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名下有几家药铺,因此高雪薇不必大费周折,隐藏踪迹再去药铺里买药,她只需要将药铺的掌柜唤来,说出自己的打算。 掌柜听罢,看着素日里端庄温和的小姐,不由得身子一冷。 高雪薇拢眉,声音微扬:“怎么,你做不到?” 掌柜哪能说出这样的回答,为了不让高雪薇觉得他无能,掌柜用衣袖擦着额头的汗,重重颔首道:“做的到,做的到的。小姐放心。” 葡萄近来觉浅,她心中有愁绪,自然睡不安稳。这日,葡萄依偎在软榻上,意识昏昏沉沉的,便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 “嘎吱”一声,紧接着是刻意放缓脚步,蹑手蹑脚的声音。 葡萄浑身紧绷,心中又惧又怕,唯恐有贼人闯入。但到了这样危险的境况,葡萄就越发不能发出声音来。葡萄过去听程阿婆讲,贼人闯门,有时为财,有时是为了害命。倘若是为了财,你若不发出声音,倒是罢了,若是惊吓之下出了声音,让那贼人听到了,他定然会恼羞成怒,顺带着取人性命。 葡萄窝在被褥中,死死地用柔荑捂住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身子也不敢有所动静,连吐息都放的轻。 好在,那声音只在屋中停留片刻,便掩门出去了。葡萄怕那人去而复返,便硬生生在被褥中,又待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葡萄环顾四周,只见一切都好好的,没有翻箱倒柜,满地狼藉。 葡萄觉得不解,闲香苑中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又僻静荒凉,怎么会有贼人来此。 直到葡萄的视线,落在打开的窗棂时,她疑惑的思绪,才陡然间解开。屋外扑簌簌地落着小雪,雪片并不算大,但夹杂着冷风,显得寒冷异常。葡萄无炭火可用,平日里总是门窗尽关,还要盖上两三层被褥,才不觉得冷。如今寒风凛冽,这样吹上整整一日,翌日起来,不害病怕是不能的。 葡萄在这国公府中,不过是依靠谢陵才能存活的妾室罢了,有何人会针对她?这并不难想,除了即将进府的世子妃,没有人会将葡萄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葡萄的掌心,贴在被刮的呼呼作响的窗棂上。带着凉意的雪片,颤悠悠地落在她的手背,没一会儿就化作冷水,沿着手指缓缓流下。葡萄身子一冷,终究没有完全合拢那扇窗棂。 院中的雪,越下越大,洋洋洒洒地,很快便积了厚厚一层。 葡萄病了,脸颊绯红,双腿绵软,连床榻都下不了。她身后垫着枕头,说上两三句,便要咳嗽一声,带着纤细的身子都在发颤。 “……我,我要见谢郎君。” 丫鬟忙去禀告。 谢陵当即便要抬脚过去,只是他看到丫鬟脸上莫名犹豫的神情,硬生生止住了脚步。谢陵觉得不对劲,他虽然想要冷着葡萄,但平日里的炭火,都是命下人按照足够的分量给的。而且,昨夜的雪并不大,葡萄怎么会病了呢。 谢陵便冷声道:“畏畏缩缩的,做什么样子!” 那丫鬟闻声,扑腾跪下,不等谢陵询问,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话尽数说了出来。 “葡萄姑娘说她着了凉,但手是温的,奴婢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陵思绪微转,紧皱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想来是葡萄没病,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寻他过去罢了。谢陵心中嗤笑,葡萄竟也学会了这些小把戏,意图装病讨宠。谢陵不想再冷着葡萄了,但他想起养鸟人的叮嘱。 ——若是心软,等雀鸟还未受尽欺辱,便将它从中拯救出来。那当你松开笼子的那一刻,便是雀鸟逃脱的一瞬。只有让它落入谷底,再施以援手,才能彻底将雀鸟掌控在手心。到了那时,即使你将笼子敞开,雀鸟也会因为惧怕外面的天地,而心甘情愿地被束缚其中,绝不会离开你。 谢陵狠下心来,想着定要遵循养鸟之法。不然一时的心软,虽然能得到和葡萄的片刻安稳日子。但葡萄若是再反复无常,提及离开之事,他又要好生烦恼一阵。长痛不如短痛,好歹冷上葡萄一阵。 谢陵便道:“既是无病,我何必要去,你且回去复命,要葡萄莫要学后宅的这些手段。” 丫鬟称是,正要离开。 谢陵眉心微蹙,唤住丫鬟:“慢着。” 那丫鬟身子一颤,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便听谢陵道:“你去府上大夫那里,取几味驱寒暖身的汤药来,给她拿去。” 丫鬟忙道:“是。” 如此,谢陵才觉得心安。想来有这些草药在,葡萄即使果真身体有恙,也能痊愈。 丫鬟奉了高雪薇的命,自然不会去拿药给葡萄。她转身朝着床榻上的葡萄,唉声叹气道:“世子不肯来,还叫姑娘……不要耍这些小手段。” 又是一阵咳嗽声音响起,葡萄胸脯起伏,口中喃喃道:“谢郎君,他……果真如此绝情。” 说罢,葡萄便堪堪昏厥过去。 等到醒来时,丫鬟正捧着一包药,面带关切地看着葡萄:“姑娘,你可醒了。我托人去外头买了些药回来,虽比不上府中的好,总算能治病的。” 葡萄眼眶中盈满泪珠,拉着丫鬟的手,声音轻柔:“劳烦于你,我这样……连他都不管不理,你却如此费心。” 丫鬟听着,抬头看见葡萄苍白虚弱的脸颊,心中的愧疚一闪而过。但是很快,愧疚便被对高雪薇许诺下的大丫鬟之位的渴望所代替,丫鬟心道:区区几句良善话,怎么比得上世子妃大丫鬟之位,能动人心肠。 丫鬟忙抽出手来,语带羞愧道:“奴婢无用,虽要来了药,但这药却要姑娘亲自来煮。” 像是怕葡萄误会自己,丫鬟忙解释道:“并非是奴婢偷懒,不肯做事。只是姑娘也知道,世子爷不肯来看姑娘,连药都不肯给。若是世子爷看到奴婢和姑娘偷偷煮药,定然要发怒的。不如姑娘亲自来煮,奴婢在外面望风,免得被世子爷发现了。” 葡萄既有了药,心中欣慰尚且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丫鬟。她轻轻点头:“你想的周到体贴,又是一片好意,我心中领会,怎么会怪罪呢。不过是煮药罢了,我过去也做过这些活,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你且放心去罢。” 葡萄强撑着站起身,拿起草药,去火炉旁边。 丫鬟见状,便以“望风”为名,匆匆离开。但她却不是如约,站在院门处,而是偷偷出了闲香苑,走进了一处暖房。一进门,丫鬟便将双手放在燃烧的通红的火炉上,嘴里说着:“可冷死我了。” 谢陵给的那些炭火,尽数被下人们分了。因此,丫鬟房中,竟是比葡萄那里还要温暖上几分。丫鬟倒了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吃了起来,她并不担心葡萄会生疑。在丫鬟眼中,葡萄心善又愚蠢,旁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丫鬟想到自己欺骗葡萄的那番言辞,心中暗自得意起来。 ——她想着葡萄真傻,让葡萄亲手煮药,不过是等着东窗事发后,将事情尽数推到葡萄身上。到时,就说葡萄自己病急乱投医,吃错了药,一命呜呜了。毕竟院子里所有的丫鬟,都亲眼看到是葡萄自己动手煮的药,没有假借他人之手。如此,葡萄没了,高雪薇的烦恼已了,自己也能如愿以偿,变成高雪薇身旁的大丫鬟。 葡萄将草药藏在瓦罐里,拿出自己提前配置的草药,熬煮起来。 吞吐的火舌,发出艳丽的火焰,映照在葡萄白皙的脸颊上,不显丝毫病色。
第40章 第40章 一碗碗乌黑的药汁喝进腹中, 葡萄身上的病症却不见得好。原本尚且有几分红润的脸颊,如今像是涂了过量的脂粉一般雪白,了无生气。 丫鬟脸上一片关切之色, 喃喃道:“都是对症下药, 怎么会越吃越……” 但葡萄看得出,那关心仅仅浮在表面, 隐藏在更深处的是,目的即将实现的欢喜和急切。 葡萄躺在软榻上,抬起眼睑望着闲香苑外面的天,突然道:“芹雅, 我想出去走走。” 芹雅面露为难, 只道:“外头风大, 姑娘先前的寒症还未好,若是再受了风, 要越发糟糕了。” 葡萄抓住芹雅的手, 透着凉意的手,让本就心虚的芹雅眼神慌乱,她听到葡萄央求道。 “或许我出去走一走,病就能好了。” 芹雅便推脱一番,待自己查清哪几日无风,再带葡萄出去。见葡萄点头,芹雅忙不迭走了,她仔细打探谢陵的踪迹,这才知道谢陵暂时离开长安城,去别地看修建的水渠了。厨房的妇人还道:“你跟着那位葡萄姑娘, 算是有福气的。” 芹雅心中不屑,嘴上问着:“为何有福?” 那妇人便笑盈盈道:“咱们家世子爷, 哪次离家办差事,不是从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就走了。可这次,世子爷还特意来到厨房嘱咐一番,要我们多给葡萄姑娘做些滋养身子的吃食。世子爷对葡萄姑娘上心,你又在她身边伺候,自然是有福的。” 芹雅敷衍地点点头,心中暗道难怪,这几日她取回去的食物,都格外精致。不过这些膳食,芹雅从未给过葡萄。她不过是拿来几道潦草敷衍的吃食,再去葡萄面上哭上一哭,说厨房的人捧低踩高,只肯给这些让葡萄用,葡萄便默默忍下,从未起过告状的心思。 芹雅对葡萄软弱的行径不齿,心中越发想要早日离开,做高雪薇身旁的大丫鬟,到时便可以仰仗高雪薇的身份,在府中受众人敬仰。 得知了谢陵不在府中,芹雅便不再担心葡萄出了闲香苑,会遇到谢陵,到时谎言会被尽数戳穿。芹雅便回来禀告葡萄,这几日便可出来走上一走。 葡萄换好衣裳,又裹上御寒的狐裘,走出了闲香苑。芹雅想要搀扶,葡萄摇头不让,只说自己想要独自走走。芹雅见葡萄坚持,便只能紧跟在葡萄身后。葡萄伸出手,抚摸着花枝上挂着的晶莹的雪,冰冰凉凉的,一手湿意。 葡萄微微俯身,鼻尖微动,轻轻嗅着白雪的香气,那是一种清冽淡雅的味道,不仔细是察觉不到的。莹润的雪粒,落在葡萄眼中,明晃晃的映照出一片白。 她唇瓣微动,喃喃道:“外面的雪,或许比国公府的厚上许多。” 葡萄转身离开,她看到面前钱嬷嬷的身影,匆匆一过。葡萄眼前发黑,便晕了过去。芹雅慌忙过来搀扶,却因为地面的积雪,走的脚步缓慢,反而是钱嬷嬷先走到了葡萄身边,她一看葡萄的脸色苍白,不由得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葡萄悠悠醒来时,钱嬷嬷正站在屋外,和大夫说话,不见芹雅的身影。钱嬷嬷送走大夫,回到屋里,她见葡萄病恹恹的模样,心中不禁生起怜悯之心,又想到大夫所说“时日无多”的话,心中越发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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