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臻掰了个蜜枣,“你尝尝,这枣子真甜,连带着馒头嚼起来也甜不少。” 二十里外的北麓寺,柳嬷嬷正一脸愁容,北嫣公主已经烧了三日,反反复复,滴米未进,就靠汤药吊着精气神儿。 一旁的老御医急得双目通红,这样下去恐怕脑袋不保。 “要不要给娘娘说把公主接回去住着,这小庙哪儿比得上公主的殿宇,我这一把老骨头在这待了两天都受不住,更别说公主了。”老御医一脸忧愁。 “谁说不是呢,都给娘娘递了两回话儿了。还没等来回音儿呢。左右也和西幽谈妥了。只要公主悄悄回去待在殿里养着别出来,再叫人把这边团团围住,谁能晓得她在哪儿。可怜公主一时糊涂,难不成要她拿命去赔?”柳嬷嬷擦了把眼泪,抽泣起来。 “嬷嬷慎言呐!吉人自有天相,咱们还是再等等看吧。” 梁帝已经十日未上早朝,此间是太子梁晏清暂代朝政,这日下了早朝,他有一起事务处理不好,想去找父皇商议,不过刚跨进一只脚,便听见里头传来甩碟砸碗的声音:“你若不想活,便派人支使我一声,也省的枉费我一番心思,绞尽脑汁替你想法子养身子!”是祝皇后尖利又悲怆的声音。 “我这身子养的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区别?日后就不劳皇后费心了。但是北嫣的事没商量,你以为那西幽的人都是傻子瞎子,能被你耍的团团转?如今局势尚稳,你我都珍惜眼前吧,若是西幽此时发难,冬季里兵马难行,粮草短缺。北国不一定能平安渡过。”梁帝苍老但依旧威严的声音传来,梁晏清听了,心尖发颤。 他转了主意,抬脚欲走。 “皇上雄韬伟略,心怀天下,臣妾自是不如。可那如今远在郊外,烧的一塌糊涂,生死未卜的是臣妾当年拿命换来的独女!臣妾头些年糊涂,将心思放错了地方,亏欠她许多。如今自是要好好弥补。”祝宝凤心灰意冷,曾经如此杀伐决断,器宇轩昂的君主,怎么到了暮年行事如此荒唐,为了一个身亡数年的女人,走火入魔,日日窝在榻上,沉溺梦中,困于一室? 梁晏清敛起神色,背手离去。 不多时,祝皇后召了梁晏清去鸾凤殿。 “给母后请安。”梁晏清颔首低眉,静候下文。 “听小印子说你刚刚去福安宫了?怎么不进去。” “儿臣不愿打扰父皇母后相谈,儿臣去处理政务了。”梁晏清面色黑了几分。 “嗯,算你有几分勤奋。不过,再勤奋这天下的事也是忙不完的。一定要多抽些空陪陪家人,你如今都23了,也该让母后抱个孙子了。鸢儿可还好?” “她一切都好,如今正忙着操办过年的事儿。” “她是个有福气的,从小衣食无忧,长大了嫁给青梅竹马的表哥,日后也是要母仪天下的。可怜嫣儿,就不如她表姐了。”祝皇后落下泪来,到底是亲妹妹,梁晏清听着外头呼啸的北风,想到妹妹平日娇弱的样子,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母后,嫣儿的事我也听身边的人提过,既然已经与西幽商妥,如今妹妹又病的厉害,那便趁着这几日宫里头采办年货,进进出出的热闹,将妹妹悄悄接回来吧。父亲那边,先瞒着,免得他老人家操心伤了身子。” 母子二人达成一致,祝皇后便着手命人将北嫣带回。 一个人被送去那林木成群,荒无人烟的地方待了些时日,又每日装模作样吃糠咽菜,最后拖着病躯一路颠簸,北嫣自觉丢了半条命。 回去以后,她不愿出门,每日蒙着被子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不说也不笑,只夜里皇后娘娘来时钻进她怀里趴会儿,没头没尾地说几句话,问些事儿。
第25章 我不愿放过她 祝皇后见到北嫣如今霜打茄子一样的衰颓模样,想起昔日明艳飞扬的女儿,心疼的砍坏院子里好几棵树。 她想哄女儿到院子里走走,但都被北嫣拒了。 祝皇后无奈,只能挑些好吃好用的派人悄悄送去。腊月二十九,宫内各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欢快气氛,花园的亭子里也落满积雪,白皑皑的一片。 北嫣站在殿内,透过窗户看着外头出神。 见她如此,柳嬷嬷过来,故作轻松欢喜道:“今儿真亮呐,往年这时候,公主您都爱跑去御花园堆雪人,一排排的码那儿,别提多美了。” 北嫣回头,笑得惨淡,不过好歹是笑了。 柳嬷嬷见此,继续试探道:“不如去亭子里走走吧。估计这会儿各宫都忙着,没人去那边。” 北嫣垂眸,半晌没说话,末了开口:“嬷嬷为我梳洗吧,今儿不堆雪人了,我就去坐坐。” “哎!”柳嬷嬷喜得落泪,公主终于肯出门了。 抬脚从门帘里跨出来的那一刻,迎面吹来一阵冷风,身前是清风万物,身后是阴暗一室,北嫣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好些东西。 两人走小路去御花园的小亭子,正如柳嬷嬷所言一路人几乎无人。到了地方,柳嬷嬷掏出厚实的坐垫,铺好后扶着北嫣坐了下来。 清冷的空气一息接一息地进入胸腔,冷的人再也麻木不起来,一阵小风刮了起来,吹的人脸疼。 北嫣望着满目清白,觉得恰如此刻她的心境。 “嬷嬷,一块去假山后躲躲吧。” 二人刚站定,一阵开怀的笑声便传了出来。 “团姑娘,可笑的小声些吧。万一惊扰了贵人,可就不好了。” 北嫣听出,这是小顺子的声音,他来此处做什么?莫不是与小宫女有什么勾结? “不会,天寒地冻的,明儿又三十,哪会有贵人来这里。除了咱们这些来取冻豆腐的馋嘴子!”阿团说完,又是一阵轻笑。 “您那豆腐放进锅子里煮,是真入味!上次拿回去的才两三天就吃完了!” “那当然了,不然你家公子能把舌头都咬破了!等这筐吃完,咱们后儿再来取!这人少,定不会被人发现偷了去!” “不过,你怎么不在康宁殿的院子里弄,非要跑大老远来这?” “这是御花园啊,能沾点香气呢!三殿下喜欢这样的风雅,估计你家公子也喜欢!” 外面传来咔滋咔滋的踩雪声,两个人走近后弄出了些取物的动静,很快声音又远了,世界又归于寂静。 柳嬷嬷脸色难看,开口唤了句公主。 北嫣淡淡道:“嬷嬷,找两个脸生的丫头去打听打听,我想知道那女子是谁。” 那女子语气如此亲昵,在宫中欢快自在比过公主,这她很不悦。 大年三十儿,柳嬷嬷将李团儿的一干消息全都禀告给了北嫣,又劝道:“就是个粗野不懂规矩的小厨娘,公主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倒是想,她配吗?” 北嫣坐在床上,心上一计:明日初一,按照规矩,她是可以回宫请安的,那明日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宫中出现,不必躲躲藏藏了。到时,她要狠狠责罚那个比她还高兴的臭丫头。 次日一早,北嫣早早梳洗打扮,待轿子一入宫门,她便在约定处与那替身换了回来。拜完一众长辈,北嫣悄悄来了御花园守株待兔。 那女子果然又来了,不过今日是孤身一人。 阿团垫脚取物时,身后传来力喝:“你在做什么?” 她回头,看见北嫣,吓得一个趔趄滑跪在地上,不小心撞到公主脚尖,她忙解释道:“奴婢,奴婢是三殿下宫里的,来取前几日冻在这里的豆腐。” “取豆腐?” “可你撞了本公主怎么办?” 北嫣一幅誓不罢休的语气。 事已至此,阿团只好嗡声道:“是奴婢的错,但凭公主责罚。” 见到眼前匍匐在地,缩成一团的人,北嫣解气不少,指着亭子道:“你冒冒失失的,吓到本公主了,那你便跪在那中间,祈求神明保佑本公主无灾无难,万事顺遂。” 天地寂静,风雪呼啸,阿团跪在地上,脊背笔挺,一字一句:“祈求神明,庇佑公主,无灾无难,万事顺遂。” 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刺骨感从膝盖传至大腿,从外露的指尖传至臂膀。北风从脖颈钻进身体,阿团明显感到自己在慢慢僵硬:会被冻死在这里吗?好难过,三殿下送的册子还没看完,郑旭的给的红包还没拆开看看,给孙姐姐绣的荷包也没来得及送给她…… 嘴上的动作没停,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两眼擦黑之前,阿团看见着白衣的梁臻和孙姐姐急匆匆赶来:人死前看见的怎么都是白花花的东西啊? 安乐宫,小顺子三言两语和郑旭说了御花园的见闻。 “团姑娘真可怜,我在路上碰见三殿下和孙姐姐接她回去,都不省人事了,手冻的通紫,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小顺子急得跺脚,口不择言:“大冬天的,公主也太狠心了,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吗?真是,团姑娘也没开罪过公主啊!” “不一定。”郑旭开口:“也许别人眼中的开罪和我们心中认为的开罪不一样。” 有些人将口舌冒犯,手脚冒犯当做标准,而有些人,将自己的心情脸面作为标准。 “小顺子,今儿初一,你也去康宁殿走动走动,给那些哥哥姐姐们拜个年。”郑旭此言一出,小顺子立马会意,忙抓了把糖果瓜子往康宁殿奔去。 冯嬷嬷在一旁伫立,担忧道:“怕是小顺子哪日与团姑娘走动时被公主瞧见,一时误会,这才起错了心思。” “心思起的错与对又如何?无心杀人便不用偿命,有心办成坏事还要人感谢吗?”郑旭冷语。 冯嬷嬷暗暗叹口气,“那老奴斗胆问一句,公子意欲何为?” 郑旭语气不改,冷声道:“总之,如果她害了阿团,我不愿也不会放过她。” 小顺子走动一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回禀道:“小德子哥哥和我说,团姑娘回去没多会儿就烧起来了,眼下烧的稀里糊涂,他们殿的李御医正给她针灸呢。” 郑旭将手攥了又攥,心中恶念一起:从前想摆脱北嫣,思索的都是自己如何。现下叫她一逼,倒回过几分味儿来,为何不直接毁了她?没了她,那自己岂不是从此以后就高枕无忧了? 只是眼下阿团生死未卜,自己无心经营,且等今晚偷溜进去看看再说。 深夜,郑旭钻洞进了康宁殿,溜进阿团房中。她人还在睡着,昏昏沉沉的,看起来没小顺子说的那样严重,估计是李御医妙手回春,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郑旭帮她掖好被子,就着月色,恋恋不舍地瞧了好几眼,才又毅然决然地离开。路过托月阁时,闻见里头飘出一股羊汤味:这时候,谁敢在这里喝羊汤? 郑旭收了动静,往不远处的高台跑去,站在高台上他才发现托月阁内红烛高悬,人影绰约,其中一个,赫然就是北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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