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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臻眼中现出诧异，“柳嬷嬷染疫，那公主她？” 李昂痛苦道：“公主如何，全看这几日发作与否。作为医者，我本该奔忙于伤者之间，如今却做了临阵逃兵。” 此时郑旭才缓缓开口，开解道：“都城有医司的各位大人在，必不会出乱子。我听闻医者眼中众生平等，不分贵贱。也许都城不缺您李大夫，但茫茫人海，大城小镇，那些被疾病折磨的人，却未必能遇上您这样的良医一解苦痛。您在庙堂与在江湖实则一样，只要您给人治了病，救了命。您说是也不是？” 梁臻吃惊地望着郑旭，李昂则涕泗横流。 这人居然拿那些城镇与都城比？居然拿那些平头百姓与都城的达官贵人比？梁臻忽觉这郑公子真真是个与众不同的。 “为方便日后行事，也为安全起见。我们互相之间还是取个别名吧。”梁臻见李昂情绪渐稳，提出此事。 李昂开口：“那便叫我李切之好了，我的字还未曾示人。” 梁臻得他启发，也以字为名，随母姓，唤秦守心。 郑旭心中略抽搐一番，“那我便取姓之一半，改姓关，名向南。” 商量好一应注意事由，几人沉沉睡去。 第二日崔云她们也一应改了姓名。北嫣学着梁臻跟祝皇后姓，她原有属意小字，如今用来正好，便是祝连枝。 崔云与摘月一唤秦如芸，一唤秦如月，扮作姐妹。 只有阿团，没有一点头绪。 “要不，叫昭昭吧？”郑旭微微低头，试探着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呢？”阿团抬起脸好奇：“这字又是怎么写的？” “日头的日，右边是一个刀和一个口。是光明的意思。”郑旭怕她不明白，用手蘸了水写在桌板上：“黎昭昭？怎么样？与你原姓发音极像。” “黎昭昭，”阿团心中正想这几个字笔画怎么那么多，看起来好难写的样子。结果一旁的李昂赞不绝口：“又是黎明又是光明，这名字起的好，寓意好，又大气！” “那就这个吧！”听了这话，阿团脸红害羞地要了这名字。 吃完饭，又添置了些日用吃食，一行人便又重新踏上旅途。 雨季已过，天朗气清，阿团将马车帘子卷起来，春风便灌满了车厢。小山吸着鼻子，东嗅西嗅。 “做什么呢？跟阿毛似的。” “风，好香。”小山说着，抱起阿毛，一个小人儿一个小狗儿便嵌在那车窗上。 “还是小孩儿好，每天傻乎乎地乐，不知道发愁。”阿团羡慕地感叹。 “公主来寻我们，确实是有事。不过，是因为疫病。”想起昨夜的事她还不知，郑旭忙简单解释一番。 “这几日无事不要与公主接触，还有他俩也看好了。”郑旭指指小山与阿毛。 “好。” 哪儿用得着你叮嘱啊，就算是有事，我也是能避就避的，阿团想。 马车每每行驶，都颠簸异常。车上的人昏昏欲睡，驾车的人辛苦异常。 “要不，到了下个地方，雇两个车夫吧？我看崔云姐姐她们每日赶车，风吹日晒的实在辛苦。”阿团挑帘，递了壶水给崔云，后者接过一饮即尽。 “我正有此意。下一站双鱼镇是个大镇。那边应该会有合适人选。”郑旭从怀中掏出地图，细细研究，“若是我们每日赶路，一个月左右便能抵达安得镇。” 传闻安得镇交通便利，民风淳朴，又地处要塞，多年来风调雨顺，很适合休养生息。他们此番前往便是看中了这些便宜之处。 “到了那边，我要攒钱开个食肆！”阿团兴冲冲道，“听说那地方土地肥沃，美食云集，食客想必也多。” 马车外到处花红柳绿，红的、白的、蓝的花儿一晃而过，小山不知愁苦，盯着窗外目不转睛。 郑旭听了阿团的话，情绪略被带起来，原本心中的一片愁思也被驱散了些，他接话道：“那我给你做跑堂的怎么样？” “你？”阿团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若往堂上一站，那人家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到底是来看你还是来吃饭啊？” 虽说是拒绝的话，但连带着夸了他一番，郑旭笑笑，不再贫嘴。 马车驶过一片竹林，后头摘月吆喝一声，崔云立即勒马。 李昂跑上前来，指着竹林道：“竹中有笋，我去挖些。这东西无论鲜食还是晒干了做笋干都极好，你们下来走走等我会儿罢，总是蜷着也不好。” 马车在竹林旁停了下来，众人各自活动。 “要不我们也砍两节竹子带着吧？”阿团摸出了包袱里的短刀：“你还没吃过我做的竹筒饭吧？” “还真没有。那多砍几节，多做点。”郑旭说着，从她手中接过刀来。两人走走停停，选了几节合适的竹子，砍下修剪一番，用布包裹好，放到车中安置妥帖。 马车再次启程，郑旭望着一望无际的青山，给自己打气道：安得镇位于三国交界，东边是东武国，南边是中都国，只要往南穿过中都东边的一座县邑便可进入南国境内。到那时，他便可做回四皇子了。 “阿团，你想不想去南国看看？”郑旭开口，唤了唤正在摆弄竹筒的阿团。 只见她头也不抬道：“想啊，听说南国多美人。且临海有多山，山珍海味，吃法繁多，我老早就想去了。可惜太远，我根本没盘缠。” “日后有机会，我邀你来，到时不仅山珍海味任你吃。我再打一个珠钗送你。”郑旭压低声音道。 “我也要吃山珍海味！我也要珠钗！” 小山凑过来，两眼发直，口水直流。连阿毛都汪汪叫起来！ 阿团捂住小山的嘴巴，示意他安静。随后悄悄问道：“我们不是要和殿下还有公主他们一起去安得镇吗？难不成你……” “我早晚都是要回去的，那里有我母亲，还有我哥哥与父皇。”
第33章 我们不会死 穿过一片庄稼，再走一段长长宽宽的马路便是双鱼镇。 镇中街道宽广，行人如织，高楼林立，热闹非凡。 崔云将马车停在了镇子西北角的一处客栈前。 北嫣下车时颇为不满：“为何停在这里？那个客栈不是更大一些？”她指指镇中心一座豪华显眼的大客栈道。 崔云低头不敢言语。 梁臻相劝道：“今非昔比，我们还是低调些好。再者，这里四通八达，若出了事也好随时套马离开。” 李昂从旁周旋：“是啊，这里远离人场。不至于太惹眼。您若是想游玩，等这几日过了，日后随便怎么都成。” 眼见自己寡不敌众，北嫣撅了撅嘴，闷闷不乐地上楼休息。 一路上未作休憩，尘土飞扬，加上夏日到来，几人身上都一派粘腻，问店家要了几桶温水后，都忙着各自洗漱。 日头虽落了，但街道上灯火通明，丝竹绕耳。北嫣忍不住，穿了件单衣，欲拉摘月去逛街，但后者白日赶车累极。李昂不忍，主动请缨，陪着北嫣。 郑旭的房门被叩响，他开门，正是阿团。 “门口有家卖包子的，我买了几个，拿来给你吃。” 阿团怀里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两人不多言，行至桌边，就着半温的茉莉茶吃起包子来。 “李大夫呢？”屋内空空荡荡，不见李昂身影。 “跟着公……祝姑娘去街上了。”郑旭心中惶惶，吃了一个包子便再也塞不下。 “再吃一个吧。不然明日又要吃一天干粮，老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阿团不愿提及北嫣，只顾劝郑旭。 “多留两日吧，好歹寻个车夫再走。等三哥醒了同他商量商量。”郑旭心不在焉，他如今有国不能回，每日颠沛流离舟车劳顿，实在是痛苦。 窗内飘进一股淡淡的荷香，阿团起身，推开窗后发现客栈后有一池塘，里头荷花半开，荷叶微卷，晚风轻抚，花叶摇曳，十分好看。 “要不要下去走走？顺便摘几朵荷花摆在房内，夜里闻了好入睡。” 郑旭不忍接连拒绝，撩起衣摆，下楼去了。 刚转弯，迎面便有微风扑来，轻轻柔柔的驱散不少心头的阴霾。 两人绕着池塘边的小路走，春去草木茂盛，不远处的坟头边上柳树飘扬，黑影乱晃。 “你说人死了会变成鬼或神吗？”郑旭眺望远方，看见零星的黄色火光。 “师傅说会，他还让我们平日里多做善事，这样才有功德，来世才能投个好胎。”阿团没多想，眼神只在池塘里飘来飘去。 “你看，那有个小莲蓬！”她扯了扯郑旭袖子：“我拽着你，你去够。” 莲蓬离岸边有些距离，一人之力定是不够，若合两人之力还有些希望。于是阿团站在路边，两手紧紧攥住郑旭的袖子。而郑旭则一脚悬空，去够那隐于荷叶之后的莲蓬。一番齐心协力，两人终于将目标拿下。 “好险呐！”阿团抬袖擦了把汗，大方地将莲蓬一掰两半，大的那个递给郑旭，小的自己留着：“别推辞了，吃吧。李大夫说了莲子可以清心火。我看你最近吃不香睡不好的，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别又折腾没了，咱们还要赶一个月路呢，不吃饱哪有精力，别忘了你还要回国做皇子，请我吃山珍海味呢。” 郑旭一番话被她堵了个精光，脸上噙着笑，问道：“若我真时运不济，还没回国就丢了小命无法履行诺言呢？那以后清明，你会到我坟头给我烧纸祭奠吗？” 正借客栈灯火剥莲子的阿团听了这话，心中一颤：原本郑旭今年是要归国做皇子的，若不是有了这些事，他此刻应该在南国使者的陪同，熟悉南国的礼仪与律法，而他的父皇也在众多贵女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为他指婚，待他回国便可有家有室，尊贵无忧。 可眼前，北国的战乱何时休止，根本无人知晓，仅凭个人力量，很难跋山涉水，回归皇室。 “什么死不死的，多晦气！快呸呸呸！”阿团将剥好的莲子塞给郑旭，有些气恼道：“我们跟着殿下要钱有钱，要吃有吃，还有李大夫，不舒服了他还能看病，哪儿那么容易死。你可别想赖掉我的山珍海味。”阿团胸闷，半天不见对方有动静，一抬头便看见一双蓄满泪的眼睛，在跳跃的灯火下楚楚可怜地望着她，湿漉漉的很让人心疼。 “阿团，风吹的我好冷。”郑旭说话间，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他上前一步，祈求道：“可以抱抱吗？” 街道上不知在表演什么杂耍，惹得掌声阵阵，接连不绝，潮水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团儿没答话，默默上前，踮起脚尖，在潮水一般的掌声中，在混杂着荷香的夜色下，轻巧但用力地拥紧了郑旭。 肩头传来湿意，怀中传来颤抖，这些李团儿曾经都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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