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捂着嘴小声啜泣:“要是当年你爹没出事该多好,那现在我们该是多幸福的一家人。” 玉龄转过来抱住赵氏,也哭了出来:“娘,我从来没怪过你,你一直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保护我,至少让我衣食无忧的长大,不像哥哥和姐姐,十几岁的时候就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要是您没有护住我,我不像姐姐那样有本事,说不定早就死在外面了。” 母女两个抱着哭了一阵,赵氏把玉龄哄好了,让她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肩:“你放心,娘不会让她们随便就把你嫁出去的。” 玉龄闭着眼睛,眼周红了一圈,两手攥着被子侧身躺着。 睡着的时候她还是很文静的,有着少女的朝气和浓丽的眉眼,侧颜显得格外乖巧。 赵氏像小时候那样拍着被子哄她,见她睡得安静,便悄悄起了身离开。 赵氏一走,床上的玉龄睁开眼睛。 一个骨碌翻身起来,看着外面天已经黑了,走到多宝格前,用钥匙打开一个抽屉。 里面有房契,地契,银票,都是这几年陆续置办下来的,姐姐给了不少指导,钱已经是攒的够够的了。 可是这些地产都在通州附近,还是留给娘傍身吧,将来弟弟还要花钱,刘家那么抠搜根本指望不上。 她收拾了两件洗换衣裳,揣了几块银子,简单打了个行李,把门从里面反锁,然后从后面窗户翻了出去。 后院有个不上锁的门,可以从那里走。 星月高悬,风吹树摇。 玉龄郑重其事地将当年凤龄送给她的白玉玫瑰佩系在了腰上,推开了刘府后院的那扇小门。 她要去上京。 * 老话说穷家富路,玉龄走得匆忙没带多少钱,她又不会骑马,连夜从农户家里买了一辆驴车赶着走。 驴子走得慢,又不听话,从黑夜到白天,走走停停一整天,才刚刚出了通州五十余里。 一停下来就觉得肚子饿的够呛,之前忙着跑路竟然都没感觉饿,于是她下来就近找了个小摊子吃了碗馄炖,又包了两块饼子准备带着路上吃。 顺道拴上驴子,再喂点草料和萝卜,想了想,又买了把小刀揣在身上防身。 刚出来这一路她都六神无主的,眼下吃了点热汤热水,才算渐渐回过神来。 毕竟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来没出过远门,路也不认得,一路走一路问,幸好遇到的还都是热心肠的好人。 从通州到上京要一千多里路,就怀里揣的几块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花到上京。 算了,想那么多干啥,能走到哪算哪吧,大不了到时候再把驴车卖了换几个钱。 她脑袋里盘算着各种想法,做好前路漫长,不会轻松的准备,其实现在离通州最近,但是她哪怕是就近找个树上吊,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玉龄闭上眼,轻轻叹一口气,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娘找不到她急得团团转的样子,顿时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大胆,可是人生很多选择就是要在冲动的时候才能做,冷静就会犹豫,犹豫就做不成了。 想得太多,脑袋疼。 玉龄揉揉头,钻回驴车里。 姐姐啊,你在哪? * 所幸后头连着十几个大晴天,路途还算顺利,玉龄也是越走越有经验了,现在到了地头上还能和做农活的婶子问问路。 一路走到岐州上阳郡,突然遇上大暴雨,不得已只能先停下来修整几天。 上阳多山,往年雨水少,可今年这雨太大了,她在南方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当地人说这是几十年难见的大雨,今年龙王动了怒,郡府里准备搭个祭台做场法事,还要给龙王爷修庙塑金身,以求龙王爷息怒停下大雨。 狂风暴雨一连四五天,连驴子都蔫恹恹的,玉龄看着也着急,没成想在这破地方耽误这么长时间,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到上京啊? 越是心急,这雨就越是不停。 除了她,还有不少做生意的商客也被大雨困在这里,想着延误了货期要赔不少钱,就一个劲直叹气。 大伙全都心急如焚,一连等了七八天,在郡府开了祭台烧香拜过龙王爷以后,这雨竟然真的小了些。 跑丝绸货的王大哥称奇道:“还他娘的真神了,竟然真的管用,这龙王爷也是,不上贡就不让我们过路啊?” 众人插科打诨说笑几句,纷纷收拾东西赶紧赶车上路,免得后面雨大了又走不掉。 玉龄赶着她的小驴车,也哼哧哼哧跟着走。 几个跑货的大哥送了她几块肉干:“丫头带着路上吃。” 玉龄也没推拒,接过来笑道:“谢谢大哥。” 大哥们问她:“你这是上哪去啊?” “到上京,找我姐姐!” “嗬!上京,都城啊,那可远着呢!” 玉龄笑着:“没关系,慢慢走,总能走到的。” 正说着,前面突然许多马车停了下来,马儿们都不安的踩着蹄子。 后面的人纷纷探出头去望,前头已经有人掉头往回冲了:“快跑啊,快跑啊!前面有山滑!砸死人啦!” 前方轰隆声越来越近,近处的山上也开始滑下大片湿润的泥土石块。 一时间人群慌乱,尖叫声此起彼伏,勒马的勒马,逃窜的逃窜,乱得无处下脚。 玉龄停下驴车,着急的向前张望。 “砰”的一声,一块房顶大的土块垂直砸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那乌压压的一片从天而降,瞬间失去了知觉。
第35章 畅月初八是皇后千秋, 宫中大宴群臣,从晌午起就丝竹管弦不间断。 晚宴过后,太平宫那边在燃放烟花,每一簇送上天空的焰火都是好兆头, 龙凤呈祥, 万福开泰, 瑞鸟衔花,各式各样,照得整个夜幕璀璨流金, 光影如昼。 今日的中宫热闹非凡, 连西宫这边都听到动静,成婚多年还能恩宠不衰, 想来皇后也是挣足了面子。 窗外无数的流光溢彩冲上夜空, 又化为点点金线落下, 融入夜色的沉寂中。 凤龄推开门走到院子里, 缓缓望着天空。 她站在月下,在漫天绚烂烟火的簇拥下, 像一轮永不坠落的明月。 少宣走过来, 给她披上一件外衣:“夜里风大,小心着凉。” 她看凤龄全神贯注的样子, 便问:“姑娘在想什么?” 凤龄望着月亮:“在想一些人,还有一些事。” 她想到先帝, 元宁公主, 想到邵盈盈, 何广春, 明珠,想到远在定陶的祖母, 在通州的娘亲和妹妹,还有哥哥。 可是如今她除了谨小慎微,万般忍耐,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敢与哥哥多联系,也不敢再与定陶和通州那边有来往。 她也没有将祖母和母亲的近况告诉哥哥,否则按哥哥的急性子,一定会将长辈们接到身边来侍奉尽孝。 可是她们不能到上京来,离得越远越好。 眼下她深陷泥潭,头悬利剑,李谕还没有彻底放过她,若是哪一日想起来要清算她了,她的亲人们就会成为被连坐处置的余孽。 兰台宫虽然偏远,但齐氏的手脚也是越伸越长,有张淑妃做靠山,她想整治两个人还是容易的。 而且齐氏聪明得很,从不会在吃喝上刻意短缺授人把柄,而是偶尔让她们的炉子烧些闷炭,偶尔附近有几条毒蛇溜了进来,偶尔饮食上有些相克相冲的食物一起送来。 她本来以为齐氏只是嘴上逞能,现在看来,齐氏比她想得还要恨她,恨不得让她立刻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 可是她崔凤龄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那这二十多年算是白活了。 六司里除了几个念旧情的老实人,也有不少人开始跟着齐氏为虎作伥。 这倒不难理解,宫里一贯是见风使舵,人走茶凉的。 只是她实在不愿意看着自己倾注那么多心血的尚宫局走到尔虞我诈,蚁膻鼠腐的地步。 凤龄拢紧了外衣,偏过头去问:“厨房的炭火灭了吗?” 少宣道:“灭了,不会再起火星子了,门我也锁上了。” 凤龄点点头:“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少宣道:“南宫倒是有几个合适的,您若有空可以去见见。” 凤龄道:“很好,坐以待毙的下场只会是死无全尸,她姓齐的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靠着华阳宫吗?只要我们手里也有一个宠妃,自然可以和她分庭抗礼。” “我要一个年轻,美丽,听话,又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我能帮她得到很多,而她只要少少的回报一点就可以了,这门生意很划算。” 凤龄又看向少宣:“其实你也年轻貌美,不失为一个好人选,到太和殿去肯定比在这里虚度光阴要好,毕竟你还年轻,要为来日考虑,但你是公主府旧人,李谕定然厌恶你,我本意是不属意你的,你觉得呢?” 少宣忙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我也没有这个心思,我本就身份卑贱,又是公主党旧人,岂敢献媚天子,岂不是嫌命长吗?” 凤龄勾起唇角:“你是个聪明人。” 又道:“记住,我不要那些老谋深算,心机功利的,再漂亮都不要,给我挑一个璞玉出来,年轻稚嫩不要紧,可以慢慢教。” 少宣颔首:“是。” 夜风吹的人发冷,凤龄拢了拢衣裳往回走:“熬吧,慢慢熬,我等着出宫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少宣道:“心想则事成。” 凤龄晦涩一笑,她十岁入宫,迄今已有十四年,终日卑躬屈膝,汲汲营营,一晃这小半辈子已经过去了。 即便曾经拥有无上的尊荣权柄,可是她太久太久没有真的开心过了。 为了名争,为了利争,为了好胜而争,这条路好像一迈开步子就再也停不下来。 蓦然再回首,少年时那一颗天真烂漫的诚挚之心早已经不知所终。 皇宫,太累了。 若是将一生的年华都葬送在这里,真是一场噩梦。 她心里始终放不下定陶郡,也许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家了,但人生漫长,江河广阔。 终有一天她会走出上京这座锦绣牢笼,终有一天她会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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