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听她字字铿锵,脸色一变,自是没料到薛邵娶进门的女人是个刺儿头。 平日里一潭死水似的,烧开了竟也泼得死人。 丁宝枝维持着微笑继续道:“梁国公,您是骁勇的将领,造福一方百姓,我只是个寻常女子,在您眼中我自然处处值得挑剔,这无可避免,我能做的只是做出一番成绩,让您放心将薛府后院交给我来打理。” 梁国公老皱的脖颈上起了青筋,显然让她气得不轻,丁宝枝话毕双膝下跪,给梁国公磕了个头。 “外孙媳妇丁宝枝逞一时嘴快,国公爷若要罚便我罚吧。” 这一整套下来,她将事情办得密不透风。 梁国公一拍桌子,竟是彻底说不过了。 行军固然是梁国公在行,可论行事他怎么‘斗’得过宫里出来的人精。 薛邵听得更是强绷着脸皮才没笑出声来,不住抬眼望向房梁,心说梁国公尚且连他都说不过,竟要挑战能将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丁宝枝。 他拱拱手道:“梁国公,工部还在外面等着要开工,今天是木作最后一天,等慧织坊开业我一定让宝枝给您下帖,今天您就请回吧,别耽误工期让工部的人难做。” 说罢便要扶丁宝枝起身,她却无动于衷,仍跪俯着。 梁国公身边的近卫俯身安抚了老人家两句,丁宝枝见状抬起头道:“国公爷,我不是说说而已,我敬重您,您若要罚我我绝无怨言。” 梁国公深呼吸了几番,起身拂袖而去,在路过丁宝枝时顿了顿脚步,却也没真的处罚她的以下犯上。 其实丁宝枝她隐隐有感,梁国公和薛邵之间的结兹要是解开了,他便也不必拿训斥小辈当借口来BBZL关注薛府的近况。 如果梁国公真是来管束她的,何不真的罚了她再走,而不是不痛不痒地在她边上‘哼’停驻脚步。 这天回府用过晚膳之后,徐嬷嬷不知哪来的消息,知道了梁国公前去慧织坊的事。 于是她就趁薛邵提早离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丁宝枝旁敲侧击,让她不要真的和梁国公府结怨,国公爷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为了常家和薛家考虑。 丁宝枝颔首称是。 她明白,女子经商不是常事,梁国公首要考虑的自然是他那在朝为官的外孙,但凡丁宝枝在外边经营不善,放到朝堂上就又是一本本的奏疏。 徐嬷嬷会心一笑,其实她也是清楚丁宝枝明事理才会提这一茬,否则不说就是了,也不会怎么样。 丁宝枝的行事作风她虽不习惯,但却格外适合大人,适合大人那就是适合薛府。 她这个薛府主母称得上名副其实。 徐嬷嬷思及此,俯身要拜,“夫人,老奴是梁国公送到府上全心全意照看薛府的,好让大人在朝中没有后顾之忧,起先老奴见您年纪轻,不一定能挑起府宅内的重担,现在已没有什么放不下心的,您就是对老奴有诸多怨言想将老奴就此赶出去,老奴也欣然接受。” 丁宝枝见状赶忙搀扶起她,“徐嬷嬷言重了,你是薛府老人,我怎么会对你有怨言赶你出去呢,你做的许多决定我都明白用意,偶尔与你意见相左也都是有意为之,而非真的觉得你做的不对。” 徐嬷嬷听罢感慨道:“夫人,既然您认我是薛府老人,那老奴就最后多嘴这一句。当日的补身药的确是老奴逾越,可夫人您不知道,老奴年轻时本来能有一子,也是因为年少为奴身体劳累禀赋不佳,这才滑胎小产丢了孩子。” 丁宝枝险些没反应过来那补身药指的是什么,定神想了想才记起前段日子徐嬷嬷曾自作主张为她熬药,她当时不喜欢徐嬷嬷总替她做主便厉声拒绝了。 想不到竟叫她记在心里这么久。 丁宝枝回过神来,觉得可以借着这药解开徐嬷嬷心结。 毕竟大夫的确诊断她身子禀赋不佳,她自己是无所谓,也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可孩子是说来就来的,届时身体若跟不上可就麻烦大了。 她朝徐嬷嬷淡淡一笑,说道:“先前我待在府里,想着不喝那药只多吃点饭也都一样,现下我整天往外跑,的确偶尔会出虚汗,感觉和从前不大一样。不管怎么说,那就劳烦徐嬷嬷你每日替我多煎一幅药材,提醒我按时喝药。” 薛邵早不来晚不来,恰好这时候出来寻她。 听她说什么药材、喝药,他旋即把着椅背弯下腰去,皱眉问她哪里不适。 丁宝枝闪躲道:“没有...” 徐嬷嬷见丁宝枝眨了眨眼想绕开这个话题,就笑着替她答了。 “是增补身体的补药,上回那老大夫走之前给开的,夫人向来思虑周全BBZL,这是怕怀上孩子再进补就来不及了。” 薛邵做了然状,他眉梢一动,笑意吟吟凑到她脸跟前去,“你背着我偷偷在想孩子的事?” 丁宝枝耳根发热,推开他起身回屋,“提前打算未雨绸缪罢了。”
第45章 今日中秋。 丁宝枝将慧织坊的事先搁置着,不急着正式上手忙碌,只先物色起合心意的人工。 等她见完了几个慕名上门的绣娘,聊了聊薪酬,便打道回府帮着徐嬷嬷操持中秋的晚膳。 其实她根本不善烹饪,只是回去做做样子...... 全是因为薛邵,他对这节日有执念似的,昨晚睡前疯狂暗示她说想吃太饼,宝枝看出他只是想让自己为他下厨。 可她才不想做这些不擅长的事,于是就不以为意说中秋节徐嬷嬷一定会做太饼的,这是习俗,他要实在想吃可以出门前特别叮嘱一声。 薛邵见她故意没猜中自己心思,走过去从后边圈着她纠缠,宝枝起先还缩着脖子躲他,后来也被他锲而不舍撩拨得眼底泛红,起了层层雾气,两手攀附上他的肩膀。 他突然收嘴,沉着嗓子不怀好意道:“我想吃宝儿亲手做的太饼。” 丁宝枝眼睛霎时清明,皱眉道:“我不会。” 他吻上来,莫名其妙就替她给敲定了。 “学啊。” 如此一来,她今天不得不在徐嬷嬷做饼的时候也洗干净手,有样学样的揉几下面。 徐嬷嬷见她挽起袖子,干练麻利地扶着盆子和面,笑得格外欣慰,一个劲夸她学东西快,丁宝枝干笑着埋头干活,心说等上了炉灶,她做的一准发不起来。 “夫人,面就这样可以了,下面我们做油酥。” 这东西比包子馒头可难多了,竟然还要起酥,做酥皮。 丁宝枝摇摇头打起退堂鼓,她腾着两只白乎乎的面粉爪子,不敢轻举妄动。 徐嬷嬷见状笑道:“夫人别怕麻烦,这个酥皮不难做,就跟叠被子似的,一层油一层皮,折起来擀开了就有许多层油酥了。” 丁宝枝装作很感兴趣地点了下头,“那先看你做,我最后试一个,这样不至于让这些面全都被我糟践了。” 她只做一个就成了,反正她自己不吃自己做的,薛邵要吃就如他的愿呗。 做出来了就行,做得好做得歹他都得吃下去,连掉下来的渣都得吃干净。 徐嬷嬷把抻长个脖子等吃的珠珠支到旁边,“珠珠,去,你把这些干果都切碎了,回头我要往里加冰糖和猪油搅拌成馅。” 丁宝枝由心道:“原来还要加冰糖猪油啊,难怪好吃,可惜一年也只吃这一回。” 珠珠笑道:“就是只能吃一回才好吃!夫人做的也一定好吃!” 徐嬷嬷揉着面团笑道:“夫人是老奴见过的最好学的人,您要是学会了老奴的这个配方,将来就是再开个面食铺子都绰绰有余。” 丁宝枝不好意思道:“是薛邵硬要我学的,我根本不善烹饪,来出BBZL丑而已。” 徐嬷嬷笑容更开怀,“原来是给大人做的,大人的确好吃糕饼,虽然仔细想想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人的口味不会发生大变化的...何止口味,其实大人一直也没怎么变过。” 聊起往事徐嬷嬷神情暗淡了些,扯扯嘴角道:“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年我刚来薛府的时候丈夫才刚刚下葬,还是梁国公替我操办了他的后事。我对国公爷说,我没法继续在府里当差了,想告老还乡,当日大人在国公府,国公爷顺势便让我来薛府,大人定然是可以拒绝的,但他却没有,还让我这个做不了什么事的老奴才一直在薛府待到现在。” 丁宝枝微微一愣,问:“徐嬷嬷的丈夫原来也在梁国公府?” “他是国公爷的近卫,早年在战场上留下一身伤病,年纪上去人便越来越不行了,最后那几年全靠国公爷支持着才不至于让他走得痛苦。” 丁宝枝垂眼道:“国公爷仁善,难怪薛邵一直都很敬重他外祖。” 她这话徐嬷嬷一听便懂,朝她笑了笑继续埋头揉面。 薛邵敬重梁国公,哪怕现在也是,不了解的薛邵的人或许会觉得他对常家毫无礼数,对自己的外祖更是恶劣异常。 可但凡是对他有些了解的就能发现,薛邵行事极端,称得上非黑即白。 梁国公却像是在薛邵的灰色区域,他断绝自己和梁国公的联系,但不会缺席他的七十大寿;他会毫无顾忌地对梁国公说出那些大不敬的话语,却也一定不会容许别人对梁国公府造次。 他是别人眼里发疯的狼犬,可就是狼犬也不是不能看家护院。 徐嬷嬷道:“夫人您说对了。大人和国公爷关系之所以僵持,也是因为他们互相都不会向对方低头,更不会主动和对方聊起当年往事。其实大人父母的死因,和国公爷并没有直接关系,国公爷固然行事冷酷,可他又何尝会想逼死自己的女儿。” 话说到这儿,珠珠抱着切好又捣碎的干果回到厨房。 “夫人,徐嬷嬷,你们看我这弄得够细了吗?” 徐嬷嬷凑上去一看,“够细够细,行,放这儿吧,等这块面醒一醒咱们就做饼吧。” 珠珠挠头,“还要醒面啊,那这会儿做什么?” 厨房外一阵风过,勾起丝丝缕缕的桂花香气,是新鲜的花香,分外清雅。 丁宝枝问:“徐嬷嬷,我们府上有桂花树?” 徐嬷嬷笑道:“您忘了?您刚来府上的时候我带您四处参观,当时是春季,您在南院看到桂花树还说等秋天要用桂花晒干了做茶。” 丁宝枝恍然道:“是有这回事,我都忘了。那趁着醒面,我现在去打些桂花,正好把它加到饼里。” 徐嬷嬷觉得可行,“桂花拿糖腌渍过就能用了,您只管去打,打回来我教您做。” 珠珠挽起袖子,跃跃欲试道:“我也想打桂花,夫人带我一起吧!” 丁宝枝就地取材在BBZL厨房找了根烧干净的柴火棍,珠珠抱上簸箕跟着她去了南院。 自从上次跟徐嬷嬷四处熟悉府宅,她便再没有来过南院,这儿的厢房格局和东院一致,只是不住人,一直闲置着,不过有徐嬷嬷定时带人打扫,倒也一点看不出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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