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姐儿只是很难过,以后她再也见不到葡萄了。她想着:娘亲那样温柔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她死了,被人摔成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知道该多难过。 恬姐儿宁愿自己是被火烧死的,这样她就会化作灰烬,被风一吹就散了。葡萄也不会看到她死亡以后,脸上变成难看的模样。 她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奋力扑腾着双腿,想要挣脱黑衣人的钳制。但两人之间的力量悬殊,恬姐儿的奋力挣扎,无异于螳臂当车。 杜小少爷想要起身,但他身上软绵绵的,好像骨头碎掉了,站都站不起来。 他看着恬姐儿,突然想告诉她,其实恬姐儿没有那么讨人厌,他只是嫉妒恬姐儿,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可是,杜小少爷再也无法告诉恬姐儿了。只要过了今日,恬姐儿便会成为黑衣人手中的亡魂。 杜小少爷不愿看到接下来的惨状,便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可即使如此,他能听到恬姐儿被黑衣人松开手,从空中坠落下来的风声。杜小少爷的心,猛然提紧,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恬姐儿从黑衣人手中掉下来的一瞬间,开口唤道:“娘亲!” ——声音嘶哑,仿佛用尽了平生的力气。 下一瞬间,恬姐儿感觉到凛冽的风声,从她脸颊擦过。恬姐儿没有触碰到冰冷的地面,体会到那震碎骨头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霜雪的怀抱。 几滴温热的水,落在了恬姐儿的脸颊。她以为自己死掉了,但又感到奇怪,死了不应该是很痛的吗,为什么她只感到了冷。 恬姐儿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谢陵。素来冷静自持的谢陵,脸上浮现出慌乱。他把恬姐儿抱在臂弯里,语气急切:“恬姐儿,快醒醒。” 恬姐儿看到了谢陵脸上的污痕,她伸出手,想要给谢陵擦掉。当恬姐儿收回手时,才发觉掌心热热的。她摊开手掌一看,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污秽,而是温热的血滴。 恬姐儿转身寻找着刚才还穷凶极恶的黑衣人,却见地面躺着一具尸身。但恬姐儿分辨不出,这人到底是不是刚才的黑衣人,只因为他已没有了能够辨别身份的脑袋。恬姐儿抬起眼睛,才发现不远处躺着一个正在滴血的脑袋。 她心里在想:原来是黑衣人。 谢陵见恬姐儿不言语,以为恬姐儿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不由得心生悔恨。谢陵进私塾时,见院子里静悄悄,便觉得有些古怪。谢陵闯进柴房时,看到的正是黑衣人把恬姐儿摔下来的一瞬。谢陵几乎是目眦俱裂,他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坠落的恬姐儿。另外一只手,挥舞着长刀,砍下了那黑衣人的头颅。 谢陵不是冲动易怒的性子。他明白此等情况,最为紧要的是捉住这些图谋不轨的人。怎么折磨他们都可以,只是要留他们一条性命。但谢陵看到恬姐儿被扔掉的那一刻,所有的冷静都被他抛之脑后,他唯一想着的是:这是他和葡萄的女儿、唯一的血脉,是葡萄视为生命的宝物啊。这些卑贱的人,怎么敢伤害恬姐儿。 一怒之下,谢陵丢掉了所有的理智,直到温热的血,洒在他的脸颊上,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恬姐儿想起自己脸颊上的热意,她抬起手一抹,发觉果真也是血。 谢陵见女儿这副呆愣的模样,心中越发动摇起来。早就听闻,有幼童因为碰到了血腥之事,被吓得丢了三魂七魄,仿佛痴儿一般。 谢陵怀疑着,恬姐儿莫不是也是如此。 恬姐儿抬起脸蛋,朝着谢陵笑道:“爹,你来救我了。是娘亲让你来的吗?” 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谢陵耳旁回响。 恬姐儿的话,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谢陵心。他不知道是该庆幸,女儿没有成了痴儿,她口舌伶俐,聪慧至极,还是该为恬姐儿唤他爹,而欣喜若狂。 恬姐儿见谢陵不应声,便扯了扯他的袖子,说道:“爹,爹——” 谢陵颤抖着声音,应了一句。 他垂首,瞧着恬姐儿清灵的眼眸,语气变得温和。谢陵想要抬起手,摸摸恬姐儿的脑袋,却因为自己这双手,刚刚才砍掉黑衣人的脑袋,肮脏的很,便不便用这只手,去碰恬姐儿。 谢陵便道:“是你娘亲让我来的。她很想你。爹……也很想你。” 恬姐儿立即从没有生机的小草,变得生气勃勃。 谢陵一边安抚恬姐儿,一边让随行的士兵解开弟子们的绳索,把曹老夫子送去看诊。 黑衣人被尽数捉到,有一两个吞药自尽的,剩下几人,都被士兵们用木块挡在嘴里,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黑衣人已经被捉了起来,这里却并不算安全。谢陵不知为何这些黑衣人,会闯进曹老夫子院子里,肆意纠缠,还不为银钱,只索要一本书卷。可是曹老夫子昏迷不醒,谢陵不能问出缘故。 谢陵不敢笃定,黑衣人是否还有残党在外,与他们内外勾结。总之,曹老夫子的院落,此时不甚安稳。连曹老夫子,都被送到附近的医馆去诊治。 因道路不畅,弟子们难以归家。谢陵便命士兵们,把他们送到附近的农户家里去。如此安置一番,弟子们和曹老夫子的家眷,都尽数有了归宿。 只有一个是例外。 恬姐儿,谢陵是肯定要带回去兵营的。谢陵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把恬姐儿带回去,让她陪伴在葡萄身边。 士兵向谢陵禀告,有一个曹老夫子的弟子,脾气很坏,怎么都不肯去农户去。 谢陵看着那像从泥巴地里打了滚出来的杜小少爷,浓眉轻轻拢起。他冷声问道:“为什么不去?” 杜小少爷扬起下颌:“他竟然要将我送去养猪的农户家里,我不去,好臭。” 除了葡萄和恬姐儿,谢陵待其他人,并没有多少耐心。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疼惜恬姐儿,也不过是因为恬姐儿是他和葡萄的女儿罢了。至于其他乳臭未干的哥儿,谢陵更是不想正眼去看。 听罢杜小少爷的话,谢陵几乎要丢下一句。 “你既不愿,便留在这里。等黑衣人的余党追到这里,拿你这个小胖子撒气。” 但谢陵思虑到,杜小少爷是恬姐儿的同窗,同窗之谊需得慎重。谢陵便道:“你不愿意去农户,那要去哪里?” 杜小少爷看着恬姐儿,紧抿着唇不说话。 杜小少爷气极,恬姐儿果真讨厌,一点眼色都不懂。他都这样明晃晃地暗示了,恬姐儿竟然还不开口,要谢陵带他一起回去。 杜小少爷当然是更愿意回到自己家里的。毕竟,他在家中是每个人眼中的宠儿,个个都捧着他,哄着他,哪里像在私塾里,还要被人指责,说她欺负了恬姐儿。只是积雪颇深,谢陵不可能为了杜小少爷一人归家,便把大部分士兵给了他,护送他回去。两相权衡之下,杜小少爷觉得去兵营,虽然有些纡尊降贵,但也勉强可以。 恬姐儿满脸莫名,不知道为何谢陵开口询问杜小少爷,杜小少爷不去看着谢陵,反而盯着她瞧。 恬姐儿从杜小少爷那快要咬牙切齿的表情里,终于读明白了几分意思,她对着谢陵说道:“爹,不如让他去兵营罢,和我们一道。” 谢陵还未开口,便听杜小少爷轻咳道:“既然你们诚心诚意邀请我过去,我便应下了。” 谢陵本不欲理会杜小少爷的心口不一,但他看在恬姐儿的面子上,便退了一步,让杜小少爷随他们一道回兵营去。 谢陵没有骑着骏马前来,因此恬姐儿只能跟着徒步走回去。路上,谢陵询问恬姐儿可要他抱着,恬姐儿摇头,只是拉紧了谢陵的衣裳。 她心里暗暗道:虽然她喊了冰块叔叔做爹。但那只是脱口而出的。谢陵救了她,她觉得谢陵是大英雄,而那句“爹”就自然而然地唤了出来。只是,若是要恬姐儿再亲近谢陵,她确实做不出来了。 叫谢陵一声爹,已经是恬姐儿能做出来的最多的亲近。
第67章 第67章 葡萄本想在江北大营外等候着恬姐儿的归来。但因为雪天路面湿滑, 又有士兵们的阻拦,葡萄出不得兵营,便只能在营帐中准备饭菜, 又烧了满满足够的热水, 供恬姐儿沐浴解乏。 听到熙熙攘攘的脚步声,葡萄心有所感, 便撩起帐子,走了出去。 恬姐儿远远地就看到葡萄的身影,她立即松开谢陵的衣角,朝着葡萄奔了过去。地面结了一层薄冰, 恬姐儿走的急切, 不小心身子就突然踉跄起来。 葡萄忙道:“恬姐儿, 走慢些,莫要摔倒了。” 恬姐儿便放缓脚步, 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她刚一靠近葡萄, 便宛如归巢的鸟雀,扑进了葡萄的怀里。 谢陵急着带恬姐儿赶路,连恬姐儿脸颊上面的血痕,都未曾擦拭干净。葡萄见了,不禁蹙着眉毛,心疼道:“恬姐儿这是伤着哪里了?” 葡萄边说着,边用柔软的帕子,轻轻擦拭掉恬姐儿脸上的污痕。 恬姐儿摇头:“不是我身上的血,是坏人的。” 葡萄柳眉越发蹙紧,但想着见了血腥, 恬姐儿定然受到了惊吓,此时不便再问。葡萄便拉起恬姐儿脏兮兮的小手, 带她去营帐中净手吃饭。 恬姐儿没有动作,扯着葡萄的柔荑,要她看向谢陵的身后:“娘亲,那是我在私塾的同窗。我们同在曹老夫子门下,他因为道路不通,回不得家,便和我们住在一起。” 葡萄这才注意到,站在谢陵身后,浑身黑乎乎,发丝上还落了杂草的杜小少爷。葡萄见杜小少爷是恬姐儿的同窗,便走了过去,拉着杜小少爷的手,说道:“先去沐浴更衣罢,我已做好了饭菜。你喜欢吃些什么,若是容易做的,我再添两个。” 杜小少爷很想板着脸蛋,就像他平日里对待恬姐儿那样。只是,葡萄的手太软,身上仿佛熏染了香草,有一种清浅淡雅的香气萦绕在他身侧。杜小少爷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冷硬的话语,都没有说出口。等到杜小少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葡萄带到了一处空闲的营帐里。那里摆放着放满了热水的浴桶,方凳上放着巾子和一身干净的衣裳。 葡萄微微俯下身子,注视着杜小少爷的眼睛,说道:“你自己沐浴,应当是可以的罢?若是不行,我便寻个士兵来,替你擦洗……” 闻言,杜小少爷立即涨红了脸,急声拒绝道:“我才不用旁人帮忙。沐浴这等小事,我一个人就可以。” 他微微抬起下颌,故意装作大人的傲气模样,让葡萄看了不禁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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