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龄有些惊讶:“哥哥喜欢她吗?” 而后道:“若按往年的情况,只要有钱,有人,想中选都不难,更别提落选了,倘若我还是总领尚宫的话,让她落选也就是随手的事,但如今这些事情都是齐尚宫在操持,我插不上手。” “既然入了选秀的名单,就是天家的人了,哥哥只能耐心等待,若是你们有缘分,能等到她落选回家,你再去提亲,水到渠成那是最好的。” 崔敬龄急切问道:“那万一她要是中选了该怎么办?” 凤龄只能实话实说:“如果她选上了,那就是天子的嫔妃,谁也改变不了。” 崔敬龄垂目沉思:“就一点转寰的机会都没有吗?要实在不成,我便上书一封,向圣上陈情,我与婉莹两情相悦,请旨赐婚,我相信圣上御极天下,定有容人雅量。” 凤龄忙道:“哥哥千万不要这么做,即便黄姑娘现在还未参选,但只要上了册子,她便是待选的御妻,臣子觊觎君主的嫔妃,是大不敬,若是触了圣上霉头,说不准还会降罪你们。” 崔敬龄拧着眉,深深叹气:“我这一生忠君报国,君令从不敢违,可要是就这么算了,连争取一次都不敢,只怕我自己日后要后悔。” 凤龄柔声劝慰他:“以前我总相信事在人为,可现在却觉得,很多事情太冒进了,只会弄巧成拙,不如顺应天命,也许正是你想要的结局。” * 普宁寺,山边长廊。 这里清静广袤,放眼望去,一片山峦叠嶂,清风绵延,实如古人诗中所言。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李恒向他的师傅,普宁寺的住持天尘禅师拜别。 天尘禅师赠他手抄金经一卷,并将自身佩戴多年的檀木佛珠送给他:“净一,今日你离寺归家,将要重返红尘,十年师徒之情,为师就将这串佛珠送给你,愿你平安顺遂,圆满一生。 李恒拜谢:“多谢师父,也愿师父法体安康,得求正果,弟子即便回归俗世,也永不忘师父教诲之恩,不忘师兄弟同门情谊。” 天尘禅师点点头:“那位住在你别院的小施主,此次是否也要与你同行?” 李恒应是:“同往上京去,弟子顺路捎带她一程。” 天尘禅师便道:“此去路远,她年少单纯,不谙世事,你要多照顾她些,宽容豁达,慈悲为怀,是我佛家本门。” 李恒颔首:“弟子明白。”
第43章 虽说渐渐入了春, 可这倒春寒却是冷的好比三九天。 凤龄裹着素色缠枝的外衣,在廊庑下看红墙上站着的燕子。 早起还未梳妆,只用一根银簪子绞了髻盘在脑后,半散着头发拢在肩前。 少宣在井里打水, 凤龄过去给她搭手:“我来吧。” 少宣连忙推她:“您快歇着去, 这种粗活我来干。” 凤龄一手拎下来一桶水:“我就是干粗活过来的, 我可比你劲儿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都怕给你拎折了。” 又调侃道:“你到我这来可没享过福, 没有以前在公主府快活吧?” 少宣笑道:“你也没少去吧, 你能不知道吗?” 凤龄道:“我可从来没跟她安排的那些俊男们独处过,我真不知道。” 两人一时都笑了, 然后就是静静的一阵沉默。 半晌后, 凤龄才略带愁容的开口:“她走了也快一年了。” 少宣低下眉眼:“是, 兴许又投生到哪个好人家去了, 公主是富贵命,下辈子也是要享福的。” 说着又道:“对了, 前几日陈玲儿来过一趟, 您不在我把她轰回去了,您看要不要再去见见?” 凤龄蹙眉:“陈玲儿?她又七个三八个四的搞什么鬼?” 说罢翻了个白眼:“不见。” 两人正说话, 突然外头进了人,凤龄探头望了一眼, 是太和殿的人。 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来的是御前太监福海, 进来就笑了声:“崔姑娘, 圣上宣召您。” * 太和殿, 凤龄刚一进去,李谕的声音就从帘后传来:“来的真快, 终于把朕的话当话了是吧?” 凤龄走过去,心如止水,行礼跪安:“圣上万安。” 李谕看向她,一字一句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这么让人讨厌。” 凤龄抬起头:“圣上这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了,又犯什么错了吗?” “您叫我过来要是没正事,就是想骂我一顿,那就不必再说了。” 李谕冷冷勾起唇角,将书案上的一张奏疏狠狠掷了下来:“你自己看看,真是一家子好兄妹,你拿个宫女来算计朕,你哥哥也在觊觎朕的秀女,崔凤龄,你们家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凤龄被那封奏疏砸的肩膀一偏,忍着疼拿起来看,果然是跟那个姓黄的秀女有关。 她心里默默叹气,哥哥啊,你怎么就这么鲁莽? 她那么劝说都不肯听,还是将这道大不敬的奏疏呈了上来。 见她沉默,李谕开口:“怎么,无话可说了?” 凤龄道:“是,无话可说了。” 她只得俯首叩头:“您是天子,坐拥江山,尽揽万千美人,这个黄氏,或许圣上您见都没见过,但对我哥哥而言,却如同身家性命般重要,否则他也不会宁可冒着大不敬的罪责,也非要递上这道折子了。” “我哥哥是个鲁莽粗人,不明白君王之心,天子之威,这么多年他草莽行军,出生入死,身上的二十多处伤疤,每一处都是死而后已,不悔不怨的忠君之志。” “他的赤诚之心天地可鉴,相信您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些年他跟着您戍守边关,南征北战,如今年过三十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之人。” “但求圣上宽宏,能否看在他追随您凉州起兵,厉兵秣马的份上,成全他的一片痴心,他是结草衔环,涌泉相报的人,必不负圣上恩情。” 李谕听了,眉梢微动,神情复杂的看过来:“有你这么个能说会道,处处为他着想的妹妹,他还能吃亏吗?连朕的便宜都想占,你们崔家还有什么不敢的?” 凤龄沉默片刻,才默默开口:“倘如今日呈递这张奏折的是旁人,圣上会动怒吗?我觉得不会吧,后宫诸多嫔妃您都懒得看一眼,在我印象里,您是不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秀女而上什么心的,更何况她现在还不是秀女,只是一个写在名册上的名字。” “为什么一定要大动干戈,因为写这道折子的人姓崔,是我崔凤龄的哥哥,别人或许无罪,但是他就一定有罪,是吗?” “说到底,其实不是他的罪,是我的罪,您既然这么厌恶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宫里相看两厌?” 她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那个人:“奴婢请旨,去为神宗皇帝守太陵。” “虽然先帝开恩,留下遗旨让我在宫中以公主份例颐养天年,但奴婢心中一直惶恐,也没有脸面接受这份殊荣。” “这些锦衣玉食都是老百姓的供奉,都是民脂民膏,用来养我这么个罪人实在心中有愧。” “我也知道圣上厌恶我,只是碍于先帝旨意不得不将我留在宫中,只要圣上下旨,奴婢愿意即刻领旨出宫为先帝守陵,绝不带分毫财帛。” “奴婢诚愿,终身素衣,不事梳妆,不沾荤腥,常伴佛门。” 李谕冷笑:“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巧言令色说了这么多给你哥哥开罪的话,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 他低眉看向下方,缓缓开口:“想离开是吗?朕偏不让你如愿。” 他又翻开那秀女名册,似有琢磨:“朕也不是吝啬之人,这件事情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是这黄氏,出生名门,温婉贤淑,朕原是有意纳入后宫的,你非要让朕割爱让出一个。” 他淡淡一笑:“除非一人换一人,这笔买卖才划算。” 凤龄抬起头:“请圣上明示。” 李谕道:”朕近来苦思良久,想起当年你刚进宫时,你在太极殿说过的话,你说你想回家,想回到亲人身边,想要原本就属于你的自由。”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犯下了滔天大罪,朕都没有杀你,还让你留在兰台宫锦衣玉食,对你已是不薄了。” “那朕今日就再赏你一桩恩典,也算成全了你与朕相识多年的情分。” “就赏你今生今世,困在这四面红墙中,红颜老去,不见天日。” 他微微一笑,令人心底发寒:“倘若你们崔家自己都舍不得一个女儿,设身处地想一想,凭什么要朕舍得一个妃子呢?” 凤龄冷笑着弯起唇:“你就这么恨我?” 李谕只道:“朕不逼你,黄氏换你,你自己选吧,别说朕亏待你。” “或者朕还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进宫,黄氏落选,黄氏进宫,你就可以出去了” 他淡淡微笑:“该怎么选,自己好好想一想。” 凤龄站在那里,如一尊石像般僵硬。 良久后,她跪下来:“雷霆雨露,俱为君恩,奴婢卑贱,不敢忤逆。” “我这一生早已埋葬深宫,不得自拔,您要我老死宫中,要我枯坐天明,我都认了,只求圣上成全我哥哥。” 李谕神情复杂地瞥了她一眼:“你还真是无私得很,为程景砚,为你哥哥,为你崔家的人,为这些无关紧要的蝼蚁,什么都豁得出去。” 凤龄道:“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或许在你眼中是蝼蚁,但在我心里,重于泰山。” 她面色平静:“那么圣上,敢问你有真心吗?你有可以真心相待的人?你有可以不留余地的相信,可以永不背叛你的人吗?” “你没有,因为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是卑贱的蝼蚁。” “皇后,惠妃,淑妃,有哪一个你是真心对待的?有哪一个你会真的不离不弃?不过是你现在得势了,给点甜头好处,要是哪一天你失势了,你会管她们死活吗? “你永远是这样,只要对你没用的人,你都视为蝼蚁,我也是众多蝼蚁中的一个,说不定哪天就会轻而易举被碾死。” “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卑微下贱的奴婢,奴婢怎么能有喜怒哀乐?奴婢怎么能为自己的利益考虑?” “你只会责怪我怎么不唯你是从?怎么不下跪讨好你?怎么不恳求你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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