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谦双手握着牢门,开口唤道:“母亲!” 王氏身形微动,她松开蜷缩的身体,从草堆上起身,侧目看着牢门外的周博谦,有一瞬间的惊喜,然而这惊喜在注意到他身后的刘显时,就戛然止住了。 牢头应了刘显的吩咐,将牢门打开,放周博谦进去。 王氏起身过去,握着周博谦的肩膀,余光瞥见旁边的刘显,她出声道:“我们母子之间有些话要说,还请刘太尉回避片刻。” 太尉叹了口气,似是对王氏如此遭遇的同情,他点了点头:“你们母子好好说话,老朽在牢门外等着。” 转身离开时,给刘安递了个眼神,刘安便没有跟他出去,而是隐没了身形,候在了拐角处,避开了王氏的视野。 像刘安这样的人,即使离得远些,也照样能听清王氏和周博谦究竟说了些什么。 王氏见他们已经离开了,才放心地将周博谦拽到草堆旁。 周博谦见她灰头土脸样子,哪还有往日的威仪?他伸出手将王氏鬓边的几缕乱发理了上去,哭诉道:“母亲,是孩儿没用,救不了您。” 王氏摇了摇头,“不不,这都是母亲咎由自取,杀人偿命,本就是我应得的报应。” 周博谦还要说什么:“可是,母亲您……” 王氏立刻伸出一指按在他的嘴上,示意他禁声,“接下来母亲跟你说的话至关重要,你一定要记住。” 周博谦认真地点头:“母亲,您说吧。” 王氏再次谨慎地朝牢门外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道:“一定离刘太……”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就看到了刘安警告的眼神隔着一间牢房传过来,这眼神让王氏瞬间失了声。 她手上一紧,周博谦被肩膀上的力道握得有些痛。 紧接着他感觉到肩膀上那双手好像在轻轻颤抖,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看向王氏:“母亲,究竟出什么事了?您要说什么?” 王氏看着牢房外的那双眼睛,连连摇头,转而道:“没什么,母亲只想让你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那个小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她说完低下了头,忍不住哭了出来。 都是因为她当初一心要让周博谦去和刘家结亲,都是她当初一心想攀上刘显的这棵大树,如今倚仗不成,却反倒让周博谦成了刘显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心如刀割,真恨不得狠狠地给过去的那个自己一个巴掌,打醒那个贪图富贵权势的自己。 “母亲,您没事吧,怎么突然哭了?”周博谦扶着她坐下,安抚道。 他以为王氏是受不了这里的凄苦的日子,所以才伤心痛哭,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王氏正为他的未来担忧。 王氏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博谦,她很想提醒周博谦不要接近刘显,离他远些,可是牢房外的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提醒她,一旦提醒了这件事,周博谦就是死路一条。 像刘显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留着一枚无用的废棋。 临州的十二家商行都能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灭门,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周博谦。 “母亲,这次多亏了刘太尉,我才能进来看望母亲,我会再想想办法,一定能将母亲救出来。”周博谦向她保证道。 王氏冷哼一声,视线投向牢笼外的那双眼睛,笑道:“那可真是谢谢太尉大人了。” “都是那个周博衍,害得母亲遭此牢狱之灾,母亲你放心,孩儿一定会为您出这口恶气。”周博谦在心里恨不能将周博衍千刀万剐。 王氏听了这话,连忙道:“不,谦儿,你要听娘的话,不要和周博衍作对,自己本本分分地活下去就行了。” 周博谦对王氏的一番话很是诧异,“母亲,为什么?您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是不是那个周博衍威胁你了?” 王氏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但是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所以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解释道:“本来这次周博衍可以……” “周公子。”令人心寒的声音再次从牢门外响起。 王氏的话再次被打断,她死死地盯着刘安,冷笑道:“怎么,太尉大人连这点时间都给不得吗?” 周博谦也握着王氏的胳膊,似乎暂时也不打算出去。 可是刘安用冰冷的语调说道:“周公子,太尉大人还有许多公事要处理,不可能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若是再不走,只怕就有些不妥了。” 没有刘显,周博谦自然不能私自呆在这牢房中,但是刘安的话让他不好推辞。 “知道了,辛苦刘卫长,我这就离开。” 周博谦无法,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王氏的胳膊,起身说道:“母亲,我会设法送一些御寒的冬衣进来,这寒冬腊月,牢中必然阴冷,您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王氏心中有话却又不能说,此时只能忍在心里,只是一再嘱咐他:“一定要将母亲刚才的话记在心里,别忘了。” 周博衍虽然心中不认同,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吧,孩儿记住了。” 王氏放心地舒了口气,目送他的身影离开牢房。 出来时,刘显亲切地将周博谦带上马车,温和地笑道:“和母亲说了些什么?” 周博谦到底还是小心,他故作失魂落魄地靠在车壁上,说道:“没什么。” 刘显看了他一眼,理了理袍子,面上仍旧笑着:“是让你放下对周博衍的仇恨,和他言和是吧?” 周博谦有些惊讶地看向刘显,他并不知道刘安当时也在牢房附近,所以对此很是意外。 刘显看着他惊讶的神色,又笑着说道:“你不必如此讶异,为人母当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过错而牵连自己的孩子,你母亲的一番心意你应当理解并谨记。” 周博谦却摇了摇头,眼中含恨:“不,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母亲救出来了还好,若是救不出来,我就不会让他周博衍好过!” 刘显听了这番话,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若有深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如果是这样,你母亲不仅会死,还会死得早一些…… 刘显嘴角挂着一抹阴森的笑,当然一旁的周博谦并未注意到。
第六十章 (上卷完) 翌日,镇南侯带着县主和周博衍直奔周宅。 周博谦随着周宇涛出门迎接,他抬头看着周博衍从马车上下来,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继而又低下了头,作扶手礼。 虽然妻子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但是周宇涛面上却看不出任何伤心之色。 “周家主,气色不错。”镇南侯走到他面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周宇涛低着头,似乎不敢看镇南侯,只是恭敬地说道:“侯爷和县主里面请。” 周博衍被一名卫兵推着进了门,连个眼神都没给周宇涛,对这个父亲,周博衍多看一秒都觉得不舒服。 多看一眼,就多一分厌恶。 “不知侯爷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镇南侯站在院中,转头看着周宇涛,转了下手上的扳指,调了个舒适的位置,继而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给我们家阿衍改个姓。” 周宇涛猛然抬起头,对上镇南侯那双锋利的眼睛,却又将快到嘴边的那个“不”字咽了回去,转口道:“一切听从侯爷的吩咐。” 镇南侯微微一笑:“那就好,既然周家主没什么异议,那我们就开始吧,把该走的流程走一遍吧。” 寻常家族人多一些的,改个姓确实很麻烦,需要将家族中的老人全部请来,聚于祠堂中,而后还有一大段让人疲惫的繁文缛节。 不过周宇涛家中没有什么老人,因此这礼节就简便了许多,周博衍只是对面前的宗祠牌位磕了几个头,就算磕头,他也是对着姜氏的牌位磕的。 这种场合周博谦不宜在场,他此时一心想的就是如何救出母亲,没工夫去关心这些事。 周博衍的名字被周宇涛从周家除去,这是周博衍求之不得的,他上完了香,看着供桌上的牌位,缓缓上前,伸手取了下来。 “阿衍,你这是做什么?”周宇涛上前要拦他,却被镇南侯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周博衍将姜氏的牌位抱在怀里,对周宇涛说道:“我想周家主如此介意母亲的存在,母亲的牌位放在这,只怕会害得周家主寝食难安,博衍还是取走为好。” 周宇涛也想起自己之前和周博衍说的那番话,此时已经没有脸面再去阻拦什么了,只好收回手,无声地立在原地。 周博衍出门的前一刻,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周宇涛,悄悄叹了口气,说道:“马上就是年节了,提前祝周家主新的一年阖家安康。” 阖家安康…… 周博衍这句话无异于是一把无形的刀子直戳周宇涛的心口,伤人却不见血。 周宇涛冷笑一声:“有劳姜公子挂心了。” 如今骨子里剩下的那点血缘也已经凉透了。 出了大门,周管家正在门口候着,仿佛是专门在等他。 周博衍礼貌地喊了一句:“周叔。” 这周宅上下,也就只剩下周管家一个人值得周博衍尊敬了。 周管家弓着腰,扶手道:“姜公子。” 如今周博衍与周家没了关系,与周管家也多了几分生疏,他也不介意,仍然笑道:“周叔保重。” 周管家仍旧弓着腰,直到周博衍转身离开,他才抬起头看着周博衍的背影,喃喃道:“姜公子也要保重……” 周博衍抱着姜氏的牌位上了马车,掏出帕子擦掉了排位上的灰尘。 “阿衍,我们直接启程回永安县了。”县主掀开帘子提醒他。 周博衍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也有些想念自己的宅子了。” 至于王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更何况镇南侯在临州还有几个朋友要聚一聚,正好可以留在这儿盯一下,那刘显和周博谦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几日忙碌让周博衍此时有些困倦,他抬眸看一眼车外的林子,不知这个时候碧月回去了没有。 他歪着脑袋靠着车壁,轻轻闭上了眼。 “咚咚咚!” 周博衍吓得睁开了眼,这动静是从座位底下传来的,此时马车行至平稳的路段,周博衍小心地挪开身子,怀里抱着那牌位不撒手。 他看着那座位的上层被人慢慢推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往外漫无目的地摸索几下,最后落在座位的边缘上。 周博衍凑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的人笑意盈盈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哈哈,巧啊。” 周博衍:…… 他连忙将牌位放在一旁,扶着碧月的胳膊将人扯出来。 碧月揉着脖子转了两下,刚才被卡在里面,脖子有些酸痛。 她的个头偏高,挤在这狭小的车座底下属实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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