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纤纤玉指一时间几乎抠破了书册封面,左馨语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什么神色,方才还犹如在天堂一般,这会儿却又被打入黄泉之中。 她只听到自己那极为勉强的声音,“读书人向来有些小性子,我父亲也一样,不太喜欢别人动他的书,家人多碰一下,像要了他的老命似的。” 吴氏瞧着那强颜欢笑的脸,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 顾纨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换个宅子去住,那日梦境忽然就是浮在脑海,让她想要逃离。 只是找到钱六后,却又将这心思打断。 不过是一个梦而已,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那宅院颇是有江南园林的风情,她颇是喜欢,京城虽大想要再找这么一处合适的院子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索性便是住下了。 任婆子找的人手脚麻利,第二天晌午头还没过去,就是把东西都给顾纨搬了过去。 她原本塞了一屋子的陪嫁这会儿该拿出来用的直接去用,用不着的一应都锁到了库房里面去。 偌大的宅院自己成了唯一的主人,倒是颇为恣意。 她颇是喜欢自己住的这一处院落,正在摆弄着观音瓶里的玫瑰花枝,忽然间听到丫环说有人前来拜访。 顾纨想着自己早前与人约下了时间,便是吩咐丫环把人请到后院的客厅看茶。 只是丫环却是面露难色,“小姐,那是位男客。” 顾纨闻言微微诧异,“男客?” 那地点便是改成了前院的客厅。 顾纨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陆青岷端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微蹙,神色有些个凝重。 许是她的脚步声打扰到了陆青岷,只见那人忽然间抬头看向客厅门口,那双眼睛里神色晦涩,她分辨不清是什么个意思。 “原来是陆大人。”顾纨笑了下,“我也是搬过来后才知道竟又和陆大人互为邻里,大人您是大理寺卿,往后可得照拂与我才是。” 顾纨笑语吟吟,瞧着那身段依旧玲珑,看不出她那肚子里是否孕育着一个婴孩。 陆青岷多瞧了几眼,意识到可能会被顾纨看到,便匆忙收回了视线。 “昨天听阿嫂说你搬过来住,内城比外城清净了许多,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不是嘛,这庭院我瞧着格外喜欢,楼阁亭台都是江南风韵,让我想起了在金陵的那段时日,大人您觉得呢?” 听着这娇糯的吴侬软语,陆青岷眉头微微一动,“长久住下去的话,自然是住在自己喜欢的宅院里为好,能开阔心胸。” “大人说我之前心胸狭隘吗?” 她忽然间这么一说,让陆青岷这饱读诗书之人都一时间词穷,“我并非此意。” “哦……”那吴语拖长了尾音,像细密的雨丝缠绕在心头,让陆青岷再也忍不住,忽的便是起身。 顾纨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人怎么了,难道这就被自己激怒了吗?她还以为好歹是三品大员,城府比之前深得很呢。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贺你乔迁之喜,告辞。” 顾纨这才是看到,那小茶桌上有竹条编制的小竹篮,颇是雅致。 她打开那竹篮看了眼,瞧到里面的书册时微微皱了下眉头,“《芳香录》?”
第32章 032 不识字 《芳香录》是前朝的一位名士为妻子所作书籍,并没有广为流传,顾纨也只是听舅母说起过,据说上面有不少的炮制熏香的法子。 顾纨昔年所学的,据说也是从《芳香录》中流传出来的,而这么一本书只是传说,没想到她今日竟是亲眼所见。 翻开书页,顾纨便意识到,这是陆青岷的手抄本,这人的笔迹依旧方正,一板一眼,倒是没什么变化。 随意翻看了几页,顾纨放下这书,吩咐人准备礼物送到隔壁陆府去。 只是丫环挑选的礼物顾纨不满意,便点了几样,“去库房里找一套文房四宝,然后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布匹……” 想到丫环适才拣选的那梅瓶,顾纨皱眉,“选几样颜色肃静庄重的,一并送去。” 乔迁之喜,这礼物分了两份。 一份是送与吴氏的,另一份则是送给陆青岷。 顾纨颇是贴心,吩咐丫环明日里再寻个机会送去。 吩咐妥当了,顾纨便去书房里看书,顺带着也挑选一些合适的炮制之法抄给翠兰。 也不知过了多大会儿,丫环说有客人过来。 顾纨闻言笑了起来,“这下是女客吧?” 小丫环捂着嘴笑,“自然是位小姐。” 只是这位小姐与顾纨预料中的并非同一人,她没想到来访的竟然会是那日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位少女。莫不是看到陆青岷给自己送东西,所以巴巴地过来警告自己,宣告所有权? 不怪顾纨多想,只是如今陆青岷是青年才俊尚未婚娶,不知道成为多少人家乘龙快婿的备选。前两日看到的那少女举止间颇是端庄,只是服色不怎么新潮,她想或许是陆青岷家那前来投奔的远方表亲? “冒昧来打扰还望世子妃不要嫌弃。” 顾纨看着那亭亭玉立的人儿,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了句,“我可不是什么世子妃,不过是安平伯府的下堂妻,这位姑娘来我家中这般称呼,是故意寒碜我呢。” 左馨语听到这话只觉得胸中憋闷的慌,曾几何时,这座宅院的大门上挂着“左府”两个大字,而现在却被那“顾宅”取而代之。 她本是去找吴氏的,只是路过这里心有不甘,鬼使神差便进了来。 待看到顾纨那般娇媚模样,穿着海棠色的春衫行动间风情万种,一点不像是被赶出门的下堂妇,她心中越发堵得慌,正要说话,却是听到门外丫环道:“小姐,韩国公府来人说,五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过来了。” 左馨语听到这话一愣,顾纨什么时候竟是与韩国公府有了来往?韩蕴芷向来可都是眼高于顶,便是自己都不曾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好脸色。 再去看时,只见顾纨皱着眉头,“告诉国公府的人,我什么时候都得空,让五小姐先将养身体要紧。另外去找你翠兰姐姐过来。” 顾纨说完才意识到,这个不认识的客人还在,只不过那张尚且称得上明丽的脸上此时此刻写着困惑,似乎在苦恼什么。 “姑娘也看到了,我家中有事情要处理,不方便招待姑娘,送客。”不知道这人是何来历,不过这也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顾纨直接离去,气得左馨语跺了下脚,不过是一个下堂妇而已,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什么? 等到她嫁与了陆青岷,到时候定让顾纨向自己卑躬屈膝! 顾纨又抄了一个方子后,翠兰终于过了来,看她娇吁喘喘,面门上也是盈盈汗珠,想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用这么慌张,先坐下喘口气。” 来到顾纨身边一段时日,翠兰知道这位主子的脾性,便也没推诿什么,不过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刚才正在配一香料,所以耽误了些时间,还望小姐见谅。” “嗯,我刚才得了本书,看着捡了几个方子,你瞧着还有哪些香料,看能不能配出来。” 她将那些方子递了出去,不过却迟迟没人接。 顾纨愣怔了一下,回头看去,却见翠兰神色悻悻,“小姐,我认不了几个字。”说这话时忍不住低下了头。 这让顾纨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我过去教你的,你都是怎么记住的?” 熏香一道素来复杂,单是原始香料便有上百种之多,虽说她跟翠兰说的不过三十余种,可各色香料性征不同,便是她当年学的时候也是摘抄下来慢慢研习,莫不是翠兰于此途有天赋,听一遍便是记住了? “我就是按照自己的笨法子记了下来。”翠兰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笨法子让顾纨对眼前这丫环刮目相看。 “往后每日里抽出半个时辰来,我教你认字。”她倒不是嫌弃翠兰,只不过这人多点见识到底是好的。 这让翠兰一时间热泪盈眶,“翠兰生生世世为小姐奴婢。” 她最开始的确有些其他念头,现在想想只觉得当时丢人现眼。 顾纨扶起了她,“今天教不了你认字,你过会儿回去弄点安息凝神的熏香,里面再加一些玫瑰露,记着,那玫瑰露最后再放进去,让玫瑰香掩住那熏香原本味道,明白吗?” 翠兰连忙应下,“小姐什么时候要?” “明天吧。”顾纨莞尔,“能否做好?” 凝神香好做,只不过要用玫瑰香味掩盖住原本香气却有些麻烦,得多做几遍尝试才行。 “能。”翠兰立下军令状。 顾纨又是一笑,“去忙吧。”韩国公府的五小姐性格有些泼辣,颇是像那带刺的玫瑰。而她又最是喜欢玫瑰,如今身体不适,送她这凝神香最为合适,尤其是玫瑰芬芳的。 晚饭的时候,翠兰不曾出现,这让青苗有些奇怪,“做熏香还上瘾不成,怎么连饭都不吃了?”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青苗讨了个没趣,晚饭后请缨服侍顾纨歇下。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 看着小姐被小丫环搀扶进去,青苗一时间怅然若失,前去前院找钱六,却不想钱六人不知去了哪里,一时间她忽的就茫然了,觉得这偌大的宅院,竟是没了自己落脚之地。
第33章 033 春日宴 正是茫然之际,忽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砸了自己一下,青苗抬头望去,却见院墙上有人冲自己招手。 那张脸她很是熟悉,几乎喊出声来—— 陈小将军,怎么是你? 陈钟怎么也没想到,顾纨竟搬家了,他现在不是顾纨的邻居,行事多有不便,又止不住的担心,思忖再三后终于过来打探一番。 却不想,看到顾姐姐的那贴身丫环在前院晃悠,十分迷茫困惑的样子。 “陈小将军您怎么来了?”青苗十分担心,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太好。 “我担心顾姐姐便过来瞧瞧,顾姐姐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如今这天晚的越发迟了,这会儿天还微微亮堂,青苗小心打量着大门前的动静,“小姐一切都好。” “那就好,你好生伺候顾姐姐,别让她累着。” 青苗听到这话心中动容,陈小将军可真是把小姐放到心尖上。 然而这一片赤诚之心,小姐却是推开不搭理。 她正想要再说什么,只听到耳边一阵动静,陈钟已然不见了踪影,似乎方才那不过是她做了一场梦而已。 如梦似幻,青苗神不守舍地回了后院去。 翠兰撞见青苗的时候,正好手里捧着锦盒,里面是她做好的香丸。 她有些兴奋,脚步匆忙,却不想拐过长廊就看到青苗在那里望月长叹,一副女儿家心思沉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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