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将军回:“有一管事姓刘,殿下有需要可以吩咐他。” 李谕嗯了声,又问:“凉州大营如今谁在统辖?” 左将军道:“万老将军病逝后,朝廷并未有旨意令谁接任中军大将军,如今凉州大营分为左大营和右大营,左大营之首是车骑大将军赵贺,右大营之首是领军大将军张隆,两人以瀚海关为界,拱卫南北辖境,不过如今殿下奉旨来监军,自然要坐镇中军大营,想来两位将军不会有异议的。” 李谕见他对凉州军事颇为熟悉,便问:“那你是什么品级?” 左将军憨厚一笑:“臣…臣只是区区一个武卫将军,不敢与两位大将军提名。” 李谕一笑:“官职嘛,都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今日是武卫将军,明日说不定就是骠骑将军了。” 左将军立刻正色朗声道:“谢殿下教诲。” 李谕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摇着头笑笑,凉州这地儿啊,好地方! 他闲庭信步,环顾四周,看看这将要落脚,也许还要待很长一段时间的地方。 然后问起:“不知将军名姓?” 左将军忙躬身回:“臣姓崔,名敬龄。” 李谕脚步一怔,闲逛的心思也没了,特意回过身来:“崔敬龄…将军是凉州本地人吗,不会也是...定陶籍贯吧?” 左将军惊讶笑道:“唉呀…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啊!臣的确不是凉州人,臣的老家在定陶。” 李谕神情复杂,淡淡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崔姓是定陶大姓,也不难猜。” 又问:“将军是独子吗?家中可还有什么兄弟姊妹?” 虽然不知道这位空降上峰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但这左将军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臣家中还有两个妹妹,可惜分别多年,如今见了只怕也认不出来了,不瞒殿下说,臣当年是获罪流放到凉州充军的,小妹自出生起就未曾见过,大妹妹被充为奴籍押送京城,臣连她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啊!” 李谕笑了笑:“将军人中龙凤,你妹妹自然也是吉人天相,本王在上京倒还有些人脉,不知道将军妹妹名叫什么?或许本王可以安排人去寻一寻呢!” 左将军忙道:“那多谢殿下了,臣的妹妹名叫凤龄,元授十八年生人。” 李谕勾起唇角,表情晦明难辨,看向崔敬龄的眼神颇为复杂。 崔凤龄啊崔凤龄,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你害我贬斥凉州,你哥哥却又落到我手里,真是天道好轮回! 半晌,他淡淡一笑:“获罪流放,还能坐到左将军的位置,可见崔将军足有过人之处啊。” 崔敬龄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空有蛮力罢了,是赵大将军和吴将军不嫌弃臣愚笨。” 吴将军…嗯,看来这个崔敬龄投的是赵贺门下的吴存翊。 瞧瞧,他还没问呢,就把自己的底给透光了。 李谕不禁摇摇头,兄妹两个,一个那么精,一个却这么憨。 他抬步走出行宫,看向远处的烽火台,外面冷风迎面吹的人脸颊发痛。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他疾步走远,留下一句:“今后你来中军大营侍奉吧。”
第24章 入了冬, 凉州的冰雹似刀子,年年都要砸坏大片的草场,牧场。 对面的突厥是游牧民族,一到天灾人祸揭不开锅的时候, 总要到边境附近劫掠些粮食财物。 今上登基后, 分别在建宁元年, 建宁三年,建宁六年发动了三次大规模远征突厥之战,以雷霆之威扫荡边境, 令东.突厥部退出瀚海关近千里, 这几年都不敢再犯。 中军大营里,李谕批阅了左大营, 右大营传送的军报和奏疏。 他来到凉州不到半年, 左大营赵将军还算是个廉洁正直之辈, 对他也算敬重。 右大营的张将军, 对他这个从天而降的上峰似乎有些不满。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在凉州这样的地方, 大将军就是土皇帝。 张隆狂傲之辈,自然不服气被他一个贬斥外放的亲王骑在头上。 不过没关系, 对付非常之人,需要非常之法。 李谕翻阅了来自上京的回信, 又“啪”一下阖上。 他已写奏折传回上京, 恳请将张隆的独女张沅儿赐给他为侧妃。 待年后娶了张氏女, 右大营便也是他囊中之物。 上京传回的书信不止这一件, 还有他一直不愿想起的那个人。 据京中眼线的消息,圣上在九月初为崔凤龄和程景砚赐婚, 婚期竟和他一样,也是明年二月。 崔凤龄原本已经出宫预备婚仪了,谁知道程国公夫人上山烧香还愿,马车不慎翻落山下,重伤逝世。 程景砚按制要守孝丁忧三年,崔凤龄背了个克夫的恶名,圣上又重新将她传召回宫去了。 此情此景,真让他心情复杂。 或许这就是老话说的,机关算尽一场空,黄梁一梦费心机。 他知道此刻上京城里的那个人,必定在伤心欲绝,愁肠难解。 她越难过,他就越解气。 可是解气过后,又是空落落一片凄凉。 现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更道不明自己的心思了。 他胡思乱想一阵,复又重新处理回公务。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已经分道扬镳,今后再见,也只有你死我活。 * 宋映真站在高高的眺望台上,看着那遥远的瀚海关,巍峨的关隘在凉州的风沙中屹立百年不倒。 对面就是大梁的宿敌,她的故国,突厥。 十三岁之前,她是突厥王女,本名阿史那雅,她的父亲是东.突厥涉罗可汗,母亲是被抢夺到突厥的汉女。 她继承了母亲的美丽,有着更像汉女的温柔的眉眼,精通突厥和汉人的语言,在七年前梁朝第二次远征突厥时,她的父亲战败惨死,大王妃嫉妒她母亲以汉女身份得宠多年,早就怨恨她们母女,在父亲死后,立刻磨刀霍霍要她们母女二人殉葬。 母亲被两个大力奴勒死在突厥的王庭,而她,一匹快马逃了出来,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有向前!向前! 那是逃命的方向! 她跑了两天两夜,来到中原人的地界上。 然后眼前一黑,一个倒栽葱摔下马去。 醒来时,才知道是一个姓宋的老妇救了她。 大梁皇帝亲征,这宋氏妇人是梁皇宫的嬷嬷,跟从随行侍奉。 宋嬷嬷年老孱弱,见她年幼可怜,便意图收她为义女,将她带回宫中,将来好为自己养老送终。 她无处可去,便点头应允。 宋嬷嬷用自己的姓给她取了个汉人名字,宋映真。 十三岁那年冬,她跟随胜利班师的梁朝军队,来到了上京。 入宫后,她成了南宫一个末等洒扫宫女。 第二年宋嬷嬷就因病去世,她遵守承诺为宋嬷嬷带了半年孝。 内宫是禁止穿黑戴白的,所谓带孝,也不过在袖子和袜子上缝上黑色花纹。 宫廷的生活是寂寞又孤独的,她外表柔弱,性格沉闷,习惯独来独往,身边从无亲近交好的朋友。 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是突厥王女,本姓阿史那,那是狼的血脉!狼的印记! 直到十八岁那年,因她的美丽,被当时的中殿令崔凤龄看中,将她选入东宫,成为监视太子的一枚棋子。 她不懂一直沉默寡言,隐忍退让的自己为什么会被崔凤龄选中。 她问:“我柔弱多病,寡言孤僻,为什么是我?” 崔凤龄告诉她:“美丽,顺从,淡泊交际,守得住秘密,圣上要的,你都有,宋姑娘,放心,我给你的,一定是好前程。” 好前程吗?当细作是好前程,还是得到天子信重是好前程。 她不需要这样的前程,对她来说,人生就是,活着,然后等待死去,最好不要有一点波澜起伏,就让她静静的等待死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以侍妾的身份来到东宫。 太子比她想的聪明多了,似乎在第一天就知道她来的目的,一直对她避如蛇蝎。 这样很好,这就是她想要的,坐井观天,一日三餐,没有波澜起伏的日子。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要这样过下去了,没想到,还能有回到凉州的这一天。 远方的天很蓝,旷野疏黄,北风呼啸而过,似乎还能听到空旷的回声。 关隘的另一边就是她阔别多年的故乡。 可惜,已经没有等待她的人了。 天大地大,沧海蜉蝣,她已经没有家了。 * 行宫,西院。 孙氏在绣花,吩咐身边婢女:“年后张侧妃就要进门了,我毕竟先进门,也算是姐姐,你得空叫人去打一套金饰,算我给她的见面礼。” 婢女为她添茶,不满道:“您也太客气了,这个张氏之前可是向殿下提出,要按民间娶正妻的礼仪,八抬大轿迎她进门呢,这还没嫁进来就想压您一头,什么居心?幸好殿下没答应。” 又道:“听说这个张侧妃是家中独女,从小娇生惯养,跋扈得很呢,不知道将来进门会不会老实,侧妃您脾气一向好,咱们王妃又是个和蔼不管事的,别叫这新来的骑到头上来了。” 孙氏理着乱如麻的彩丝,淡淡笑:“大将军的独女,自然是有些性子的,不过王妃是正经主母,我与她平起平坐同为侧妃,虽然家世不如她,但也是先进门的,殿下心如明镜,不会纵容她的。” * 上京,公主府。 满室奢靡堂皇,雕金篆玉,一盏微黄灯火悬挂梁上。 元宁公主对班少宣发牢骚:“我是已经帮她请旨赐婚了的,费了我好大力气呢,谁知道出了这样的岔子,这回不能怪我办事不利吧,要怪就怪她自己命不好!” 说着又有点担心:“你说她不会气疯了要报复我吧,不会到母亲跟前检举我构陷太子吧?” 班少宣拍拍她的手,宽慰道:“公主放心,这件事崔尚宫自己也有份,她不敢轻易把你供出来,除非她也不想活了!” 元宁公主蹙眉:“那万一她就是要发疯呢?崔凤龄那个人疯起来可不知道会做什么!” 班少宣道:“她不敢,她可是为了嫁给程公子才答应与公主合谋的,她要保那个程公子,怎么敢把这些事抖落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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