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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斟酌着，将我换成了我们。 府中恰好有两件蓑衣与斗笠，两人留了一封书信，趁早上还未落雨便出发。余下一把油纸伞，躺在角落里孤零零。 刚出巷口，阿团便脸色难看地道：“完了，还是湿了。”一张纸被雨水一浸糊的稀碎，变成了一团浆。 “我都记脑子里了，跟着我就好。”郑旭说着，抬起右臂：“搭着我吧，雨天路滑，小心摔了。” 两个人互相撑着，说不清谁搭着谁，沿路拦了辆驴车，往纸上记的地方赶。 刚上驴车时，阿团情绪还算稳定，微风细雨打在脸上，她隔一会儿擦一次，时不时挪动挪动，活动手脚。 越离得近，她越不安，动也不动，偶尔发颤，驴车经过岔路口时，差点将她甩下去。郑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双手用力才将她又拉回车上，堪堪避过一场祸事。赶车的小伙计被吓得口吃。 郑旭将伙计安慰一番，几番犹豫，最后捉住她的手腕，紧挨着她道：“最坏不过日子照旧，没什么好怕的。我还是那句话，还有我们呢。” 原本阿团心焦的不行，一路上，野花野草，山雀虫碟她都顾不上看，只想着万一母亲不认她怎么办？万一母亲过的不好自己又要如何？万一那继父凶神恶煞，十分难缠连累了同行的郑旭怎么办？ 无数个怎么办让她绝望，让她心如擂鼓，浑身颤抖。 “到了地方，先找村民打听打听，再去拜访也不迟。” 郑旭虽无法感同身受，但此刻她的心绪处境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只是他心中无比纠结，一面盼她好，一面又想她不离开。
第31章 母亲 车夫将二人放至村口，郑旭摸出几个铜板塞给他。村里传出锣鼓与鞭炮声。亦有隐隐的说笑攀谈声传出，像是哪家在办喜事。 郑旭拦住一个路过的大娘，向她打听阿团母亲的住处。 那大娘笑得慈眉善目：“你们也是去老张家送礼的？是远亲吧？从来没见过你们。他们家可真是有福气，先头来了个小子，这又来了个龙凤呈祥！” “走走，我带你们去，我刚好要去呢！”大娘顺势挽住阿团的胳膊，拉着两人边走边说，一路上夸赞不断，说张家娶了个贤妻，长的貌美，又会持家，还给老张家添丁有功。 阿团心思渐沉：母亲如今有新孩子了，听这大娘的话头，她好像过的还很好。这样一来自己还有胜算吗？ “你看看，前面那间就是了。多气派的房子啊。老张能干，这几年猎了不少好东西，挣了不少银子呢！” 大娘挽着阿团，抬脚就要跨进院门。 “大娘，我先去趟茅房吧。您先进去。”阿团将手从大娘臂弯中抽出，拉着郑旭绕到一边。“哎，茅房不在那！” 大娘看着两人，吆喝一句，摇了摇头带着笑进了院儿。 天公作美，风雨骤歇，艳阳高挂。 阿团与郑旭攀上了院外的一棵老树，窥视着院内的景象。 “那个是你娘吗？”郑旭忽然用手指了一个头戴抹额，从屋内迈步而出的清瘦妇人。 阿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自己娘，还未来得及答话，便已潸然泪下。 “看起来，你娘现在过的挺不错。衣裳首饰档次都佳，这家人待她也郑重。” “这有什么的，我娘本来就很好。”阿团抬袖，抹了把眼泪哽咽道。 “你记住我娘的样子，回去给我画一幅她的画像好吗？” 郑旭偏头，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引入眼帘。此刻，郑旭忽觉阿团与院中的美妇人如此相像。只不过她还未出落开来。 “嗯。”他答：“要进去看看你娘吗？” “还是算了吧，我知道她过的好就行。不用去打扰她了。”阿团缩回脖子，蜷坐在树弯里。 “要不你帮我写个纸条给我娘，就说我一切都好，让她别挂念。我，我也给她留些什么。”阿团从怀里掏出那对坠子：“这个行吗？”她掏出刻有“儿”的那个，询问郑旭。“我也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也就你送我的这个玉坠子值点钱，虽然这样好像不太妥，”她陷入一股巨大的纠结中，“要不还是算了吧，你送我的东西我再送给别人——” “可以。”郑旭截住她的话。“你娘不是别人，你送她我很乐意。” 两人下树，郑旭寻了纸笔，写下儿今安好，望娘莫挂几个字。托人送给阿团娘。 阿团没勇气去见娘收到东西之后的反应，她拉着郑旭，飞快离去。 一路沉默地回家，发现屋子里乱了套，李昂，北嫣，梁臻齐刷刷坐在正厅，下人们则忙着装箱打包，一幅要逃亡的样子。 “怎么了？”郑旭意识到不妙。 “郑公子，”北嫣有些别扭地开口“我大哥不见了，金公子前几日染了风寒，加上伤口感染，忽然暴毙。城外三十里，发现了一批外境军队。” 郑旭心中还未转过弯来，梁臻两步上前，攥着他的手腕，急声道：“你还有什么重要物件，快去收拾收拾，我让崔云去雇马车了。咱们路上边走边说。” 一行人匆匆忙忙钻进马车。 梁臻沉眉：“此时必是西幽发难。他们格外在意北嫣，皇后怕到时皇宫首当其冲，所以才不得不让北嫣与我们一同南下，去安得镇暂避风头。” 阿团在一旁听的胆战心惊：公主这个活靶子，怎么也跟来了，而且她脾气还不好，日后要如何与她相处？ 赶了半日路，他们在一片树林旁稍作歇息。 “郑旭，我想小解。”阿团扯了扯郑旭袖子，“你陪我一块去行吗？” “嗯。” 两人交代小山一番，往林子里走。阿团小解完要离开，郑旭一把拉住她，同时自己背过身去，装作小解的样子，与她低声攀谈。 “阿团，我觉得很不对劲。” “怎么了？” “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我们住的地方？她怎么舍得自己的独女跟一个别国的公子，还有异母所出的哥哥一起过逃亡的生活？这其中一定没那么简单。”郑旭分析的头头是道。 “小顺子不是在二殿下宫中做事吗？二殿下可是皇后娘娘生的呀！”阿团试图同他分析，顺带捋出头绪：“而且公主不是说了吗，太子不见了，二殿下之前一直游山玩水羁傲不逊的，现在忽然理事，兴许力不从心，出了差错，实在无奈才出此下策。再说，你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好歹都是先皇子嗣。” “不，”郑旭语气依旧笃定至极：“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公主单刀赴会前来。在我们回来之前，他们找来之后的这段时间，他们互相交谈了什么，我们都无从知晓。先观察看看，你和小山这几日都跟紧我，若真出事也好有个照应。” 阿团脑子没那么灵光，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她的感觉让她对郑旭无理由信任。 “好。”她言简意赅，答的干脆。 两个人回去时，北嫣正在吃糕点，起先心不在焉，见他们回来才松了口气，继续吃起来。 李昂见郑旭归来，从包袱拿出两只香囊送了过来：“我在宫内抽空做的，能防蚊虫。你们随身带着吧。” 郑旭见他一脸疲惫，关切道：“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李昂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晚上投宿后，我去找公子好好谈谈吧。” 郑旭见他面色憔悴，神色焦灼，不忍追问。脑子里虽对这行人满是疑团，但眼下春雨初歇，郊外花红柳绿，小山抱着阿毛在草地上撒欢，时不时跑来要口水喝，喝完又去疯野玩闹，眼见此情此景，绕是心中再郁闷，也暂时疏散许多。 旁边，阿团亦是如此想法。 马车外的小马扎上，北嫣正对着有些发干的糕点皱眉头：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往日的荣华富贵怎么就突然断了呢。
第32章 疑问 幼时，北嫣常常幻想长大后的生活。大哥即位，父皇与母后安享晚年，自己也在北国一众出色的男儿中挑最优秀最俊美那个做驸马。 春日她要与驸马去郊外踏青，摘最娇嫩鲜妍的花儿摆在寝殿里；夏日就与父皇母后一同去郊外的皇家别苑避暑，吃瓜果饮冰饮；秋天嘛，好玩的好吃的就多了，怎么过都行，冬天就窝在殿内披着厚厚的毯子烤鱼烤鸭烤鸡配上热汤热酒，再叫几个舞姬跳几支舞助兴…… 这是她年少时一直笃定自己会拥有的一生。如今，对着发干开裂的糕点，狭小局促的马车，还有尘土飞扬的荒郊野岭，她实在是迷茫又惊惧。 “收拾收拾，出发吧。今晚天黑之前要赶去黑猪镇。”梁臻举着地图，用手指轻轻在一个小点上画圈儿。 雨后初霁，小道颠簸，两马车的人都沉沉入睡。前头那辆，梁臻端坐着。阿毛则枕着小山，小山枕着阿团，阿团原本靠着马车内壁，后也不自觉偏向郑旭的肩膀。后面那辆，自是公主枕着李昂，她虽面带忧愁，但举止依旧优雅。 奔波辛劳，连赶马车的崔云与摘月都忍不住靠着车壁，偶尔眯上两眼。 半日不曾停歇，他们终于在日落前到了黑猪镇。小镇不大，只有一家云来客栈，提供食宿。 梁臻正欲询问众人，今晚如何安排就寝，却听那胖乎乎的老板笑道：“不巧，小店今日就剩三间上房了。” 北嫣自是要独自住一间的，剩下两间如何分配就成了问题。 李昂道：“既然是上房，相来必然宽敞，那我便与二位兄长挤一挤，总得留一间房给姑娘们住，一路奔波，她们也辛苦。” 于是北嫣独住一间，梁臻、李昂、郑旭三人住一间，崔云、摘月、阿团还有小山住一间。初出都城，银两充沛，一切都是捡最好的用。 酒足饭饱以后众人上楼，崔云自是跟在梁臻身后。阿团拉着小山，跟在郑旭后面亦步亦趋，她对北嫣有着莫大的阴影，摘月无奈，只好跟在公主后面伺候。 梁臻吩咐崔云将换洗衣裳找出来摆放好便可退下。李昂笑着自己去翻衣服，郑旭自觉与李昂无异，凡事也亲力亲为。阿团要上手，他轻巧躲过：“去瞧着小山吧，多睡会儿，明天还不知怎么样。” 阿团便跟在崔云身边退下。 洗漱完毕，阿团这一屋子大的小的连带着狗都飞快入睡。北嫣一个待着害怕，便留了摘月守着。只梁臻一屋子的烛火亮了许久，不见熄灭。 屋内，李昂幽幽开口：“想必今日二位心中一定充满了疑惑吧。” 梁臻：“我很好奇，皇后娘娘怎么会安排北嫣与切之兄同行。” 郑旭不语，梁臻一开口，他便知今日心中不安的不止自己一人。 李昂饮尽杯中酒，双眸泛红道：“太子确实不见了，二皇子虽接手主事，但朝中人心不稳，甚至有不少别有用心者散播出太子早已被二皇子害死的流言。都城还有宫内也已发现几处发热患者，医司的同僚与我都认为可能是瘟疫。原先伺候公主的老嬷嬷便是染病者之一，皇后娘娘左思右想，觉得公主出宫避难更为稳妥，又从二皇子那里探听到二位的住处。所以，做了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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