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邵准不明分说的就要往外走,德裕贵妃忙张开双手拦住去路。 “你要做什么?” 邵准眼神无力:“去把他们接回来。” 德裕贵妃:“……” 她再次拦住:“以安,嘉禾好不容易才把他们送走,你现在又去把他们接回来?你难道不知,在她心中,这洛阳是龙潭虎穴!你这样只会害死她的呀!” 邵准除了刹那触动,依旧面无表情,半晌后,他转身去抱晏汀,德裕贵妃痛恨一声,抬起手就给了他一记巴掌。 “你醒醒!”德裕贵妃掩面哭泣,“你这是要我的命吗?啊!” “我带她回潮州。” 德裕贵妃拽着邵准的衣襟仰天痛哭:“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的大儿子戍边不回家!我的女儿疯了似的消失半年多!现在我的另外一个小女儿又昏迷不醒!竟连我的小儿子也成了这幅模样!以安啊!你这是想要你母妃的命吗?”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其他人忙搀住摇摇欲坠的贵妃娘娘,德裕贵妃拽着邵准的衣角含泪苦劝:“以安,你听母妃的话,振作起来,母妃去给嘉禾找名医,只要一口气还在,就总会有法子的,一定会醒过来的。” 森森的眸子终于恢复些色彩,德裕贵妃紧紧拽着邵准的手,昂了一声两股清泪流下。 “至于嘉禾,我要带回宫里。”德裕贵妃说,“她如今是公主,住你这儿不合适,而且宫中太医都在,总比你一个人看着强。” 晏汀被人带走时,邵准只是呆呆的站着,不知不觉眼眶也湿了,德裕贵妃上手给他擦眼角,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这是红了眼,两滴透明的液体酸涩的挂在手指上。 李宝儿得知晏汀出事后,也去琼华殿看望,只是看一眼晏汀的症状,李宝儿忽然就想起自己母亲了,她脱口而出道:“这病我好像见过。” 伺候床榻的男人当即回眸。 陈自修连忙拉李宝儿:“你何时见过?也是这样的?气息还在,身体无恙,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嗯。” 陈自修望了一眼邵准。 李宝儿又走近些往晏汀脸上瞧,邵准很有眼力见的起身给她让道,李宝儿在仔仔细细的查看晏汀过后,得出确实是与她母亲一样的结论。 “我母亲从前就得过这病。”李宝儿说着,“这病在我们那儿叫魇疾。” 陈自修皱眉:“魇疾?” 李宝儿轻轻点头:“那一年,我母亲不知为何,突然就病倒了,请来无数郎中看过,都说是治不了,可就在我母亲病倒的第二年,一天夜里,她忽然就自己醒了。” 一说“醒”字,邵准眼里有光。 李宝儿继续说:“等我母亲醒了后,我便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母亲说,她不知道自己得了病,她说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好长好长的一场梦,这梦就跟平常睡觉做梦是一样的,只是梦里太美好了,所以她大概就醒不过来。” “你是说晏汀陷在梦里了?” 李宝儿嗯嗯对着陈自修点头,而后又看向静静站在窗下的男人,挂在窗台上的吊兰抽枝嫩绿。 陈自修也转向邵准:“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只能等她自己醒了,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邵准掀眸盯住李宝儿:“你没骗我?” 李宝儿坚定:“自然。” 邵准静静地盯了李宝儿许久,盯得李宝儿有几分不自在,李宝儿便去到了晏汀旁边,一手抓着晏汀的手,一手给她梳理青丝,太医说经常梳头有助于她醒过来,所以邵准一天得梳个几千回,那青丝柔顺如水一般,颜色竟也没有因晏汀的昏迷,而变得发黄发白。 李宝儿叹了口气:“好妹妹,你若真进了梦,心里也算是甜了。可梦虽美,却也不能一直这么睡下去啊,你让我们怎么办。” 李宝儿越是越真,陈自修深信不疑。 第二日,邵准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气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打理得整整齐齐,德裕贵妃那边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才顺了,那边又来了一个坏消息。 “公主殿下找到了。” 德裕贵妃一听自己那个一声不吭就离走半年多的女儿有消息时,已经激动到不行,可来报的下一句话,让她瞬间两眼发黑,自那后就再没离开过榻。 “陛下,不好了,贵妃娘娘瘫了——” 邵准猛的从勤政殿冲到琼华宫,德裕贵妃全身瘫痪的躺在床上,只有上半身能动,满眼泪水的哭喊着“我的嘉兴”几个字。 皇帝后脚过来,看到贵妃的样子,他就知道是有人把嘉兴的事告诉了贵妃,他明明吩咐过的,此事不宜让贵妃知道,所以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谁把嘉兴的事告诉贵妃的——” 秋冬爬过去说:“那太监已经被裘妃娘娘一怒之下给处死了。” 裘妃立马跪下请罪:“陛下,臣妾见娘娘被那狗东西害成这样,实在是太生气了,所以……还请陛下开恩呐。” 宫里的这些把戏,邵准孩童时期就见过了,又怎会不知这是裘妃故意的,只要德裕贵妃一倒,她就能顺理成章的掌管后宫。 “以安!”皇帝叫住他。 邵准这才收起想要去为贵妃讨回公道的手。 那边已经替贵妃诊断完的太医几乎是滚过来的:“陛下,陛下,娘娘她……她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陛下恕罪啊……” 皇帝无奈闭上眼睛,默默地走出了大殿。 紧接着殿内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母妃——” 悲痛归悲痛,但嘉兴的尸身还在佛印寺里躺着,皇帝命邵准带军队前去迎回,那佛印寺里派来的小尼姑,将嘉兴公主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 “嘉兴公主在后山住了大概有半年多了,不过她住在后山,不许人去打搅,说是为宫里的陛下娘娘祈福,后来一天夜里,后山突然起了大火,等把火扑灭时,屋子里只见四具烧焦的尸体,嘉兴公主大概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皇帝沉默许久后下令道:“让瑾王带皇家最好的军队过去,将嘉兴公主的尸身迎回皇陵。” 小尼姑呈上一个铁盒子:“陛下,这是公主殿下留下的,我们不敢打开看。” 李钰上前接过,打开里面只放了一块布帛,帛上密密麻麻几行字——是嘉兴公主的遗书。 「不孝女嘉兴今以此书与父、母、兄、妹永别!嘉兴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吾自知其自身罪孽深重,本想与佛印寺后山寥寥此生,却日夜梦魇缠身,吾难忍咎心自责之苦,已然决心赴死黄泉,望死后将吾身葬入佛印寺后山。」 半晌后皇帝搁下遗书:“传瑾王过来。” 在看完嘉兴的遗书后,皇帝改了命令,他使邵准前往佛印寺,以伦敦公主之礼,好生下葬其尸身。 - 三月三上巳节,人迹罕至的佛印寺来了一批甲士,排面声势浩大,每隔五层阶梯就站了一人,大雄宝殿外更是乌泱泱的站满了人,不过邵准没有打扰寺庙的正常运营,只留了几名甲士看守,其余的全部带去了后山,佛印寺后山离正殿尚有几百米的距离,且树林阴翳,现在春日里,树木生长旺盛,有些地方,竟连阳光都照不进去,也难怪那日火势烧大,佛印寺的人才知后山出了事。 后山房舍简陋,院墙陈旧荒败,唯有一颗长了酸果的大树生得郁郁葱葱,与被大火烧毁后的凄凉景象显得格格不入,院内有三四间房,首先走进去的便是用来念佛招待客人的厅堂,里面大部分的桌椅还在,不过靠近里屋的门已经烧毁了,再往里走,又是一处小天井,天井内的两间房,已经成了废墟。 领他来的小尼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们赶过来救火时,公主殿下与她的三名侍从已经死在里面了,里面也被烧成了废墟。” 石榻上白布掩盖,地上也盖了白布,肉眼不难知道,白布底下会是怎样一番风景,房间内充斥着烧焦味,陈旧的古墙被熏得蜡黄发黑,忽然废墟中银光闪烁,邵准皱着眉头过去,锐利的双眸盯住了废墟中的一根细银针。 甲士问:“怎么了?” “没什么。”邵准默默收起银针又用绢帛包裹塞入腰间,起身问甲士,“地选好了吗?” 甲士回:“选好了。是叫神瑛师太算过的风水宝地。” “将公主殿下的尸身迎过去,”邵准低头看了一眼整整齐齐躺在地上的三具躯体,“把她们就葬在公主殿下旁边。” “是。” 数名甲士恭迎公主尸身,棺木旁边两排和尚身着袈裟,口里念念有词诵经超度,赫赫扬扬的队伍就往山的东面去了。 不过邵准又在三具死尸躺过的地方同样找到了好几枚细银针。 他拿在手里,眸子深邃阴森。 因为皇帝下达了命令,让他们需在今日办妥此事,所以甲士们速度极快,将棺木入殓后,待和尚念完整部经书,丧礼也算全了。 佛印寺里最不负圣名的得到高僧神瑛师太也来送了公主一程。 “师太。” 神瑛师太闻声留步看他:“殿下有何事要问贫道吗?” 邵准双手合十的敬了个礼,而后抬手往一旁清净处请,佛印寺山山清水秀,不失为眺望高阁楼台的好地方,站在春树冬青的阳面,洛阳城的景观尽揽眼底,开春后,洛阳城瓦市繁荣,车马熙攘,不少外来做生意的商贾,马车轱辘的进进出出。 “我想请教师太一个问题。” 神瑛师太抬手让他说。 他其实是不信神的,更加不信这些所谓的“半仙”,可晏汀这病实在是玄乎,尤其是在听了李宝儿的“梦游仙境”之词,他内心深处竟也开始寄托于神了,或许晏汀真的只是去天上走了一趟呢?邵准犹豫片刻后问出口:“师太有听说过灵魂梦游仙境一说吗?” 神瑛师太静静看着他。 “我知道这很荒谬,但……” 神瑛师太一笑:“我听过。” “当真?!”瞬间希望的火苗从眼睛里蹿出,他的语气激动万分,“当真有梦游仙境这样玄的事?师太不是骗我?”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神瑛师太正面对他,“殿下不妨相信这世间有神。” “那……那她何时能醒?” 神瑛师太又是一笑:“自然她自己愿意醒了便就醒了。” “那……她如何愿意醒?” 神瑛师太还是一笑:“自然是她愿意自己愿意醒的时候就自然醒了。” 邵准:“……” 若以前他听到这样一番话,恐怕早就给人抓起来了,这不是说了一通废话吗?可是,他现在内心深处极愿意相信这个“梦游仙境”的说法。 “多谢师太开导。”他再次双手合十低头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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