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出马车,滚落在身旁的林子里时,他的嘴角也曾流出了血,只不过他装得好,没人瞧见罢了。 再加上连夜审问逆贼,急着去哄人,这会子即便是他想睁开眼睛,身子也不允许了。 不过在闭眼之前,还是吩咐了一声明公公,“去寻几壶好酒备着,孤先躺会儿。” * 唐韵末时便回到了宁苑。 阮嬷嬷今日也并没出去,见人这么早回来,还挺意外,“姑娘今儿没走远?” 原本她还以为姑娘又会忙乎到天黑。 唐韵点头,将手里的那把狗尾巴草递了过去,轻声道,“找个瓶子插上,搁在里屋。” 他说夜里来,那就一定会来。 门挡不住,墙更挡不住。 阮嬷嬷看着唐韵手里的一捧狗尾巴草,不由愣了愣,笑着道,“姑娘怎么还喜欢上这狗尾巴草了,不过这捧确实比院子里长得要肥沃。” 唐韵:…… 果然,不是她一个人觉得可笑。 待阮嬷嬷去院子里找了个瓷瓶,将狗尾巴草装好瓶拿进来,唐韵已经换好了衣裳。 阮嬷嬷将瓶子给她搁在了木几上,起身走到了跟前,才轻轻地问道,“太子可还好?” 唐韵正系着断褥的衣带,埋下头,回了句,“生龙活虎。” 阮嬷嬷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遗憾。 太子不好了,似乎也不太妥。 毕竟在宫中,太子对姑娘除了名分之外,旁的都没得说,从未亏待过她,再说自己也没那么坏的心眼儿,那么大的胆子,去咒堂堂太子出个什么事儿。 可太子好了,姑娘又不会好过。 唐韵同太子之间的事儿,阮嬷嬷并不完全清楚,只道是太子,还是不愿意许给姑娘太子妃的位置。 阮嬷嬷以为这番不明不白的纠缠下去,也总归不是办法。 要么太子就给姑娘许个未来。 要么就放了姑娘。 如今宁家虽起来了,姑娘看似表面风光,可被太子又一搅合,姑娘又可谓是步步艰难,将来的路还不知道该如何呢。 姑娘忍受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唐家没了,她可不想姑娘又陷入了另一个泥潭里。 “姑娘,奴才最近听到了些风声,侯爷似是有意将姑娘留在宁家……” “今日我见到了唐耀。”唐韵突地道。 阮嬷嬷一愣,忙地问,“在哪儿?” “大理寺地牢里,人不像人鬼不像人,当年我曾答应过明烟,会给她一个交代,可她到底是没能熬住,自个儿断送了一条命。” 阮嬷嬷心头一震,她并不知道当年明烟是为何而死,此时听唐韵说起,才反应了过来,惊愕地道,“明烟竟是被那畜生……” 没等阮嬷嬷说完,唐韵又道,“还有吴家老爷子和吴贵嫔,都进了地牢。” 这个阮嬷嬷倒不意外。 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宫中主子伤亡惨重,陛下必定不会放过那批乱党贼子。 如此说来,当年先夫人的仇,明烟的仇,还有姑娘的仇,算是一并都了了。 七年了。 总算是熬了出来。 往后姑娘也能彻底地放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奴婢听侯爷说……” “嬷嬷,我想去西域。” 未等阮嬷嬷反应过来,唐韵又道,“这几日你去替我置办些东西,别让人瞧出端倪,大表哥的回信,这几日也应该到了,你帮我留意一番。” “姑娘……”阮嬷嬷失声地道,“西域那地儿,甚是混乱,姑娘可不能贸然前去……” “不怕,大表哥,还有五公主不也在那儿吗。” 阮嬷嬷脸色都变了,“姑娘……”大公子和五公主是在那儿,可那么大一片西域,姑娘一个姑娘家,如何去寻。 阮嬷嬷依旧坚持道,“侯爷肯定不会同意。” “嬷嬷不告诉他便是。” “姑娘……” “夜里太子要来,嬷嬷替我去街头酒馆买几壶酒,备几样菜,再让阿潭腌些樱桃。” 阮嬷嬷一怔,只得暂且搁了满肚子的劝解之言,赶紧先去忙乎。 天色一黑,唐韵便坐在了屋内的蒲团上等着。 木几上搁着她平日里常看的几本书,中间的一本书页里,夹着一张硬黄纸,隐隐露出了一角,是从江陵到西域的路线图。 若是坐在对面,一眼就能瞧见。 唐韵想好了。 这回,她必定会心平气和地同他谈。 再也不像上回在宫中那般同他吵架了。 可唐韵从天色擦黑,等到了亥时,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瞧见,阮嬷嬷去了几回院门口,都未见到半点动静。 亥时三刻,唐韵没再等了,让阮嬷嬷关了院门。 * 太子那一觉睡下去,当夜没能起得来。 半梦半晕厥。 明公公照着他的吩咐,寻了几壶酒进来,立在屋里候了一个多时辰,见其没有半点动静,心头不免有些担忧,这才进去瞧了一眼。 这一瞧便吓了一跳,太子已是满头的大汗,身上的衣裳都泡进了水里。 明公公脸色都白了,赶紧让人去请刘太医。 ——这回倒是真正的疲劳过度。 刘太医对其施了针,又让明公公扶他起来,喂了几回清水,一众人折腾到了大半夜,太子才醒了过来。 醒来时,屋内一片灯火通明,床榻边上跪满了太医。 皇后也在。 太子睁开眼睛望了一眼,便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挣扎地起身刚唤了一声,“母后。”皇后的嘴角便是一阵哆嗦,红着眼眶道,“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就整日来欺负本宫吧。” 迟早得将她的一颗心子给煎烂。 * 太子在东宫养了三日,皇后才让人撤了太医。 这几日不只是太子出不去,明公公,和东宫所有的人,皇后一律禁了足,“余党尚未清理,太子先好好地呆在东宫吧。” 赵灵又忙着出去跟人,顾不上旁的事。 三日后,太子才出现在了宁苑门口。 开门的还是阿潭,见又是之前那位俊朗的凌公子,且手里还提着几坛子酒,阿潭忙地道,“姑娘今日不在,同宁三公子去东街置办东西了,凌公子有何事,待姑娘回来了,奴婢同她说一……” 阿潭还未说完,便见‘凌公子’突然变了脸,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阿潭:……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 今日一早,宁衍便来了宁苑找唐韵。 也是听说了她最近在四处购物,甚至备起了一些在路途上才能用到的东西,这才赶紧找上了门。 一进屋宁衍也没解释自己怎么知道的,直接问唐韵,“表妹是想出远门?” 她要是想出去走走,需要什么,给他说一声,他去办。 且他最近也能抽出几日,可以陪她一道…… 唐韵见他来了,正好有话要同他说,本想请他进屋坐坐,又怕他介意,让他等了会儿,自己进屋换了身衣裳,戴上帷帽,这才邀他去了东街有名的酒楼。 两人直接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厢房的窗户撑开了大半,唐韵一转过头,便能瞧见底下热闹的街市。 大周这几年发展很快,尤其是江陵,当初徐家刚将大舅母和二表哥接进江陵时,对面那一排铺子,不过才开了三两家。 半年过去,如今门前来往的人群,已是络绎不绝。 唐韵瞧了一阵人群,回过头同宁衍笑着道,“记得小时候,我还同外祖父说过,让他一定要来江陵瞧瞧,在江陵多买些铺子和宅院,扬州虽也好,却比不上江陵寸土都是金,外祖父说,山高皇帝远,江陵规矩多,他懒散惯了,嫌弃当官的麻烦,谁知到头来,自己竟成了他口中那麻烦的官员,也不知他如今还记不记得自己当年说过的那句话。” 宁衍跟着一笑,倒也记起了一桩,道,“表妹也曾劝过我来江陵,说江陵消息灵通,才子众多,于我考取功名,有帮助,如今倒是成真了。” 这事儿唐韵自然也记得。 不只是外祖父和三表哥,外祖母,还有几位舅舅,她都曾邀请过。 那时候年幼,喜欢亲人围绕在身边的感觉,目的也单纯,用尽了各种笨法子,游说宁家搬到江陵来。 想着以后来往,也就方便。 谁知后来不仅没如愿地将宁家人带到江陵,还将宁家拖累到了大周之外,无家可归,更是六七年都没见过面。 今日,终究又聚集到了江陵,也算是圆了她当初年幼时的那场梦。 甚至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这会子再回想自己曾经熬过的那几年,似乎也并没有那般艰难。 且她一直都没觉得自己有多苦,更别说可怜。 “我是见三表哥喜欢读书,呆在扬州那地实属埋没了,但三表哥头脑自来聪明,无论是在哪,都会有自己的一番成就。” 唐韵说完,抬起头看向宁衍,缓缓地道,“三表哥的心细,又善良,长得又好看,将来必定有大出息,这样的公子爷,又有哪个姑娘不喜欢呢。” 她也喜欢。 就她如今的处境,能有这么一位将来能给她安稳的人,她怎会不喜欢呢。 可仅仅也只是喜欢。 三表哥待她也是一样,对她只是喜欢,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 但他为了能给自己一个可以依靠的将来,他在逼着自己慢慢地将那份喜欢变成爱,这样一个愿意搭上自己终身来真心待她的人,她又怎会舍得当真误了他一辈子。 倘若她真要自私地与他成了亲,在将来的岁月中,他们又将如何相处。 矛盾发生时,他是不是永远都会先去自责,去怪自己不该让她难过,而不是真正地去思考,问题到底是出在了哪儿。 到底是他的错,还是她的错。 他不会问对错,他只会以心疼,同情的心理,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吞进肚子里。 她和他即便到老,至死,也不会有敞开心扉,交心的那一刻。 那样的婚姻,同囚禁他又有何区别。 宁衍没料到她突然说起了这个,脸色一瞬生了红潮。 揭榜当夜他求母亲的事儿,母亲已经同祖父说过了,祖父的意思也是极力地赞成,见她既然提了起来,宁衍也不想再瞒着她了。 他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表妹,我……” 唐韵及时地从袖筒里掏出了那日他送给自己的木匣子,递到了他跟前,抬起头,真诚地同他道,“三表哥待我的情谊,对我的好,我都明白,也很感激,但我不能接受。” 宁衍神色一愣。 唐韵看着她,突地一笑,“很多事,我能瞒得过祖父,却瞒不过三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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