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人还算好心,待薄云钿同她两位跋扈婢女扬长而去后,说派人替她叫车马送她回谧园养伤。董大人还忧心薄云钿会否穷追不舍或者小宛会否伺机报复,因此很是头疼。 他自是不知薄云钿出落成如此娇纵的性格,在这样盛大的场合、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竟敢行凶伤人。董大人想,若她不是薄云钿,早就身死八百回了,陛下眼里可是揉不得沙子。 董大夫太忙了,忙昏了头,哪里算计得到今日王宫中的车马多被征用去接送各国王公贵胄,哪里轮得到小宛。在等待许久无果之后,她们决定自力更生。 小宛被觅秀寻音两个好容易架出了礼光殿,过往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敢上前询问一二。方才那件事情大家只默契地当作不知——毕竟谁会管一个没有勋贵身份的姑娘,那简直比贵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头还不如。 觅秀一路都是红着眼圈,一言不发的。 觅秀是怕她伤心,才竭力忍着,她只觉得万分对不住觅秀,在半路上朝着觅秀眉眼弯弯地笑了笑,“觅秀,改明儿我问问姑姑,她身边当还缺几个学舞的丫头,我让你们俩跟着姑姑怎么样?” 觅秀气得差点撒手,只管用通红的眼睛望着她,望得她脸上笑都僵住,装不出多么豁达的了。 “觅秀跟着姑娘,难道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了么?” 小宛想,她一语中的。 她最害怕欠了别人什么。她心中明白经过了今日,她们期盼的未来她便再给不了她们,不如早早替她们另谋出路,不要再跟着她受苦受累,让她欠着她们良多。 小宛想,世上还是有人在意她的。她暗暗地下了决心,为了她们,若再有机会,她一定牢牢抓住,决不松手,不教她们的期望落了空。 世上没有理所当然的对人好,旁人对你好势必有所求,她想,她能报答觅秀与寻音一腔真诚的,也唯有报还她们一场富贵荣华。 …… 她们为了避过诸多贵族,七拐八绕地暂歇在御花园一处小亭子里,这小亭子四面来风,四周悬挂玉璧,待风来则叮当作响。 小宛被搀扶着矮身倚在美人靠上,觅秀去寻药,虽然晓得姑娘伤势不轻,也不知是否骨折了,她抱着幻想希冀姑娘只是皮肉伤,姑娘的腿若是,若是有个好歹,怕是姑娘的命也去了大半。 小宛静静地倚在亭中,遥见诸般宫室皆斗角飞檐,宏伟壮丽,她一眼望不到边。亭子外头植了几株梧桐树,系飘黄时节,满地都是落叶。 她的困意再次袭上来,并着痛感,叫她一点儿也不想睁开眼睛。 “姑娘,姑娘别睡,仔细着了凉。奴婢回一趟客居,去把姑娘的大氅拿过来给姑娘披上。” 寻音若是稳重些也该知道那件劣质鹤氅哪里有她家姑娘重要,把受了伤的姑娘单独置在这小亭子里,实乃不明智之举。 且经过瀛海行廊那一回,她深知处处危险,本不该离开觅秀寻音。 但小宛也懒得管了,一来她受了伤本就要懒怠许多,二来她小日子正疼得她要死要活,嘴唇都打哆嗦。她在这时候最畏寒怕冷,去取大氅也甚合她意。 午时,自礼光殿外的钟楼敲响了九下钟声,声音悠久不绝,她隐约听到有绵延不绝回环往复的恭贺之声,但那些繁华盛宴的景象皆与她无关了。 她叹了口气,想,算了,难得来大兴宫一次,过了今天还不知是死是活,太后要问她的罪她也还不知道如何作答,得过且过吧。 如此一想,她深觉人生最快乐之事莫过于挥霍时间,而挥霍时间最美好一途,莫过于白日睡觉。 她则心安理得地倚着美人靠睡去了。 九月秋深,绛都风大。梧桐叶子吹得飒飒地响,一时还有密密匝匝的雨声一并入耳。 小宛觉得身上凉透了——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她一觉醒过来居然被亭外风雨扫湿了小半个身子,而不幸的是她还不知觅秀与寻音压根没有人影在。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被薄云钿锢过的那只手腕上红了一圈还没散去,有些疼。 忽然察觉到风雨里有一丝不同寻常来。 是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眼前一片青石砖地,只见到一双白底的锦靴缓缓停在了她的跟前,她吓得就要缩起她的腿脚,却蓦然看见那双锦靴的主人蹲下/身子,低着头轻轻拿手握住她的脚踝。 他另一只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小腿某处。 她吓呆了,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这里疼么?”男人委实有一把好嗓子,似是上好的玉石相碰,是琳琅金玉之声。 她猜测这是位英俊潇洒的青年,且有着不凡的身份,她此前在脑子里所做出的决定——为了觅秀和寻音,若再有机会,她一定牢牢抓住,决不松手,不教她们的期望落了空——上天此时是赐予了她机会么? 她于是略带娇气地答了个“疼……” 她面前的青年动作一顿,却未抬头,手又上移了几分,按了按,问:“这里疼么?” 她对疼痛感并不敏感,总觉得哪里疼都是疼着一大片的,所以再次略带娇气地答了个“我疼……” 她以为男人都是受不得撒娇的,便也以此来揣度面前这位白袍青年。 青年并未抬头,只是长发遮掩着面容,反倒教小宛觉得必定是一位绝代的美男子。 青年的手还要往上按几分,触及她的裙子时,忽然顿了顿,道了句“得罪了”,才慢慢向一边拂开了她的朱裙。 裙子里面还有一条白绫地的中裤,倒不怕他看见什么,只是他目光仿佛凝滞住,小宛不知他瞧见了什么,自己低头去看时,也吓了一跳。 那那那那那条裤子上怎么沾了一大把血啊! 而她这一惊之下,她的某个部位泉涌般又出了血,有些顺着就渗透出来,她顿时明白过来血迹从何而来,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姑娘怕是伤得不轻,……”青年的手指蜷缩起来,似有些不知所措,在原地蹲了一会儿后站了起来,小宛的目光顺着他站起的动作缓缓上移,瞧见他一袭清隽白袍,一条赤红色披风,都绣有松鹤延年的纹样。腰间简简单单挂了一只香囊一块玉佩,但她还不及看一眼是什么模样的玉佩和香囊,就见他三下五除二解下来他的披风搭在她身上。 青年微微一顿,目光仿佛急促地掠过她的面颊,就撇开眼。 “失礼了。”他轻声道,每一字都仿佛金玉相击,话音刚落,小宛就察觉身下一空,被这白袍青年拦腰抱起。 “诶?”小宛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还没看清楚他的模样,就已先落入他的怀抱,这下好了,只能看见他的下巴了。 这下巴倒也好看的紧,线条如此紧俏温润,必是个玉面郎君。 她想她这一下可是只能栽在这男人身上了,得赶紧问问他是哪国贵胄,或是晋国哪位勋贵,能否庇佑得她和觅秀寻音三个人才好。 “承蒙公子相救,恩重不言,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青年的脚步微微一滞,她以为他要低头看自己,不料并未有,继续行去,仿佛刚刚那一滞只是她的幻觉。 “在下上姬下昼,字照卿。”
第12章 怀抱1 小宛一时怔住,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反应才最合适,惊讶?惊喜?抗拒?可她心中却一片死寂。 兜头浇下一大片凉意,是亭檐上滴下来的雨水,她凉得一激,啊了一声,下意识往青年的怀中蜷缩。 姬昼已经步出了亭子,雨声淅淅沥沥的,他没有带伞,或许因着急至的风雨才来小亭子避雨。他听见小宛的声音,低笑了一下,腾了只手将搭在她身上的赤红色披风理了理,刚好能掩住她的脑袋。 小宛一下子红了脸:“小宛不识,竟是陛下尊驾,小宛惶恐,我,雨……雨这样大,不如等雨停了再走吧?” 她瞥见他的腰上系了一条朱红色的锦带,而她的这角度,又恰好可见锦带上绣有一枚雪白的叶子。 她直觉是海棠叶子。那片叶子的白线已毛了边,大约是经年旧久,主人又时常抚摸所致。 姬昼步履未停,说:“姑娘的伤若再不处理,只怕要落下毛病。”他顿了顿,“你,……叫小宛?——我似在哪里见过你。” 雨声低簌,这处小亭正临一方荷塘,荷塘里枯荷连片,有白鹤掠飞过残荷的影下。雨打残荷,徒听雨声,她却似听见了雨声里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她分辨得出,那叹息声里满是怅然遗憾。 “是,叶琬,吸飞泉之微液兮,怀琬琰之华英。”她低低道。 青年没有回应,让她略微惶恐,生怕是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至于姬昼说的“似在哪里见过”,她猛然想起昨夜里的瀛海行廊,心忽然擂鼓般跳得厉害。昨夜瀛海上纯白优昙花次第怒放,星光璀璨,子夜时有虫鸣。 九曲行廊上,白袍青年轻薄了她。 她一想到那蜻蜓点水的轻轻一吻,只觉脸颊又烧了起来,生怕呼吸重了些都能叫人看得出异常,尽量伪装成波澜不惊的模样,却俨然觉得面前这个青年就是昨夜那个青年。 她此时脑子清醒得多了,自然一想也就明白过来,偌大王宫中能有几个男青年。 但那件事,她还是不要说了比较好,以免这位君尊恼羞成怒。 她摸不准姬昼的脾气,但她想大约是很好的,能够得到“谦谦君子”评价的君主,怎么也不会小家子气跟那个薄云钿一样。 想到这里,她觉得腿上一阵一阵的疼,在此时的她看来,薄云钿已经妖魔化了,她想到她就有些发抖。 “是太冷了么?” “啊?” 她不及反应过来,姬昼抱着她的胳膊紧了紧,她便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那瞬间她听见了咚咚咚的心跳声,甚至没能够分清是自己的,还是姬昼的。 她不知姬昼要带她去哪里,但这众目睽睽之下,他既然抱了自己,铁定要负责的吧? 她一时又想起今日的海光盛宴,那么,姬昼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专门来救她的吧?她自认她还没有这样大的本事。 这一路分外漫长,姬昼走的是一条飞架荷塘上的九折玉桥,枯死的荷叶在两边簇拥着,残荷雨声低。 鼻尖萦绕着清冽的松檀气息,和着雨的清新气,分外使人神清气爽。她觉得她此时应该没话找话说点什么,但她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投其所好。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吧? 不知太后可满意这个结果? 她心想,能活着就好,她不会贪心。 “叶姑娘是如何伤了的?” 她有些诧异,没想到姬昼会问,话声就有些支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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