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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家乡的小桥流水，想起南国的细雨微风。想起与哥哥在一起时欢笑大脑的日子，还有临别时哥哥强忍着眼泪挥手告别叫他一定要回家的话。 哥哥，我可能回不去了。郑旭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以为我很坚强，其实根本不是，我无法直面死亡，也害怕寂静，所有需要独自奋战的时刻，我好像都做不好。 意识一点点弥散，他不知道自己是困得要睡了还是吓得要死了。 “郑旭。” 有人叫他。
第36章 光 门被推开，忽然出现一团光，有些刺眼。他抬眼看见小山一样的人影，心道：鬼原来是这样的吗？ 意识涣散前，他恍惚听见咚的一声，是自己生命终结的声音吗？怪潦草的。 望着蜷缩在小床昏迷不醒的人，阿团急得泪如泉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别着急，他是因为惊惧过度，加之久未饮食所以昏了过去。等我给他扎上两针就好了。你先去找找厨房，弄些热水来。”李昂将蜡烛递给阿团，自己取出药箱里的银针准备施治。 阿团摸了把泪，将蜡烛定在桌上，又重新取出一根，点然后举着出去了。 次日清晨，郑旭被一阵痛感唤醒，他犹豫地睁开眼。 “醒了！你终于醒了！”阿团弯腰欲将人扶起。 “别，我好几日没洗澡了，身上臭。”郑旭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对方的双手搭上自己肩膀，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且身边还有阿团了。 “那你先把这粥喝了，热水我都烧好了，都在厨房里。我还带了香胰来。” 阿团搀着郑旭去洗澡，他本就瘦削的身形如今更是几欲触骨。 厨房的木门合上，门里门外，两人掩面泣泪。 一个坐在浴桶里兀自流着泪，继而欣慰地笑：她终于来了。 一个蹲坐在木门边上，自我懊恼想着怎么没早些来。 趁着郑旭洗澡穿衣的空当，阿团搬了两个竹凳放在门口，太阳微微照着，郑旭刚跨出门就被拽过来晒头发。 “我给你梳。”阿团从推来的独轮车里找出一把木梳，一下一下地帮他梳着刚洗过的湿发。 “掉了好多，好可惜。” 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杵到他眼前，掌心里攥着一团黑发给他瞧。 “会再长的。”郑旭噙着笑将她掌心的那团黑发取走，攥在自己掌心里。 “中午给你炖羊汤喝。”阿团说着，拽了另一个竹凳坐到他对面，手舞足蹈同他讲：“我带了好些东西来，吃的用的穿的都有。就算要在这里待上两三个月也不怕的！羊肉、腊鱼、米面还有粮油鸡蛋什么的带的可多了！我还给你带了枣糕！是北嫣做的！” “她好了？”听到北嫣郑旭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名字与自己之间的故事好像很久远了。可明明不过几月而已。 “多亏李大夫妙手回春。他现在在这边照顾病患呢。昨晚我们来见你昏着，就是他给你施针安神的。” 阿团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郑旭只一直噙笑听着。不觉间，头发已经干了。 郑旭摸出自己的发冠，预备束发。青丝缠绕间，他忽而出声：“阿团，百花之中你最爱桂花？” “是啊，你怎么知道？”阿团正在收拾她推来的东西，闻言惊喜回答：“我知道了！因为我带来的香胰和头油都是桂花味儿的是不是！” “大约是吧。” 在翌阳的巷子里收留小山时，她拿的胰子是桂花香的，今日给他用的又是一块桂花香的，这不大可能是巧合。他又想起在宫中时，梁臻殿中有一棵开的极好的桂树，她时常做了桂花糕去御园同人换新鲜的青草拿回去喂兔子。 “为什么喜欢桂花呢？” 它开的花朵既不娇妍也不夺目，它本身也无甚特点。不似荷花清涟，也比不上牡丹芍药之流。 阿团抬头，不假思索道：“因为它大气实在呗。每年桂花开的时候，只要有一棵桂树，方圆二里地都是香的。而且它开在高高的树上，隔老远都能看见黄澄澄的一大团。开的花可以泡茶，可以拿来做桂花糕，啊！”她激动地站起来：“李大夫和我说，桂枝和桂皮还是药材，用途很广呢！” 阿团一条条细数着桂花的种种优点，最后认真道：“还有一点，别的花都是花大枝细，经不起风雨。但桂花花小枝粗，可以说是会开花的树，无惧风雨。” 郑旭抬头，注视着阿团：“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桂树极好，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在院中植一棵。”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阿团不好意思挠头笑笑，举起一块羊肉：“今天中午炖羊汤，我再煮些软烂的面条给你吃怎么样？” “好，你做什么都是好吃的。” “不过得劳你帮我烧火，我还得和面。” “应该的。” 两人一道去厨房，一个生活一个将羊肉处理好放在锅里。另外找了个盆和面。 这边面已经揉出来形状，那边还没听到灶膛里火星子爆裂声。 “怎么了？我带来的柴不好烧吗？” 阿团回头，锅里没有一点动静。 “哎呀，你这柴都堆到一起了怎么能烧着呢，要把柴架起来烧。” “我第二次用这个。”郑旭脸红的不行，望着灶膛里被挑弄两下就烧的很旺的柴火，鬼使神差道：“阿团，要不你教我做饭吧。你要是再来晚一天，我都能在粮食堆里把自己饿死。” “那是你挑剔，人真饿坏了，甭管生的熟的，什么都吃，怎么样都能吞下去。” “你说的对，但我当时实在没力气了。” 羊汤炖的香而不膻，羊肉软烂易嚼。郑旭喝了两碗，还要再喝。 “不可以喝了。李大夫昨日交代我，你不可以一下子吃太多。不然身子受不住。”阿团夺走郑旭的碗，飞快地端走了剩下的羊汤，洗刷干净后将厨房门锁了起来。 “我不会偷吃的，你不让吃，我就不吃，我就不吃。” “晚上再吃，我给你贴两个饼子，你撕碎了泡着吃。肚子不难受。” 下午晒着太阳聊着天，菜园里飞来两只白蝴蝶，在阳光下翩翩然飞来飞去，一派岁月静好。 阿团将脚放在面前的石块上，自己仰面躺在搬出来的长条凳上，双手置于腹前，时不时吹来一阵风，撩起她散下的衣摆。她惬意地轻轻晃着双脚，脚尖画着圆圈，嘴里哼着曲子。 “真想不到，我现在瘦到可以安安稳稳躺在长凳上了。以前我睡在床上都不敢太翻身，我一动床就响。” 阿团闭着眼，口吻轻快地说。 郑旭不知合适剥起了核桃，剥好的核桃肉被他一块一块干干净净放在瓷碗里，阿团说话间他已经剥了小半碗出来。 “张嘴。”郑旭贴近，在她躺的长凳上方温柔地说。 阿团不假思索，下意思张开了嘴。 “好了，嚼吧。” 核桃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漫，果肉又脆又大，吃起来十分享受。 “还有吗？” 阿团坐起来，鼓着腮帮子便嚼便问。 “就这么多，是这屋的大娘给的。”郑旭举起瓷碗，又指了指瓦房，“但是她现在不知去哪了，院门都锁着。” “也许是害怕，趁夜逃走投奔亲戚了。” 阿团有些失望，但很快好了，她想起自己带来的玫瑰酥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吃。 两个人吃着零嘴说着话，时间过的快而不知。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面对茅草屋里的一张小床，他们才意识到白天忘记处理一件大事了。 “要不，我去那边睡。那里边肯定有床。”阿团说着转身要走。 “别去，这房子的主人，王大爷，前两天刚死。”郑旭情急之下，拉住了阿团的手。“就在这吧，凑合一晚，明天我们出去找些木板搭宽就好了。” “可是这床……” “你睡前半夜，我睡后半夜。我们今天下午睡了挺久，我之前一个人在这里也睡了很久，所以我不怎么困。” 郑旭说着去铺床单，“就是这床单有些不舒服。” “我带了！” 阿团从包袱里掏出一厚一薄两床被子，还有绣了百鸟朝凤的棉布床单。床上的旧被子和旧床单被柔软舒适的新被子新菜单取代。 阿团望着铺的厚厚的小床，对郑旭郑重道：“那说好了，你一定要叫我！” 一样的茅草屋，一样的夜，一样有不知名的怪叫声，甚至他还失去了小床。 但他透过窗户的一点缝隙，望着外面的月色以及黑色摇曳的树影，内心却充斥着幸福宁静。连黑色的树影在此刻都从骇人变成了小有风姿。 郑旭抱腿坐在床位，脚有些麻了，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在屋子里甩甩脚。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床头，阿团披散着头发枕在自己臂弯里，她是趴着睡的，脸朝外挤出一圈肉，双腿占据了小床的整个宽度。郑旭接着漏进来的一缕月色忘我而又投入地端详着她。 看了不知多久，他下意识嘴角上扬，孩子般笑了起来。 阿团在床上翻了个身，顺带伸了个懒腰，一缕发丝垂到额前，她痛苦地皱起眉头。郑旭见了。忙上前轻手帮她把发丝拂开。指尖触到她脸颊时，一种陌生但极佳的触感在他指尖下流过。 见她又睡熟，郑旭满意地去了床尾，伸直腿靠着墙，闭目睡去。因为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他这晚睡得格外香甜，还久违的做了梦。 梦里的床是宽大结实的红木雕花罗汉床，床上铺满了绫罗绸缎，舒适又享受。床边的案几上摆满了一应茶盏古玩……
第37章 有问有答 阿团早上睁开眼，望着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还有对面人的脸，脑袋失神了几秒，随即滚下床，指着床上人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抱着我睡觉！” 郑旭陡然从美梦中剥离，甫一睁眼便见自己躺在床上，阿团站在地上，两眼翻红，表情委屈。 “啊呀，阿团，都是误会！” 郑旭手肘一撑，从床上跃下，急着解释：“我昨夜见你睡得香，不忍叫醒。想自己在床尾坐一夜的，不想睡熟了……” “别说了！” 阿团不再理他，抱着衣服逃离了茅草屋。郑旭急匆匆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想出去，怕招她烦，不出去，心里又很不安。左右为难，只好趴在门边儿上偷偷瞄外面，结果正对上厨房门内一双同样望过来的眼睛。 “看什么看！吃饭了。”那双眼睛立刻怒道。 早饭吃的很心虚，为了弥补些什么，郑旭尝试开口道：“草屋后面有条小溪，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鱼，我叉条鱼来给你做烤鱼吧。” 烤鱼？ 阿团想起了去年秋天，在伏灵山的夜晚。 “还是不要吃烤鱼了，烤鱼辛辣。炖鱼汤或者清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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