎么能行呢?她还怀着身孕,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说完,又开始大哭起来。 李存义伸着的指头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是有人苛待,而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可是人死如灯灭,谁都没有回天之力,死了的人算是丢开了手,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啊。他看了眼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舒雅,恨恨地锤了一下手,泄气了似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许妈妈还在哭,哭声虽渐渐小了些,舒窈还是觉得烦躁。她握着姐姐的手,一下一下抚着,心里觉得这许妈妈越老越不知事,在这里哭干什么,实在想哭去灵堂里啊。忍了又忍,才扭头道: “许妈妈辛苦了,这就下去洗把脸,姐姐这里有我。另外,把这些窗户、门什么的都关起来吧,这样冷,人都要冻出病来了。” 许妈妈慢慢从地上起身,才要走,听舒窈这么说,哽着声音,低声道: “这门窗,是大小姐让打开的……她说怕姑爷的魂儿要回来,开着门窗,好让他进来……” 舒窈更觉得许妈妈要老糊涂了。就算姐姐这么吩咐了,大冷的天,也不能真的这么做。她皱了皱眉,缓声道: “去关上吧,你说姐姐有身孕,这么冷,受不住。关上门窗,再添几个火盆进来。” 许妈妈诺诺地应了,叫人关上门窗,屋里立时好了许多。一时人散去了,只留了两个舒雅惯用的大丫鬟在屋里,给李存义和舒窈上了茶,就立在一旁垂着眼。 李存义枯坐了一会儿,心里虽疼这个侄女儿,奈何与她从小到大都未曾亲近过,此时此刻纵有千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深深地叹气。
第7章 悲红颜(3) 舒窈让人打了温水,打湿了手巾,上前轻轻擦着舒雅的脸,舒雅的眼睛才开始慢慢有了动静,看向她时,像见了陌生人一般,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舒窈心里酸痛,轻声唤着姐姐,更加仔细地擦拭她的脸和手。 一时间,屋里只有舒窈温和柔软的声音,似汩汩温泉,滋润着干涸龟裂的人心。 忽听一声长长的喘息,舒雅沙哑着嗓子低低唤出一声舒窈…… 终于说话了!终于认人了!舒窈急急地应道: “姐姐,我在,我在!” 留在屋里的人都围了上来,李存义也从椅子上起身,站在离榻三尺远的地方看着舒雅,面上满是关切,口中喃喃着好了好了,这就好了…… 舒窈紧紧握着舒雅的手,只觉得舒雅的手冰凉,瘦瘦的全是骨头。舒雅的大丫鬟春桃掖了一把泪,道: “二小姐,我在灶上熬着米粥,让大小姐多少吃点儿吧!” 舒窈看了春桃一眼,应了声,春桃转身急急地出去了。 没过多时,春桃不但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米粥进来,还带来了茂国公府老夫人身边的梁妈妈。 梁妈妈看起来五十来岁,头发梳的整整齐齐,面上虽有愁容,却很温和恭敬。她朝李存义、舒窈各行了一礼,道: “亲家二老爷、二小姐,奴婢给您二位请安了。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您二位第一次来,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老夫人原想亲自过来,奴婢们好容易劝住了。大少爷的事一出,她老人家伤心地吃不下、睡不着,一哭哭一天。才好了一点,奴婢们怕一来又忍不住伤心。老夫人虽不来,却一直惦记着大奶奶,特特地遣奴婢过来,一则来看看大奶奶怎么样了,二则给二位安排一桌席面——不管怎样,二位一路风霜,到了这会子了,多少垫一口吃食。” 说着,让人搬了食盒进来,在外间的桌子上一一摆开。 说实话,从进门开始,这茂国公府没一样是顺心的,处处透着冷淡,就连舒雅带着过来的人也跟着不顶用。直到这一刻,方觉的有了点儿人情味儿。 李存义和舒窈朝这位梁妈妈道了谢,问了老夫人的好,安排春桃扶舒雅起来喝粥,方才落座。舒窈连午膳都没有用,赶了一天的路,到了这会儿早都饿过了劲,反倒不觉得饿,心里又记挂着姐姐那边,就吃不下了。她草草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一旁站着的梁妈妈见状,忙问道: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二小姐有什么想吃的,不要见外,只管说,奴婢明日就叫人都安排好。” 殷勤客气,透着可亲。见李存义也放下了碗筷,舒窈方净了手,才说道: “妈妈别多心,并不是饭菜不好,实在是我没有胃口。” 梁妈妈叹口气,道: “二老爷和二小姐节哀,也多多劝劝大奶奶。” 转头看了看更漏,接着说道: “时候不早了,老夫人打发人收拾出来了碧蘅院和淑兰苑,二老爷和二小姐早些歇息吧。今日才小殓,明日一早就要大殓,后面还有好些事儿呢。” 李存义应着,又进去看了一眼舒雅,到底不知如何劝,只说了一句你多用点儿,好好养着,就叹了口气,转身出来,跟着梁妈妈安排的人,往碧蘅院去了。 舒窈却不想走,她道: “妈妈替我谢谢老夫人的好意。姐姐目下这个样子,我还是住在这里,陪着姐姐吧。” 其实老夫人也有此意,只是不便直接这么安排,听舒窈这么说,梁妈妈哪有不答应的,忙顺着她的话道: “也好,也好!二小姐和大奶奶心贴着心,姊妹间什么话不能说,好好开解开解大奶奶,身子最重要,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既这么着,奴婢就先告退了,有劳二小姐照顾大奶奶了!” 舒窈点头,梁妈妈退了几步,转身出了屋子。
第8章 悲红颜(4) 后面春桃早放下了碗,舒雅吃了没几口,就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再吃,只靠着春桃的肩,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舒窈见了,上前替下春桃,一手揽着舒雅,一手拿帕子轻轻擦她脸颊上的泪水。 春桃见状,无声地叹口气,招呼另一个大丫鬟春霞,带着刘妈妈和秋霜去用饭、安排住处。 屋里没了别人,只剩下舒雅舒窈姊妹两个,一时静静地。 过了好一阵,舒雅忽然抬手,往枕下摸去,摸出一个碧绿的镯子,抱在了怀里,轻轻地说道: “这是他送我的……他说才定亲时,他借着外出读书,往邕州跑了一趟,偷偷看过了我……回来就买了这个镯子……” 一瞬间,舒窈的泪水溢了出来。她想过姐姐在婆家可能受婆婆刁难,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难适应,怕她从没见过姐夫,盲婚哑嫁,两人在一起多有不和,却没想过如今这种最大的不幸和悲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紧紧地搂着舒雅。 舒雅珍而重之地捧着镯子,不错眼地看着,看了好一阵,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舒窈,眼里的泪水慢慢蓄了上来,她说: “他得知我有了身孕,高兴的什么似的。那天晚上,我说我想吃爽风斋的腌萝卜皮……第二天,我在家里等他散学回来,等了好久……小厮们抬着他回来的,说马惊了,大少爷摔了马……我安顿他躺下,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我从他换下的衣服上,闻到了腌萝卜的味儿……我才知道他是去给我买腌萝卜皮了……舒窈啊,我……我……” 舒雅哽着说不出话来了,泪水滂沱,双肩抖个不停。舒窈紧紧抱住她,任她的泪水落在她的肩上,只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说着: “这不怪你,不怪你……” 她感到舒雅在她肩上艰难地摇着头,心里的难过就一阵紧似一阵,她的姐姐,没了母亲的庇护,很早就挑起管家的担子,好容易嫁了个两情相悦的郎君,不过一年,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苍天啊,为何会如此残忍? 舒雅这样难过,身子又弱,哭着哭着,趴在舒窈的肩上睡着了。舒窈将她轻轻放下,就算睡着了,也睡不安稳,有时惊恐,有时流泪。 舒窈唤了春桃,让她搬了一张矮榻放在舒雅边上,自己和衣躺了上去,不时地看一看舒雅。这么一夜很快就过去了,临到卯时才迷迷糊糊入睡,只是很快又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舒窈从榻上惊醒,抬头看舒雅,见她已经醒了,睁着两眼看着帐顶。外面天还黑着,有低低的乱糟糟的人声传进来,应该是在准备大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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