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道:“那高侧妃漂亮啊,那副妖妖调调的样子,一看就是会争宠的,一来就把世子妃的宠爱压下去了,霸着世子不放,这还是新婚呢,就这么挑衅,世子妃能咽得下这口气?” 凤龄摇摇头:“可怕呀,嫉妒上头的女人可怕,争宠夺爱的日子更可怕。” 幸好,她要嫁的那个人,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人。 言罢,凤龄想了想,又道:“选秀和大婚这几件大事都办完了,我身上的担子也能松一松了,过段时间我会找个机会向圣上告病请辞,你在尚宫局也这么多年了,到时我会顺道提一提,司衣局还有个掌衣的空缺,你正好过去。” 明珠又怔又惊,既惊讶凤龄苦熬这么些年,都熬到总领尚宫的位置上了,怎么突然要请辞出宫? 又惊喜上峰要走,竟然还没忘记自己这个小喽罗,掌衣虽然官职不高,但位列女官,和宫女的前程可就大不一样了。 一时间她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您怎么突然要走啊?都坐到这个位置上了,要舍弃一切离开,太可惜了吧。” 凤龄淡淡道:“人各有志,不可惜,再荣华富贵,我也不能一辈子为奴为婢,为人而活啊,人生苦短,总是要为自己活一活的。” 明珠良久才道:“您一直比我们胆子大,要是我,是万万不敢的,出了宫,就是人走茶凉,一无所有,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在宫里待久了,都觉得自己在外边活不下去了。” 凤龄一笑:“管他水浅水深,蹚过去再说嘛,我虽然不像何奉那么富贵,也是略有薄产的,几年之内总不会饿死吧,给人管管家算算账我还是在行的,实在不成还能弹弹琴绣绣花呢,技多不压身嘛,当年进宫来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吗,这么多年不也都过来了?” 明珠笑道:“也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呐!” * 月中,圣上在内阁召见辅政大臣。 一上午,凤龄和何广春候在门外,就听得里面接二连三的斥责声,圣上拍着桌子大发雷霆。 里面什么光景不知道,反正连外边这些人一个个都吓得低着头不敢作声。 里头还在骂:“邑州进士沉船案,到现在还没个着落,衢州,说要建瓷窑,以瓷器兴商贸,三年了,窑呢?瓷呢?” “就连湖州,多少年的农耕大郡,如今却连年亏损,赋税是一降再降,降无可降,朝廷拨了那么多银子去赈灾,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灾民得不到安置?为什么流离失所的百姓还在到处乱窜?还有拖家带口从湖州走到幽州的,这都快到直隶了!巡抚钦差都干什么去了!户部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难道要灾民走到我皇城脚下吗?” 圣上脸色阴沉如冰,扬手把一叠奏折摔下桌,雪片似的飞在地上:“朕要你们有什么用?国家要你们有什么用?”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户部尚书埋着头,更是大气不敢出。 这个尚书干的,心里真是苦得很,三征突厥,把钱打光了,把国打穷了,这两年商贸稍微景气那么一点点,又连逢天灾,圣上想要金山银山,想要国富民强,岂是他一个小小尚书能办到的? 内阁气氛阴沉,诸大臣一个个安静如鸡,圣上扶着额,唤大监何奉:“去把崔尚宫叫进来,吩咐拟旨,即日起,令太子接管中书省和户、工两部,免去高复湖州巡抚之职,免去史应君都察院御史一职,免去元宁公主监管国子监和都察院之权,着令其协管刑狱。” 这道圣旨发出去晓谕前朝时,元宁公主正在自家的园子里游湖。 身边美酒环绕,俊男无数,直到班少宣匆匆赶过来,附耳禀报了这个消息。 公主气的将酒杯砸出一尺远,身边的俊俏郎君吓了一惊,抚慰的凑过来:“殿下这是怎么了,发这样大的火?” 方才还温柔笑着的公主殿下,一瞬间就判若两人,直接甩了一个巴掌过去:“下贱的奴才,滚!” 那年轻郎君吓得不轻,忙捂着脸跑了。 元宁公主气的咬牙切齿:“凭什么?到底凭什么?那湖州灾情是天灾,跟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李谕就能接管中书省,我就要去协管刑狱?刑狱是什么鬼地方,那里关着的都是罪臣,逆臣!” 元宁公主抬起头看着班少宣:“母亲这是什么意思?她要卸我的权啊,我做错什么了?我哪里不如她意了?还是我哪里不如李谕了?他不就是比我年长几岁吗,就因为他是长子,就该什么都是他的吗?” 她气的将面前酒杯茶盏全部扫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我不服气!我不服!” 班少宣扶着她劝道:“公主少安毋躁,如今圣上正为湖州水患忧心,这圣旨才下,您就去争辩,岂不是更让圣上觉得您重私利而不重国家?” “依奴婢之见,那湖州巡抚高复不是被撤职了吗,您不如就请旨去湖州巡查赈灾,将这件事办好了,办妥了,圣上自然会重新看重您的。” 元宁公主若有所思,似乎真有些听进去了,班少宣又道:“就算您心里再不满,也要绝口不提职权变动的事,圣上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就算是母女,可君王毕竟是君王,在大是大非上,您跑去讨价还价,会更让圣上生嫌隙的,您看这回不就是让太子捡了个便宜吗?” “太子的城府可比您深多了,看他平日不声不响的,也不招圣上待见,结果呢,竟把中书省交给他了,这是准备要放权给他了呢!” 元宁公主冷笑一声:“先让他得意几天,早晚我让他栽个大跟头!” 因这道圣旨,朝廷里“太子党”和“公主党”针锋相对,又起风波。 元宁公主特意安静了几天,才递了牌子匆匆入宫觐见。 刚到太极殿门口,就遇到正从里面出来的太子。 兄妹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到底是元宁公主先耐不住性子开了口:“哥哥都接管中书省了,如今可是大忙人啊,还到母亲跟前献什么殷勤呢?” 太子根本不将元宁公主视为威胁。 反正他这个妹妹啊,多半的脑子都用在口舌之争上了,还剩一点脑子,也就在男人身上了。 你叫她干正事,她能干出什么来? 他只是淡淡一笑:“妹妹要是为了湖州的事来,恐怕要跑空了,母亲已经任命我为巡抚钦差,与户部,工部一同赴湖州赈灾。” 元宁公主闻言瞬间捏紧了手,恨恨道:“你就非要什么都和我争是吧?你凭什么啊,你有什么底气啊?不就是比我早生几年吗,尉迟府逆贼的儿子,也配做太子?” 太子冷笑:“尉迟府不配,你柳家又算得上什么东西?一介庸碌之辈,要不是你那个亲爹有几分姿色入了母亲的眼,柳家还不知道在哪个草垛子里打滚呢,给尉迟府提鞋都不配!” 元宁公主简直气炸了肺:“李谕!你敢把这话拿到母亲面前再说一遍吗?” 太子笑:“还用我说吗,有你这张嘴,母亲什么听不到?” 他低下头,瞥了一眼元宁公主:“配不配这句话,轮不到你来问,这些年你在上京奢靡无度,纵情享乐,你以为太极殿的眼睛是瞎的?哪一次星夜兼程千里出巡不是我?哪一次边关急报赈灾抚民不是我?哪一次难啃的骨头不是我?” “你呢,你算什么,在上京的温柔乡里酒池肉林,贪图享受,蓄歌伎,养面首,越制修建府邸,你为朝廷做过什么?现在你要来争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妹妹啊,你也长大了,学学做人吧,无才可以,勿要无德。” 太子的目光轻蔑的扫过,元宁公主站在原地,朱红的蔻丹如血一般刺目,冷笑道:“多谢哥哥指教。” 待太子走远,她脚步不稳,被宫女一把搀住。 宫女道:“殿下还要去面见圣上吗,奴婢这就去通传。” 元宁公主盯着太子的背影:“不,我要去见崔尚宫。” “敢轻视我的人,我一定会让他得到教训!”
第20章 尚宫局。 凤龄亲自给元宁公主倒了一杯茶,不知这位稀客为何事而来。 元宁公主坐着,开口就道:“我来找尚宫,是为一件大事,我也就不兜圈子直说了,太子被任命湖州巡抚的事你知道吧?” 说着一笑:“看我,气傻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印章在你手里啊!” 凤龄就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道:“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可公主要是为了这件事来,恕奴婢无能为力,圣上的性子您知道,她做的决定,谁也改不了。” 元宁公主淡淡抿了一口茶:“谁说我要做巡抚了。” 她转过头来,勾起唇:“我要,废太子。” 哐当一声,凤龄手里的茶壶不慎摔落,她立在原地:“公主不要再胡言乱语了,今日的话奴婢可以当作没听过。” 元宁公主轻笑:“怎么了,你怕了?李谕能做皇太子,我就不能做皇太女吗?反正不是他就是我,你总得选一个。”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日后我若坐上帝位,我母亲在时,你是什么地位,我在时,你还是什么地位,万人之上的滋味你也尝过了,若是我哥哥登基,只怕你不会再有今日的威风吧?” 凤龄蹲下身,收拾满地的碎瓷片:“公主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奴婢志不在此,谁登大宝,于我而言,都没什么差别,况且我与太子无冤无仇,也并非水火不容,我为何要铤而走险做这些谋逆犯上的事?” 元宁公主笑了笑:“你想两不沾,就真能两不沾吗?崔尚宫,别天真了,你已经是中殿令,是总领尚宫了,你还怎么置身事外啊?” 她看着凤龄,闲闲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操心,也不爱多管闲事,更无意于荣华富贵,那总有一样是你在意的吧?” “程景砚,你总该在意吧?” 凤龄抬起头,眼神一瞬间变冷:“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您要是想用他来威胁我,恐怕会适得其反。” 元宁公主轻笑:“看你,草木皆兵了吧,别这么紧张,我只是听说,你不久前向圣上请辞出宫,圣上未允。” 她凑过来,靠近凤龄,轻扬眉梢:“能让你愿意舍弃荣华,舍弃名利,追随他而去的,除了程景砚还有谁呢?我知道你和程九郎相识多年,两情相悦。” “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可以承诺你,待事成之后,我亲自向母亲求圣旨,放你出宫,成全你和程九郎的婚事,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把程九郎外放离京,远离是非之地。“ 凤龄眼睫轻闪,似有些许动容,但转瞬又强硬起来:“奴婢人微言轻,公主太抬举奴婢了。” “你怎么能是奴婢呢,你是我的朋友,我的盟友啊,这么多年,我亏待过你吗,我说过的话,哪一次不是一言九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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