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能够说出。绞痛感袭上心头,她捂着心口,仿佛感同身受。 为什么她的心口上,也有这样一道痂痕?为什么她也是在三年前醒过来,忘掉了所有记忆? “所以,小娘子,他这样冷心冷情的男人,我作为一个女人,实实在在地规劝你,还是不要陷太深,不要动真心。尘世一遭,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我都看透了,还不如荣华富贵来得实在,你说呢?” 她嘴唇空自翕张着,目光落下来,死死盯住绿合枝上的绿幽幽的花苞。 他明明…… 她兀地想起那晚在瀛海行廊,潮湿的夜色中,她遇见他,他错把她当做了那个“小宛”,问她:“小宛,你回来了么?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他……”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局。前路后路,皆是绝路。 但是如今境地,她若是不自救,就没有人能救得了她了。她强撑着定了定神,还能笑出来,说:“夫人说得对。只不过……谢公子年轻有为,我一介蒲柳之姿,想必配不上谢公子。若要同太后联合,需要小宛做什么尽可吩咐,但小宛既身是薄家女,婚嫁不由己,夫人不妨问问太后?” 谢九霄淡淡一笑。若是问了薄太后,那她这快刀斩乱麻的计策岂不是泡汤了?行事既然要快准狠,许多事自然不能由人。 她眯了眯眼睛,说:“你若不肯,我们也只好采取强硬手段了。你们身在罄山,百十里都是我们谢家统辖,便是插翅也难飞。” 小宛心里一凛,眼珠转了转,想,看来只能先虚与委蛇一番。 她做出惊惶的样子,说:“你们怎么敢?” 谢九霄说:“怎么不敢?” 小宛咬了咬唇,仿佛在权衡轻重似的,终于败下阵来,轻叹一口气,低声说:“那,可否让我……出去问陛下一件事?我……” 她抬手揩了揩眼角挤出来的眼泪,“我虽然做了这样久的替身,可是他待我一直很好,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只拿我做、做一个替身。……究竟有没有一点动情。若是他说……”她呜咽了一下,看得谢九霄都觉得可怜了,“说半点没有,那我也就死心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他说有一点点喜欢过我,我便也值当了。就当做这段缘分,……”余下的话不用说太明。 谢九霄咯咯笑起来,扇子掩面,说:“你能这般想,那就好了。哎,这分明是个两全其美的事情,做什么要哭呢?往后你跟了岸儿,自然有你数不尽的好处。” 小宛虚假地“嗯嗯”应和着。 恨隐剑还在姬昼那里,他又不会使剑,待会儿得把拿过来才行。 小宛心里是七上八下,表面却维持着伤心人的模样,掩着面呜呜地哭。近来她哭得有些多了,眼睛发疼,回去得找太医瞧瞧眼睛。 出了内室,一切仿佛还没有变。 小宛掩着眼睛偷瞄了一下正正坐在原处的白衣青年,他怎么还稳如泰山,一点不知道着急啊,人都快没了! 不期然地,却从指缝里跟他目光正正撞上。这样的人……曾在三年前,毫不犹豫、眼也不眨地,就把心上人给杀了……她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愣怔,他原是如此杀伐果决的人。 他目光清明澄澈,毫无波澜,居然还能带一点笑意。这样杀伐果决的人,这个时刻还能这样笑出来?小宛心底不知该不该恨其不争,若不是还要演戏,真想跺脚。 她抹着眼泪走出来,眼圈红红的,拖沓着迟缓的步子到他的面前,欲语还休般问他:“……公子,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因为我是我而喜欢我?”
第59章 不破不立 这话一出, 姬昼的眉头便凝了起来,他眼眸认真地盯着她瞧。 她也梨花带雨一样地泪汪汪地回视着他。眼中有不甘,有伤心, 还有质问。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一声,但叫人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自他的周身聚起了凛冽的风, 但即使这般,小宛也没有退缩。 他嗓音沉静,像是不点波澜的汪洋深海:“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说着,目光向她身后一扫, 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手指轻叩了两下案几,说:“难道, 谢夫人跟你说了什么?” “对,对……夫人她已全都告诉我, 我全都知道了……原来,原来……” 他漆黑的眼睛略一抬起,冷冽的眸光箭一样射穿她的瞳孔一般, 他静默了半晌, 又要重新去握茶盏, 被小宛一个抢步按紧了他的手, 他抬眼, 咫尺相对时,小宛的那双秋波潋滟的眼睛缓缓流淌下来两行眼泪。 “告诉我, 是真的么?公子真的, 真的一分也不曾喜欢过我么?”她话音哽咽, 语调既轻又凉, 像是夏末的夜晚自枯荷叶上垂滴的一顷露水,滴在静谧荷塘。 覆在了他的手上的那只手很凉,还有些发颤。 他的容色已经冷下来,唇角渐渐勾出讽刺的笑来,直盯着她,道:“今日你又发什么疯?我不是早已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不要有太多幻想,太多不切实际。你不会……还做梦,想我对你动心?” “我陪在公子身边这些时日,就没有一处值得公子喜欢的么?” 他拿开她那只手,眉目淡淡:“没有,一处也没有。一分也没有。” 小宛的心中蓦然有些失落,她不知道这句话是真话还是假话,是否又是他的肺腑真言。 她侧头去看案上陈着的恨隐剑,顿了顿后,毅然决然般重重拔剑出鞘,谢九霄惊呼之下,只见她双手握剑,后退了两步,剑尖直指那还端方坐在玫瑰椅上的白衣青年。 她眼里泪水纵横,不语,但一直在摇头。 “通通,通通都是……”她哽咽得已说不出话。 下一刻,她又后退了两步,剑尖仍然未变更方向,她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般的美人这般的伤心,谁看了不唏嘘一番,谢岸就看不下去了,说:“小娘子,跟了我,何必要跟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 小宛顿在原地,脸上现出茫然,痛苦和一抹决绝来。她的眉始终蹙着,眼下泪横,仿佛在挣扎着什么。 寂静里,他又淡淡开了口:“既然你贪图这谢家泼天的富贵,我不强留你。你要跟了谁,就走吧。” 小宛呆呆地望着他,说:“你不要我了?”说着,又退了一步,面色苍白,倏地捂住心口踉跄了一下,幸好被身后的谢岸扶住。 感到落在谢岸的臂弯后,小宛集中了一下精神,握着剑的双手缓缓下落,作出痛苦失意人的样子来,随即整个身子都似无力般颓倒在了谢岸身上。 她一瞬有些僵硬,跟外人亲密接触总是怪怪的。 她这僵硬不过一眨眼,她就努力调整得很适应,自然而然地侧过半身,仿佛再也不想看到那负心人似的。 谢岸伸手,大约想要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姬昼的目光轻轻落在了他手上,似乎觉得这一幕极其可笑,眼下含着几许不屑。仿佛每个神情都在说,我终于看清你是怎么样的人了。 但谢岸的手没能落下来,因为他的颈边已经架上一柄漆黑如夜、锋冷无双的剑。 谁也没能看清楚小宛那招天坤倒悬怎么使出来的,连谢岸自己也没有料到,她身子灵活得堪比一尾蛇,游移丝滑地一个转身,剑从右下一闪,便已横在自己肩上颈边。 谢岸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小宛,小宛已经敛了所有伤心神色,看他的时候亦无比淡然,只一瞬,又看向姬昼,高声叫道:“快走!!!” 姬昼的神色无比震惊,顿在原地一瞬,眸光望向她,她满脸焦急恨铁不成钢地喊着:“你快走啊!” 谢九霄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又愤怒又好笑地说:“他都这样待你,你还要费尽心思地救他?” “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谢岸。谢夫人也不想替您的侄儿收尸吧?”她竭力做出狠毒的样子,但颇有种色厉内荏的感觉,姬昼神色莫名地望着她,不知该好笑,还是该怎样。 他还以为她也知道此时要拖延时间,才配合她演了刚刚那场戏,他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的胆魄,敢行这样大胆的事。 激怒了谢家,她…… 谢岸也没有想过她会兵行险着,竟然骗过了他的眼睛,震惊之余,竟然还有些兴奋。若能折服这样的姑娘,一定很有趣。 谢九霄不会知道自家那侄儿心里还想着有趣有趣,只知道若是放走了姬昼,这个看似无害实际上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会怎样对待谢家,只怕百年世家就要轰然一刹。 她果断扬手厉声说:“谁也别想走。” 女武士们纷纷拔剑围拢上前,小宛看着他还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就气得不行,眼底通红:“你怎么还不走啊!” 说着,又看向谢九霄:“夫人,叫她们都退下,不然——” 她将剑刃靠近谢岸的颈边,这样锋利的剑,轻轻划一刀只怕就要破开血管,血流如注。 姬昼眼若星辰,终于闲闲含笑开了口:“谢夫人,坐。我们谈谈?” 谢九霄盯着他,还能勉强笑出,狐狸毛扇子展开,但捏着扇柄的手全然在颤抖。 谢岸是二哥独子,这一辈的家主,绝不能出一点意外。而那小娘子,大有跟他们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架势,谢九霄心里自然觉得,叶琬死就死了,命若草芥,她家谢岸却是命比明珠。 这个世上大概没有人觉得小宛的性命也很珍贵。 姬昼慢悠悠说:“我要黎河五万兵马。” 谢九霄睁大眼睛,他怎么敢开口的? 姬昼拿手掸了掸袍子,笑意温和,眼眸深邃:“五万人能换回谢岸的性命么?” 谢九霄笑了笑:“若是没有这五万兵马,只怕明日世上就没有谢家了,何谈一个谢岸?” 姬昼道:“你们还真以为,有了兵马就能高枕无忧?还是说你们以为——黎河五万驻军在黎河就成了你们谢家的了?” 他指尖轻敲了两下黑檀案几,眉目盈盈。 小宛呆呆看着他们俩。 谢九霄说:“公子此话何意?” 姬昼的唇边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来,他缓缓站起,负手走向小宛,纯白的衣摆每行一步都恰似飞雪溅玉,他说:“没什么,莫非没有人告诉夫人,夫人手下李薛秦三位将军已经降服我麾下?噢对,还有一位陈将军,是陈先生的侄儿,他不肯归顺,…… “他怎么样了!”谢九霄失声叫道。 “郁云亲自监斩,算算日子,首级挂在校场赤龙旗上已七天七夜。”他温和含笑说道。 谢九霄瞳孔骤缩。 他抬手拭了拭小宛脸上的泪痕,低声说:“刚刚我骗你的。我怎么会不要你。” 小宛却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刚刚,直想要跺脚,但又见他忽然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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