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阖目复又睁开,望着帐顶,沉沉叹了口气,突然问道:“都说伴君如伴虎,你侍奉过两朝帝王,那朕问问你,先帝与朕,你更畏惧谁?” 凤龄迟疑片刻,道:“那自然是先帝。” 他冷哼一声:“先帝对你那般珍重疼爱,而自朕登基以来,对你可并不好。” 凤龄唔了一声:“原来圣上也知道自己对我不好。” 李谕一噎,又道:“那你还说你更怕先帝,就不怕先帝在地底下听了寒心?” 凤龄拢着被角,渐渐也没了睡意:“得到先帝的信任,很难,想把命丢掉,很容易,我也是经受了很多考验,旁人只见风光荣宠,却不见其中艰难。” 他却问:“所以你的意思是,得到朕的信任很容易?” 凤龄思索:“倒不是容易,但男女之间,总比女人和女人之间容易。” 李谕冷眼看她:“朕若有先见之明,当时就该送你去见先帝。” 凤龄闭上眼,轻声道:“总有再见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生前不能叫她一声母亲,死后总要叫一叫的。” “还是托了圣上的福,我也是先帝的儿媳了呢,就是这儿媳太多了,将来死了再去见她,怕她认不出来我。” “你…”他又被气着了,翻过身。 平静了好一会,才又开口:“那先帝对你好吗?” “那当然很好了。” 凤龄听到身侧传来轻叹一声:“是了,很好,明明朕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待朕却还不如待你。”
第49章 凤龄默了默, 静声道:“先帝待我再好,不会把江山给我,待你再差,社稷还是要交付你手, 比之荣华富贵, 些许关怀, 你觉得哪个重要?” 李谕沉默,又问:“当初先帝陡然驾崩,是否真的留下过遗诏?” 凤龄阖上眼:“这重要吗, 大局已定, 这些早就不重要了,况且我说的, 你会信吗?若我说的不是你想听的话, 你也只会认为是我矫诏而已。” 李谕道:“于大局而言, 不重要, 于朕而言,重要。” “朕就是想知道当年先帝究竟属意于谁, 朕去凉州之前, 她亲口和朕说,会有让朕回来的一天, 所以你和元宁拿出来的那个遗诏,朕是一个字也不信。” 说罢又道:“朕差点忘了, 你还有个矫诏之罪, 崔凤龄, 你真该千刀万剐。” 凤龄嗤笑:“好啊, 罪多不压身,反正也就这一条命。” 李谕冷声:“朕至今也忘不了, 你和元宁沆瀣一气的嘴脸。” 她只道:“是,不过那又如何,利益所求罢了。” 李谕脸色有些沉:“朕真的很好奇,你一直是个中立之人,不愿裹挟进夺储的漩涡中,她究竟许诺了你什么,让你那么死心塌地的追随她?” 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拉长,帷幔上绣着鸳鸯水鸟,帐前挂了安神的熏香,本该是一室柔情缱绻,现下却是心凉如水。 凤龄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很多事情,是命运推着你走,并非自己能够决定。” 李谕语气渐激:“所以你就如此短见,为了一句虚无的承诺,甘心为她卖命?” 凤龄便道:“怎么能叫虚无呢,我当年获罪来到掖庭时,又怎么会想到将来还有做尚宫,做娘娘的一天,许多事情不去做,便是虚无,做了,又怎知不会实现。” 李谕哼了一声:“你是想得开,不怕苦日子在后头吗?” 凤龄想了想:“眼下还没觉得苦,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他复而冷笑:“怎么你如今还挺乐在其中是吗?” 凤龄说当然:“我一介罪臣,犯下滔天大罪,您没杀我,还封我一个妃位,让我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这还不知足,那也太贪心了吧。” “要知道一个妃位,多少人头破血流争一辈子都爬不到这个位置呢,皇恩浩荡,臣妾岂敢不珍惜?” “倘若我是你,要折磨冷落一个人,我是不会封这么高的位份的,我会封她一个微末的御女,把她赶去北巷,缺衣少食,夏天没水,冬天没碳,让她受尽凌.辱践踏,痛苦悔恨余生。” 李谕一时竟无言以对,半晌才道:“你说得很对,看来朕对你还是太仁慈了些。” “好了,”她说:“我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可李谕偏不肯放过她:“那程景砚呢?你能忘记他吗?” 凤龄背对着他,眼色晦明难辨:“你为什么一定要追问这些呢,问过一遍问两遍,问过两遍问三遍。”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我说我已经忘记他了,你会信吗?我说我心里没有他了,你会信吗?” 程景砚,程景砚,每个人都这样问她。 这个名字十几年来似乎已经和她成为一体。 她眼神瞬间黯然:“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是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来到我身边的,陪着我长大,陪着我前行,这么多年风雨兼程,从不回头,你要我怎么忘记他?怎么样才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我也想忘啊,也许这样我还能少些痛苦,可是我做不到,他在我身边待了十五年,这十五年的相伴,也许再过好几个十五年也未必能忘记。” 李谕神色复杂:“你究竟是爱他,还是感激他陪着你的那些年?” “如果朕对你更好呢?如果朕对你比他对你还要好呢,好上千倍万倍,你能忘记他吗?” “哪怕退而求其次,朕不要你忘记他,朕要你不再想他。” 凤龄轻笑:“圣上在说笑吗,我只是你众多嫔妃中的一个,还是不得宠的那个,您的三宫六院我可从来没有任何不满过,而我只有这么一段前缘,你就非要让我忘掉他,是不是太不讲理了?” 李谕反问:“你现在不就是在不满吗?责怪朕妻妾成群,责怪朕冷落与你,责怪朕拆散你和程景砚。” 他看着她:“你告诉朕,朕到底哪里比不上程景砚。” 凤龄觉得他今日实在有些胡搅蛮缠:“不是比不上,只是各花入各眼罢了,不过你这话问的也很奇怪。” “我问你,如果有一个十几年如一日,对你好的不得了的人,还有一个十几年来一直使唤你逼迫你,动不动就把你骂得狗血淋头的人,你会喜欢谁?” “现在这个对你不好的人问你,我可是你的主子,我这么有权势,你怎么能不喜欢我?你怎么能不向着我?你为什么要去喜欢那个对你好的人,你该作何感想?” 她荒唐而笑:“圣上啊,你老说我是自找的,那你自己呢,这世上千好万好的人这么多,你非要看上我这个粗鄙无礼,还恶毒疯癫的泼妇,你这算不算自找的?” 李谕还是不死心:“要是朕也可以做到呢?要是朕比程景砚做的更好呢?” “他不就是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吗,如果朕也可以做到,你还会选择他吗?” 凤龄淡淡一笑:“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赖在我头上。” 李谕的表情瞬间僵硬在脸上,紧紧抿着唇,而后自嘲一笑:“你时常让朕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她带沟里去了。 他堂堂天子,一国之君,为什么要自降身份跟程景砚争宠?真是离谱。 于是骤然动怒:“程景砚算什么东西,朕为什么要跟他比?反正让朕不顺心的人都得死。” 凤龄牵起唇角:“看吧,原形毕露了。” 她虽然笑着,但并不开心,眼底是一片落寞:“李谕,我就是我,从来不曾改。” “是你忽冷忽热,是你若即若离,是你太贪心,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要的人,最后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他却突然兽性大发,翻过身来压住她:“你既然知道朕想听什么,却偏偏说些朕不想听的,你知道怎样可以让朕高兴,却偏偏让朕不高兴,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朕作对?” 凤龄看着他:“你宁愿听谎言,也不愿听真话吗?” 他恶狠狠道:“朕告诉你,你要是再对程景砚念念不忘,你就等着看!” 她问:“怎么样,要杀我啊?” 李谕盯着她:“朕自然舍不得杀你了,但你每想程景砚一次,朕就要割他一刀,你对他日思夜想,他就生不如死。” 凤龄嗤笑:“真的吗?” “不,你不会杀他的,你也不敢杀他。” “因为你知道,杀了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那么你和我之间就真的只能活一个了。” 她靠近他耳边,轻声附语:“像你这样的人,这么狂傲的人,位高权重,坐拥江山,总是想着征服别人,用权力征服,用财富征服,所有不顺从你的人,都会被碾成灰烬。” “所以我不得不多加思虑,倘若哪日你看上了其他年轻貌美的女人,那我岂不是也要成为你讨美人欢心的刀下冤魂?” “我会死不瞑目的。” 李谕望着她,纤细的腰肢握在手里,肤色凝白,体香清盈,他的眼神越望越深,气息渐重。 他的手,情不自禁摸上她的脸,一路往下,寸寸抚过。 他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问:“那你为什么不能像对程景砚那样对朕呢?” “为什么你的温柔永远只对他?” “不就是十五年么,谁还没个十五年了?” 他忽而挑起眉:“不过朕现在倒是明白程景砚为什么对你难舍难分了,欲擒故纵,你很拿手啊!” 凤龄微微一笑:“什么意思,听不懂。” “别装,”他笑了,哑着声音道:“那你觉得,现在把衣服脱掉会不会好一点?” 凤龄轻轻弯起唇,突然变脸,一把推开他,含笑冷眼:“你自己发情去吧,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裹上被子,兀自背过身去。 李谕哼笑一声,微吐气息,复而躺下,头枕双手:“你骂吧,也是一种情趣,你说的对,也许朕就是喜欢疯女人。” * 早上醒来时李谕已经走了,凤龄对镜梳妆,少宣为她盘发:“昨夜圣上虽召您侍寝,却什么也没做,这一大早就走了…” 凤龄道:“那又怎么样?做事情可不能太着急,我可是吃过教训的。” 从前夺储时她就是太心急了,才会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如今,自然是要慢慢来。 而后她叫来何广春,吩咐道:“去准备点银耳,雪梨,红枣和枸杞,待会我去厨房炖盏梨汤,昨晚听圣上咳了几声,一会你送到太和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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