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鹏举愈发焦躁,扶额落座,“想办法?我一个户部郎中不受牵连都是万幸,如何对抗得了北镇抚司的那帮恶鬼!宝枝啊,我的女儿啊...” * 丁宝枝昨晚在北镇抚司平安度过一晚。 她所在的厢房窗明几净,除了墙面有几处划痕彰示着这屋的原主是个武人,便再看不出半点粗糙。 昨晚,薛邵将她送进屋后又折返一趟,他自己浑身又是血迹又是雨水,却丢给她一套干净布衫。 他冷然道:“把湿衣服脱了换上,我得去诏狱亲自审审你的短命郎。” 丁宝枝愣在当场,眼见他推门而出离开了屋子才颓然坐地,她听见他交代门口的锦衣卫。 “盯好她。” 以为要发生的事并未发生,脑海里轻生的念头忽地有些无处安放。 但这不能代表什么,薛邵现有公务缠身不得不走,他若不是强抢民女,带她来北镇抚司做什么? 还有章鸣远,他的罪名简直可笑,一个病恹恹的废人如何串通阉党? 这么一说,户部尚书又是否真的有罪? 这些锦衣卫杀了一个马志忠便利用捉拿阉党之名,大肆查抄士大夫宅邸,横行霸道祸害官员满门,当中有多少忠良惨遭迫害根本不得而知。 如此一夜无眠到白天,薛邵回来了。 他进屋见丁宝枝坐在桌旁,床铺没有躺过的痕迹,她身上也还穿着那套脏衣服。 薛邵抓起桌BBZL上的干净衣服问:“为什么不换?” 她哪敢穿薛邵给的衣服? 但他既然要求了,丁宝枝也只能接过,“我现在换。”她明白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也落不到她头上,便顺了薛邵的意,藏到屏风后头换了衣服再出来。 衣服是男装,裤管卷了七八次,袖子也和水袖似的,宽袍广袖不见身材。 薛邵将刀搁在桌上,朝丁宝枝勾手:“过来。”
第3章 丁宝枝走过去,敛着眼皮只敢看他胸口张牙舞爪的飞鱼纹样。 他道:“等会儿我叫人去给你买几套能穿的,你在章府的东西现在还不能动,等查完了就还给你。” 丁宝枝闻言一愣,没等她想明白薛邵为何要说些话,人就被掐着腰抱到了桌上。 她后脊爬过蜈蚣似的一颤,趁薛邵卷她裤腿,探手掏出藏在身上的瓷片照他捅了过去。 薛邵脸色骤变扼住她腕子,“你想杀我?” 丁宝枝人没捅到,自己却过度紧张捏的满手是血,她见刺杀锦衣卫的愚蠢行动果然失败了,转手握着瓷片要刺自己喉咙。 可她哪是对手,手腕一麻,瓷片‘叮铃’落地。 薛邵丢开她的腕子,弯腰捡那块瓷片,熟悉的青花,他看向桌上茶具,少了只杯子。 “丁宝枝,可真有你的。” 丁宝枝只视死如归地坐着,不再反抗了。 薛邵抓过她鲜血淋漓的手,瞪视她,“你胆子是真大。” 丁宝枝斜视他,漠然开口:“在宫里待了五年,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我要是没有胆魄保全自己,这会儿早就成了湖底的水鬼。” 薛邵沉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否则我早自尽了。” “上一句!”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我这样的人是谁?” 丁宝枝淡淡道:“他应该还在平康宫的枯井里,你下次进宫可以专程去看看他。” 平康宫是紫禁城将近十年没人住的冷宫。 那时丁宝枝刚进宫一年,还只是个尚服局的小宫女,照例去司宝司领服饰图籍,正好赶上他们扫除,等了一个时辰等得天黑才领到东西。 回去的路上,她让人捂着口鼻带到了平康宫。 黑灯瞎火她抓到一块石头,扬手朝那人头上打过去,谁知人脑袋那么不经打...... 丁宝枝吓得半死却不敢耽误,等得越久嫌疑越大,她将人丢进井里盖上枯叶,整理好仪容回到尚服局。 一连三天,寝食难安。 从始至终她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直到听说宫正司丢了个纠察宫闱的宫人,她才知道那人是个刚入宫的宦官。好在他入宫不久无甚人脉背景,一直找不到他便也没人找了。 都想着说不定是哪个主子拿他扎筏子,再查下去反而不妥。 “人命有时候可以很贱。”丁宝枝摊着流血的手坐在桌上,平视薛邵,“指挥使大人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薛邵听罢沉着脸拽下她半条袖子,撕扯成碎布条,为她简单止血。 他的手一看BBZL便是握刀的手,肤色似蜜,掌心粗糙,和她做绣品手一比较,仿佛稍稍用力就能将她骨头攥碎。 丁宝枝一心求死,不在乎道:“指挥使大人何必做出副怜香惜玉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虚伪。” 薛邵抬起阴翳的眼睛凝视她,丁宝枝不带情绪迎着他目光,竟将薛邵盯得别开眼去,他咬牙切齿咒骂了几句,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罐,重重放在桌上。 “这是涂淤伤的药,用在你腿上。”他瞥一眼她掌中新伤,“手上的创口自己别乱动,等我叫人给你处理。” 眼看他推门离开,丁宝枝飘忽着从桌上下来,抓起那只瓷罐在手上看了看。 她弯腰卷起裤腿,才发现膝盖上两块淤血青得发黑。想起来了,是昨天摔跪在地上的时候留下的,适才换衣她满心忧虑便没注意到。 所以...他刚才是想给她上药,却害她又添新伤? 黄鼠狼给鸡拜年,他要真这么好心就该放她出去。不过薛邵的反常之举带给了丁宝枝一线希望,人一旦燃起那么丁点希望,死的念头就会彻底消散不再去想了。 丁宝枝冷静下来。 没多久薛邵回来了,手上抓着些瓶罐。 丁宝枝问:“指挥使大人不是找人替我处理吗?” 北镇抚司都是男人,他显然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才亲自过来,丁宝枝看明白这一层,对薛邵这人似乎有了些把握。 她道:“我自己来吧,指挥使大人不必亲自动手,都是上药,没什么不同的。” 薛邵让她那淡薄的语气说烦了,冷冷道:“大有不同。我是指挥使,在北镇抚司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想让谁闭嘴就让谁闭嘴,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丁宝枝:“指挥——” “闭嘴。” 薛邵抓过她的手,拆开布条,为她重新包扎。 丁宝枝掌心割破之后发胀发热,并不觉得痛,薛邵给她擦拭伤口往上敷药才开始疼,但她在宫里挨的板子也不少,药粉洒在伤处她居然只是皱了皱眉。 入一趟宫,整个人都被扒了层皮,哪还有寻常女子的姿态。 丁宝枝看着薛邵认真处理她创口的脸,不动声色道:“指挥使大人不降罪于我吗?” 薛邵眉峰一凛,看向她,“我真是多余给你上药。” 丁宝枝皱眉问:“为什么不降罪?我刚才差点杀了你。” “差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丁宝枝心中的疑团更大,她越来越不明白薛邵为何这样对她。 这不是传闻中的锦衣卫指挥使...她甚至能感觉到薛邵对她格外有耐心... 坊间对他的传闻仅限巡查缉捕时的雷霆手段,丁宝枝不曾听闻任何有关他的情.事,自己眼下俨然是在摸石头过河,按理说她这样无权无势的人,但凡有个想杀他的念头,这会儿也该下诏狱了。 诏狱... 丁宝枝大着胆子试探,“指挥使大人,章鸣远和章尚书还...还好吗?” 当然不可能好,只是她问BBZL不出‘还活着吗’,就怕答案是死了。 薛邵头也不抬,“不好。” 丁宝枝道:“章鸣远不可能是阉党。” 薛邵眸光一沉,将她手包扎上,“你在教北镇抚司怎么查案?” 丁宝枝垂下眼,“不敢。” 薛邵看着她问:“章鸣远一个废人,你还能守他一辈子?” 丁宝枝想过,章鸣远的毛病只是四肢酸软无力,不影响心智。他十六岁起疾病缠身,即便如此仍在二十岁倒下前坐到了四品士大夫,可见其头脑清晰能力卓群。丁宝枝又有货真价实的技艺傍身,两人做点生意糊口不成问题。 但她没必要对薛邵说这些,只是点了点头。 薛邵‘好心’提醒,“你别忘了,章鸣远就算出了诏狱,也是罪臣之子,应当流放。” 丁宝枝却道:“可我本应当是要被送去教坊司的,既然北镇抚司的规矩不是铁律,那么能不能放了章鸣远,指挥使大人何必为难他一个病人。” 薛邵冷笑,“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丁宝枝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这下终于踩到,心里免不了‘咯噔’一下。 薛邵森然道:“我带你出来,你反倒想着章府那个龙潭虎穴。” 丁宝枝皱眉,心说龙潭虎穴不该是你的北镇抚司吗? “我能见章鸣——” “不能。” 最后不欢而散,薛邵丢下一桌子残局摔门而去。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给她送衣服的人敲了敲门,说东西放在门口。 丁宝枝一听来了薛邵以外的人,赶紧上去开门,那人只是个普通军士,见丁宝枝把门打开,一下愣住了。 丁宝枝开门见山,“我想见章鸣远。” 那人为难,“丁小姐,我没有这个权力。” 丁宝枝见薛邵的下属对她态度恭敬,明白对薛邵来说,她现在确实算得上一时新鲜。 于是她道:“那就找个有权力的人来。” 那人摇头,“这不合规矩。” 丁宝枝还想再做努力,拐角走来个腰挎绣春刀的健硕男人,打断了她的请求。 他道:“丁小姐,我可以让你见章鸣远。” 丁宝枝没见过他,这人昨晚不在章府,看样子约莫三十来岁,一张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颇具武将气势。他身上穿着锦衣卫的飞鱼赐服,也是御前的人,品级不会比薛邵低太多。 丁宝枝见礼道:“宝枝见过大人,不知该如何称呼大人?” “锦衣卫指挥同知,毛丰。” 丁宝枝曾是宫女,知道指挥同知和指挥使都属正三品,二者之间的关系可看做军队中的将领和副将。 “同知大人适才说可以让我见章鸣远?” 毛丰道:“要见章鸣远可以,但在那之前我有一番话要先告诉丁小姐,等听完了再见也不迟。” 丁宝枝一愣,这才发现这间院落只住了她一个,毛丰是专程来找她的。 这北镇抚司真是弄得她一头雾水。 毛丰遣退那送衣服的军士,想了想说道:“其实,薛邵他在宫里就见过你。” 丁宝枝BBZL微一皱眉,惊讶转瞬即逝,更多的是一种了然。 “...原来如此。” 这解释了薛邵对她的态度,原来他不是突发奇强抢民女,而是见色起意蓄谋已久,难怪他对她还算有耐心,合着是已经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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