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龄沉默片刻后,回了句:“有些事,是天注定,而非人注定。” 他凉凉一笑:“天注定,说得好,那你就向老天爷祈祷吧,祈祷本王最好永远不要回来,将来若是再见,必不会像今日这样平静。” 凤龄垂目:“奴婢惶恐。” 她并不害怕,之前或许还有一点愧疚,现在也不愿再想了。 等她辞官离宫,抽离这漩涡之地,和景砚两人远走高飞。 海阔天空,无边自由,将来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他们定能恩爱长久,儿孙满堂。 宫里的人和事,无论是仇是怨,无论前路如何。 今日一别,便是滚滚红尘,不复相见。 不远处,另一辆华盖马车缓缓停下,元宁公主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婢女捧来一壶酒,元宁公主走过来莞尔笑道:“凉州苦寒,妹妹特送薄酒一杯给哥哥践行,望哥哥一路好走。” 李谕淡淡一笑:“酒就不喝了,只是本王很感慨,从前觉得你年纪小,万事可以不计较,如今妹妹长大了,让哥哥也不得不反省反省。” “凉州虽远,但也不是天边,总是车马能行,人烟能至之地,将来还会再见的,待来年哥哥回京,今日你给我的,必定数倍奉还。” 元宁公主缓缓笑道:“那哥哥好走,恕妹妹不远送了。” 马蹄腾起飞沙,北行车驾启程。 待马车队伍走远后,元宁公主冷笑一声,转过头来,命令身侧婢女:“这杯酒,你来喝。” 婢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地求饶:“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元宁公主走上前,不顾那婢女拼命的挣扎求饶,径直将那杯酒灌入她口中,小婢女捂着嘴痛哭不已。 半晌后,却不见异常,元宁公主并不惊讶,丢掉酒杯,回身给了凤龄一个耳光。 凤龄跪下:“奴婢不知何罪之有?” 元宁公主居高临下看着她:“我知道哥哥不会喝这杯酒,我只是想试试你,到底是不是对我忠心,没想到啊崔凤龄,你我的情分,还是浅了点,看来少宣说得没错,我不能信你。” 凤龄垂下眼眸:“公主恕罪,您是龙子凤孙,可以任性妄为,可奴婢身份卑微,实在担待不起毒杀亲王的罪名。” 她抬起头:“荣华富贵,官爵名利,您的种种承诺,都是空中楼阁,奴婢怕福没享到,命先丢了。” 元宁公主挑了挑眉:“可是我最不喜欢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要站队,就要站稳了,想两边倒的人,往往摔得最惨。” 凤龄道:“奴婢一早就和您说过,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站在谁的派系里,你我之间本就是交易,又何谈真心呢?您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待我离宫后随夫外放,远在千里之外,公主也可以安心了不是吗?” 元宁公主故作惊讶的问:“你是在求我还是在威胁我啊?” 凤龄淡淡一笑:“公主,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可不是明智之举,信陵王的车驾还不远,奴婢现在追上去陈情诉状还来得及,再不然,太极殿日日夜夜在那里,总不会长腿跑了的。” 她仰起头微笑:“夜长梦多,最易生变数。”【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元宁公主勾起唇,一把扯过她衣襟,凑近她耳边:“崔尚宫啊崔尚宫,这才像你嘛!” “你放心,现在咱们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手里还握着我的把柄呢,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尚宫如此懂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将来我会给你夫君一个好前程的,你大可以安心做你的国公夫人。” 凤龄禀手:“多谢公主。” 元宁公主忽然一笑:“崔尚宫,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大志向的人,可惜了,竟然为情所困,男人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玩玩儿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认真了呢?” “看来这程景砚真是个千年的狐狸精,让你如此沦陷,竟然甘愿放弃官职地位,离开王朝权利的中枢,也要选择他。” “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想想你今天的这一切,想想你这一路是怎么走来的,这十年来的每一步都来之不易,你啊,将来困于宅院,相夫教子的时候,别后悔就行了。” 元宁公主瞥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她越走越远,只能看到那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的背影。 帝王家的富贵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 马车里,怀安递给李谕一封书信:“内宫奏表,未留名字。” 李谕揭开信封,里面夹了一只晒干的秋海棠。 纸上只有两句话:冰雪百花杀,逢春自然发。 李谕是母亲给他的名字,尉迟逢棠是父亲给他的名字。 敢称呼逢棠这个名字的人,还能有几个呢? 崔凤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算计我一无所有,又勉励我苦尽甘来。 还是你不放心元宁,想要左右逢源,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第23章 回宫后, 元宁公主召来太医询问圣上病情:“母亲自两年前就屡犯咳疾,为什么到现在还一直根治不了?” 太医道:“圣上这病,是昔年亲征突厥时中箭留下的旧伤,伤及肺理, 当时战况紧急, 圣上没能及时治疗, 又受了伤寒,留下病根,如今只能将养着, 若要根治, 只怕不容易。” “况且…”太医抬起头,看了看元宁公主的眼色:“圣上身体已大不如前, 还望公主劝着些, 莫要太过操劳政务了。” 元宁公主问:“母亲的身体情况, 你和她说过吗?” 太医回:“还未敢说。” 元宁公主便道:“母亲年岁渐长, 体弱乃是常事,你就不要再去说这些徒惹她烦心了。” 太医明白。 公主又问:“对了, 这些话, 你跟崔尚宫说过吗?” 太医便道:“暂时还未说过,不过尚宫心细, 大约已经察觉出圣上身体的变化,月前曾问过我开的方子。” 元宁公主看了一眼:“她要是问你话, 你知道该怎么说。” 太医禀手:“是。” 进了殿内, 薰笼里燃着淡淡的丝木香, 缭绕在四周。 元宁公主端了药碗, 走到床前:“母亲。” 圣上正靠在软枕上看奏疏,元宁公主上前道:“这些事交给中书省去做就好了, 您还病着呢,别这么操心,不然要他们有什么用?” 说着舀了一勺药,笑着吹了吹:“不烫了,您快喝。” 圣上按按额头,而后问:“你哥哥走了?” 元宁公主神色如常,笑容不变:“是,今日启程了。” 又搅了搅汤药:“凉州虽远,但也是和突厥,兀羌接壤的边塞要地,他若有心,就该理解母亲的苦心。” 圣上意味深长:“你倒是懂事。” 又问:“凤龄呢?” 元宁公主一听,立刻坐直身子,她正愁没机会开口:“不知道呢,大约回尚宫局去了,近来看她总是神情郁郁。” 说着就道:“听说她之前请辞出宫,您未允许,这是为何啊?人各有志,她的心既然已经不在这了,强留也无用。” 圣上似笑非笑的看过去:“太极殿的事,你很清楚啊…” 元宁公主心虚的回避眼神:“倒也没有,只是与她闲聊过几句,我见她去意坚决,只怕不会轻易放弃的。” 圣上问:“她同你说过她为什么想出宫吗?” 元宁公主道:“母亲…怎么这样问啊?” 圣上淡淡笑:“我问她时,她顾左右而言他,又说要回乡孝敬亲长,又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就是不肯说实话,不肯承认她是为了程国公府那个小子才要走。” 元宁公主乍舌,讪讪笑道:“您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还问我做什么?” 圣上看着她:“所以啊,你们那些小心思,小手段,以为朕不知道,其实啊,朕早就看在眼里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座皇宫,何处不在朕的眼底呢?” 元宁公主越听越冒冷汗,虽然说的是崔凤龄的事,但是总觉得是在告诫她信陵王湖州赈灾一事。 心里天人交战一番,刚要开口陈情,痛诉冤枉,圣上却话锋一转:“她是想让你来做说客吧?” 说着便道:“凤龄,有时候太精,有时候太傻,有时候一点亏都不肯吃,有时候被欺负死了都不还手,程家若看重她,怎么不亲自来和朕说?为何要她辞官出宫?为何不许她提及程家?还不是怕朕龙颜大怒迁怒他们?程国公夫人个性强势,势必要压媳妇一头,程景砚,太过墨守成规,忠孝礼义大过天,她想得太美好了,以为离开了禁中,到了程家,一切就是她说了算,就没想过以后那些鸡零狗碎的琐事没准会更折磨人吗?” 元宁公主想了一堆的说辞突然竟无话可说,半天才道:“可是,凤龄是真心喜欢程九郎的,程九郎也真心喜欢她,这世上男男女女一大堆,两情相悦却不容易,凤龄已经二十一岁了,在宫里整整十一年,大好年华青春岁月统统荒废在这里,程景砚为了她,可是一直未娶啊,母亲,您想想您和父亲,就知道有情人不在荣华富贵,门庭家世,只在意那个人啊。” 圣上看着元宁,颇感慨道:“你这个一向狼心狗肺的,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元宁公主尴尬一笑,又道:“她自小,也是在您身边看着长大的,程景砚呢,女儿知道他不是您欣赏的那种气概男子,但他也是谦谦君子,落落大方啊,又有爵位可以继承,还是很不错的。” “凤龄在您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最后一道恩典,就赏给她吧,您要是觉得程国公府不看重她,那您看这样可好,我认她做义妹,这样程国公府总要给她几分面子吧!” * 凉州真不是个好地方,风卷黄沙,苦寒荒芜。 李谕下了马车,来迎接的是大营的左将军,沈氏体弱多病,因连日舟车劳顿,气色十分不好。 李谕给她披上一条狐裘:“歇着去吧,一路上你也累了。” 沈氏按按他的手,牵起笑容:“殿下也辛苦了,孙妹妹身子也不大舒服,一路颠簸,吐得苦胆都要出来了,妾身去给她安排些汤饭垫一垫。” 李谕点点头,左将军带他去看凉州行宫,行宫简陋,还是世宗皇帝时期建的,数年不曾修缮。 在接到信陵王驾临的旨意后,虽已特意洒扫修葺,又换了些家具,可比起上京皇城的繁华富丽,这里还是太过清苦。 李谕四处转了转,问道:“这里可有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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