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宝枝来在府门口的时候,梁国公已经在看守下回了他的庭院,不得和府中其他人有任何交流,二姨母三姨母都跟过去被拦在庭院外边,只有建安王妃守在国公府正门等薛邵。 薛邵刚一进府门,建安王妃就让人把梁国公府的门给拴上了,颇有种关门放狗之势。 建安王妃拉过丁宝枝不让她过去,直着喉咙跟门口喊话:“你现在是锦衣卫薛邵,还是我外甥薛邵?” 薛邵提口气,掸掸袖子朝她们走过去,淡然道:“小姨母,我也是秉公办事,国公爷究竟有没有罪还得等调查过后才能下定论,同州那边的口供如此,锦衣卫职责所在不得不查。” 建安王妃跺脚,“薛邵,那可是你外祖。” 相反薛邵便自得许多,“也是朝堂的梁国公,万岁爷的臣工。” “薛邵!我看你就快失了人性了!” 建安王妃火冒三丈,丁宝枝从没见过她发这么大火,忙按住她,她却受启发道:“在你强抢章家民妇的时候我就该好好替你娘教训你,我当时还向着你,觉得事已至此只能安抚宝枝,好让你家宅安宁告慰你母亲在天之灵。你如今倒好,愈演愈烈你还像个人吗?” 怒火烧了丁宝枝半边,她轻声劝了建安王妃几句,让她别动怒。可这几句话的作用微乎其微,在建安王妃看来薛邵俨然是六亲不认失了人性,活鬼被叫得久了,竟真叫他们常家生出些阴魂不散的感受。 什么叫囤兵谋逆?他自己的亲外祖是何等忠诚刚正的忠臣,他会不知?当年骑着木马学外祖领兵打仗的人是他,现在黑白不辨将人送进北镇抚司的也是他! 薛邵朝丁宝枝勾手,“宝儿,到我这儿来,该回家了。” 丁宝枝放心不下建安王妃,一步三回头到了薛邵身边,她知道建安王妃在气什么,不是气他公事公办,而是气他竟真的对梁国公一点感情也没有了,将事情办得如此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薛邵最后道:“小姨母,现在只是例行调查,明日早朝万岁自有定夺,此事牵扯甚广,BBZL淳亲王在事情查明前也不得出府,没有例外。” “你走吧,在事情查明前,我也没你这个外甥。” * “薛邵...” 坐在马上,丁宝枝扭过脸问身后薛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苦衷对吗?” 她听身后人吐出口浊气,发顶被落下一吻,“有你理解就算不得苦衷。”他直起身子夹紧马腹步入长街,“这件事算不得坏事,且回府再说,我倒是有另一件事要现在问问你。” “什么事?” “纳妾的事。” 丁宝枝将斗篷拢了拢道了句‘好冷’,被他戏弄似的轻轻掐了掐下巴。 回府丁宝枝忙前忙后替他备好了热水,时辰不早了他风尘仆仆洗了澡又干不了,只得用热毛巾简单擦身,丁宝枝脱了斗篷在他边上忙前忙后的摘佩刀、解腰带、脱曳撒、褪中衣。 搓一把热毛巾,贴上他肌理明晰的后背,虽看过许多遍,但这回凑得近,还是没忍住抬手抚了抚他背上刀疤,他脊背僵直了瞬,丁宝枝收回了手,道:“你还没说梁国公和淳亲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和东厂让你去同州有关?” “嗯。”薛邵转过身面对她,将张钧茂口供的事都说了。 “竟是这样。” 丁宝枝听后手都顿住,还是薛邵点点前胸她才走到边上重新搓了把热毛巾给他擦拭,“这么说...东厂试图伪造淳亲王和梁国公谋逆,那利用好这一点不就能够给东厂安上祸乱朝纲的罪名,将其拿下了吗?” 薛邵勾唇笑道:“是,宝儿说得没错,可背后的齐国公还没有露头,得有确凿证据证明东厂有齐国公鼎力支持,才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否则仍是不能铲草除根。” 丁宝枝点点头,转而问:“那你...审过梁国公了?” “我让毛丰问了几句。” “那就好,毛同知是有分寸的人,就算不知道你和万岁爷的计划,也不至于真的对梁国公不留情面。倒是你,现在所有的常家人都拿你当白眼狼,明日一早,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你将自己亲外祖给送进诏狱了。” “事实确实如此。” “你就嘴硬吧。” 薛邵拉过她,扣着她腰紧贴身前,“我可没有。我不需要常家和全京城清楚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永远都不需要了?” “不需要。” 丁宝枝垂下眼皮,睫毛构建起小片阴影,他父母之死对他影响重大,哪怕那不是梁国公的本意,这辈子他们也无法冰释前嫌,始终会有多年的怨恨横亘二人之间,祖孙相见冷言冷语以官衔相称,可这或许已经是薛邵最大的让步了。 至于梁国公的遗憾... 她今日在归安山说的话便是她力所能及,能对这位古稀老人尽的最大安慰了。 “想什么呢?”薛邵抬起她下巴,“该你说了。” “说什么?” 他手上掐了一把,“纳妾的事啊,你怎么就点头了?” “我...我总不能跟你的长辈唱反BBZL调,你不想当然是你自己拒绝,我在国公府哪有说话的权力。”她伸手去掰薛邵横在自己腰身的手,“你松开,我去把水倒了。” “明早再倒。你这话听着可不太对劲,什么叫我不想,说得就像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难道你真的无所谓?”他尾音扬着,不太好招惹的样子。 “我...” 要知道她就是五房生的,从小见惯了女人们围着一个男人转,进宫更是见识到了成百的女人围着一个人男人,不纳妾的男人,她还没见过。 丁宝枝还是有点不信,不纳妾的男人当然有,平头百姓就不纳妾,娶一个便养得费劲了,如何敢再往家里添置人口,可但凡是稍微发达些了,马上就开始拈花惹草嫌弃糟糠之妻。 以薛邵的身份,就算娶的是京城贵女,纳妾也是理所应当,何况他娶的原是章府的冲喜妾室。 丁宝枝能做正室已是匪夷所思,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连她自己也不会强求,本也不是她能够强求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是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若薛邵真的厌弃她了,她有慧织坊,不至于低三下四求他宠爱。 可她这回想得比之前多了,想起这些本该‘理所应当’的事,心里竟有些闷闷不乐,半点没有以前的无谓了。 “薛邵,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纳妾。” “我娶了我想娶之人,为何还要纳妾?” “那谁知道,你怎知将来不会有更多的想娶之人?” 薛邵见她扭捏,朗然一笑,“我不是发过毒誓?我若是再往家里带进别人,你大可杀我泄愤。” 丁宝枝听他这么说心里莫名一阵舒畅,嘴上却说:“你把话都说死了,可真到你纳妾的时候,我也不可能真的对你做什么,杀你我又不是没试过,能成早成了。” 薛邵盯着她脸上的小表情,哼笑道:“这些话你似乎不是第一次说。” “所以呢?”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听着不同了,上回是真的在想事情发生了杀我不可行。” 丁宝枝掩饰着想走,“这回难道不是?” 薛邵将她抵上雕花的架子床,“这回听着酸溜溜的。” “很晚了...” 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呢喃细语,“就抱一会儿,想到明早又是大戏开锣就觉得累。” 丁宝枝听出他话音疲倦,抬手环抱住他,掌心温热贴上他后背伤疤。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翌日早朝所有人看薛邵的表情都不太对,他亲手将自己外祖带进北镇抚司的事已然传遍京城,素来与他交恶的朝臣大多看不惯他的行事作风,这下全都对他避之不及,简直将他的残酷当做了传染病。 此案以东厂为首,锦衣卫为辅进行调查,锦衣卫所做案宗都由东厂经手上奏皇帝,因此今日朝堂汇报也是容予这东辑事厂提督的活,锦衣卫只是个摆设。 待容予说完,举朝震惊,看向薛邵的眼神又多了层说BBZL不清道不明的惊恐。 少数人脸上则是坐看好戏的神情,毕竟罪名一旦坐实,薛邵就连四品指挥佥事都当不成了。 有人提问:“万岁爷,此时关系到薛大人母家亲属,是否该让锦衣卫避嫌?” 皇帝却道:“从这桩事情起始就是薛邵一手侦办,张钧茂是他从同州抓回来的,梁国公府和淳亲王在京的府邸也是由他手下人第一时间看管,避嫌朕看就不必了,让东厂多操点心就是了。” 他侧头道:“容予,这桩案子就交由你来审理,锦衣卫听凭东厂调遣,有你坐镇,朕安心。” 容予躬身应下。 皇帝又道:“梁国公和淳亲王都是先帝在世时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臣工,此事现下仅有张钧茂一面之词,尚未定论以前,不得对他们二人动用刑罚。” 下朝后,薛邵缓缓步下长阶,容予随后跟上,二人并肩走了一段,后者若有似无在薛邵身上闻到一股宝枝常年携带的熏衣香。那是种女子的香气,不是薛邵可以熏在衣服上的,而是长时间的相处,自然而然携带在了身上,非常淡,若非曾经熟悉,一定分辨不出。 容予额角跳了跳,脑子里闪过数个念头,第一个是不该让珠珠这么早给宝枝停药,第二个念头是好在进展顺利,眼看锦衣卫高楼将倾,再也不能起来。他会接手薛邵的所有,那全部都是战利品,包括丁宝枝。 “容掌印对此事怎么看?”薛邵一句话将容予思绪拉了回来。 他微微一笑,“我没有看法,非要说的话就是惊讶。” 薛邵挑眉问:“惊讶?” 容予道:“惊讶薛大人竟能大义灭亲,铁面无私亲手送梁国公进北镇抚司问询。” 薛邵哼笑道:“容掌印,大义灭亲说得为时尚早,难道你已经掌握了什么新的证据?” 容予抬眼向他,“我人在京城,如何掌握同州的证据,倒是薛大人何时启程同州?现在还只有张钧茂的口供,几张信纸,要想查清此案,还得趁淳亲王还在软禁期间,再去同州搜集认证物证,既然万岁有旨,等薛大人启程的时候,记得知会一声东厂。”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怎么?容掌印要随行吗?” 容予笑了笑,“我们同州见。” 话毕他便走远,薛邵停下脚步,按了按指节舒出一口气,他表面无甚情绪,但实际已然压抑下滔天怒火,那药说到底是容予下给宝枝的,不管中间经手了谁,最后的账都得归拢到他的头上。 来日方长,总有落到他手上的时候。 薛府。 丁宝枝得知薛邵要和容予前往同州,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 容予不是个打无准备之仗的人,同州必然已经有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证据’,他胸有成竹和薛邵同行,丁宝枝不得不遐想他究竟做了什么准备,如果是对薛邵不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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