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影不见了,雪棠才转身往主屋折返,轻轻推开房门,只见沈离正静静躺在茶榻上,便连姿势都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她轻舒一口气,伸手探了探沈离的体温,谢天谢地,这几日每每到了夜晚他都会发热,今夜总算没有反复。 雪棠脱掉外衫,沿着茶榻的边沿躺到沈离身旁,他余毒未消,她总得守在他身边才能安心。 雪棠刚躺到榻上,忽见沈离翻了身,一把将她捞到怀中,紧紧箍住。 “阿棠,你适才到哪里去了?”他的声音低低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暗哑。 雪棠一凛,身体不由紧绷成一条弦,脊背也变得又僵又硬。她搪塞道:“今夜月色甚好,我到楸树林赏了一会子月。” 沈离的目光瞥向苍穹上皎洁的月亮,低声对雪棠道:“下次若再有这样好的夜色,记得唤我一起出去。” 雪棠“嗯”了一声,只听沈离接着道:“适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和傅修安私奔了,你们相携而去,你却连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我从未做过如此恐怖的梦,当即便惊醒了。” 沈离的声音低低的,雪棠却觉得遍体生寒,难不成皇兄已然知晓了她的计划,在刻意提点她? 雪棠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测,皇兄若真的知晓了她想跟傅修安逃走,定会当即就夺掉傅修安的性命,只要夺了傅修安的命,又如何还需要来提点她。 雪棠思绪翻飞,思忖了好一会子才道:“皇兄真是病糊涂了,我已答应了陪你在身边,又岂会出尔反尔?” 雪棠说完话便屏住呼吸,擎等着沈离开口,哪成想等来等去也未等到他接话,睁眼一看,他竟又睡着了。 他睡得香甜,她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一直熬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粉枝瓷瓶碎裂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郑太后怒目瞪着郑崇,怒声斥道:“哥哥,你是疯了不成,为何要和那霍青应外合,谋害你外甥?” “我儿登基后,处处照拂郑家,不单郑家的嫡系,便连那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旁支也都跟着鸡犬升天,你竟还不知足吗?” 郑崇直挺挺跪在郑太后跟前,仿若没听到她的厉声责问,双目盯着地上花瓶瓷片,一言不发。 沈离召见郑崇的时候,他唯恐遭殃,紧急慌张派人通知郑太后,这才免于一死。现下倒是保住性命了,却对郑太后的责问置若罔闻。 郑崇这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态度,彻底将郑太后激怒,她一甩衣袖坐到玫瑰椅上,沉声道:“兄长既这样有气节,便只管冷脸待我,陛下若再发作,你也不要派人来寻我了。” 这话便点到了郑崇的死穴上,他不再沉默,开口说道:“陛下初初登基时,待咱们郑家确实不薄,可最近屡屡褫夺郑家人的官职,显见是要对郑家动手。” “咱们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好容易有了起色,我自不能眼睁睁瞧着败落下去。” 旁人不明白,郑太后却心知肚明,沈离记恨她针对雪棠,这才拿郑家那几个贪赃枉法的子弟来做警示,至于对郑家动手的心思,是万万没有的。郑家不同于旁的外戚,势力甚小,压根不值得帝王动手。 郑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盯着郑崇,只骂他糊涂。连朝会都没上过几次,就妄图猜测帝王的心思,还敢丧心病狂刺杀帝王,简直愚不可及。 郑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站起身就狠狠裹了郑崇一巴掌,颤声道:“我原以为你不过平庸了一些,哪成想竟愚蠢恶毒至此。陛下是我的亲生骨肉,你的亲外甥,你竟也下得了手。 你可想过他若真的驾崩了,我该如何,新君又一定会善待郑家吗?” 郑太后越骂越气馁,郑崇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她跟他还有什么好掰扯的呢?话毕,怏怏地仰坐到玫瑰椅的靠背上,再不多言。 郑崇不怕被郑太后责骂,最怕的便是她这副不言不语的样子,惊恐之余连装都装不下去了,直接便露出了泼皮无赖的本性:“左右事情已然发生,难不成你还能眼睁睁看着咱们家覆灭不成? 我瞧着大外甥还未消气,总归还得发作一次,便是为了九泉之下的爹娘,你也不能袖手旁观。” 郑太后的父亲不过一六品小吏,小门小户家里的兄妹和大家族相比要亲昵很多,幼时,郑母忙着打理家务,便是郑崇拖着郑太后将她一点点带大,二人之间感情甚笃。 郑太后被郑崇气得直打哆嗦,却也无可奈何,只狠狠摔了两只杯子,便将人赶出豫章宫。 是日,郑太后复又踏入小泉山,先是对沈离嘘寒问暖一番,而后才引入正题。 沈离聪颖英明,郑太后也不指望能将真相遮掩过去,开口说道:“郑家此举确实大逆不道,哀家也知道你受了委屈,可郑家是哀家的母族,哀家万不能看着自己的母家覆灭。” “你且放过郑家,便当还了哀家的哺育之恩,可好?” 虽说沈离和郑太后因着雪棠起了很大的龃龉,但自沈离少年时,二人便互相扶持,一起筹谋,这才让沈离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得到了昭帝的青眼。 母子二人走到现下不容易,沈离又岂能真得置郑太后于不顾,他低下头沉默半晌,而后才抬起眸看向太后。 眸中仿若结了一层寒冰,凄寒而静寂。他道:“儿子这儿有两个选择,一、将郑崇夺官褫爵、流放千里。二、保全郑崇,母后离开豫章宫,移驾德阳行宫颐养天年。” 德阳行宫距离京都二百里,不算太远,但郑太后若真的移至德阳,自此,和沈离见面的机会便屈指可数了。 郑太后丝毫没有犹豫,只道:“我愿意到德阳行宫,不过要把安乐也带过去。” 他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样畅快,沈离点点头,亲自把郑太后送到别苑门口。眼看着马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一退再退,母后却还是选择了郑家。 夜幕四合,夕阳将人的身影拉的又细又长,凭填了几分萧瑟孤寂的味道。 雪棠盯着沈离的身影,没来由得生出了几分心酸,她强压下冲上去拥抱他的冲动,转身折回寝屋。 她若再耽搁下去,恐怕便真得离不开他了。 雪棠深吸一口气,提笔给贵妃写了一封书信,将出逃的时间约在第二日子时。
第59章 天还未亮, 小黄门便捧着圣旨进了郑家大门。 按规定,接旨之前当沐浴焚香以示对天子的尊崇,但因着圣旨来得猝不及防, 郑崇连发冠都未正,便匆匆跪到正堂聆听圣训。 小黄门不仅把郑家和霍青联合,意欲谋害的天子的事情道了出来, 甚至还把郑崇近半年所做的贪赃枉法之行一一罗列。 沈离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小黄门读完圣旨后,当即就把郑崇收受贿赂的私账甩到了郑崇跟前。 郑崇不过一五品官吏,却因着太后的裙带关系大肆敛财,不过几个月,就收受了近万两黄金,宅邸也由以前的两进小院换成了现下的六进大宅子, 院内雕梁画栋甚是堂皇。 郑崇原以为有太后从中涡旋,刺杀之事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成想沈离压根没想着糊弄过去,这几日不过是在悄悄搜查他的罪行, 让他罪上加罪,再无逃脱的可能。 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堆金砌玉的生活, 他自不愿就此被处死,虽说沈离已下了圣旨,到底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郑崇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郑太后身上,他也不接旨, 只道:“微臣冤枉 йāиF , 微臣要到豫章宫陈情。” 小黄门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郑崇,低声道:“郑大人在开什么玩笑, 从古至今也没有后宫干政的先例,郑大人若觉得有冤只管到大理寺申诉。平白无故的,断没有把太后娘娘牵扯到前朝事务中的道理。” 这便是不通融了,郑崇一屁股坐到地上,似市井泼妇一般哭闹起来,他言之凿凿:“太后娘娘是我嫡亲的妹妹,你若胆敢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处置了去,娘娘定不会放过你。” 太后固然值得忌惮,可这天下到底是陛下做主的,小黄门又岂会惧怕郑崇的威胁。 他对郑崇的话置若罔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扬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郑大人请到昭狱里去。” 侍卫道是,拿着绳索走到郑崇身旁,郑崇断不肯就范,杀猪似得挣扎起来,那些侍卫都是练家子,反剪住他的双臂,三下五除二就将人捆了起来,拎着头脚把他抬出郑府。 临出门时,小黄门扫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郑氏族人,扯着嗓子道:“谋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圣上瞧在太后的面子上才只惩治了郑大人一人,没有将郑家连根拔起,尔等还不赶紧叩谢天恩!” 郑家人眼皮子浅,眼看着家主都被带走问罪去了,哪里还有半点主意,忙跪地叩谢主隆恩。 郑崇被带走的事自然瞒不过郑太后,郑太后当即便带人到昭狱调停,哪成想沈离下了死命令,掌管昭狱的大理寺卿严防死守,太后楞是没见到郑崇的面。 郑崇是个色厉内荏的软骨头,几板子下去便什么都招了,再加上证据确凿,大理寺卿当即便定了他的罪。 从审问到监斩不过一日的时间,便是太后也无能为力。 太后知道区区一个大理寺卿断不敢跟她叫板,大理寺卿之所以如此强硬,无非是得到了沈离的授意。 她既伤心又气愤,当即便乘马车向小泉山进发。夜色深深,郑太后不顾宫人的阻拦,气势汹汹冲到了主屋。 屋内点着连枝灯,亮堂堂一片,郑太后闯到屋内的时候沈离正坐在罗汉榻上与自己对弈。 她的兄弟尸首分离,他竟还在这儿悠然自得的下棋,郑太后看着沈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做两步跨到罗汉榻旁,扬手就把棋盘打落在地。 黑白棋子跌落在地,四散迸裂开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离就那样镇定自若的坐在罗汉榻上,神色毫无变化。 郑太后怒目瞪着他,低声骂道:“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分明答应了哀家放过你舅父,为何出尔反尔,生生夺掉他一条命。” 沈离抬眸看向太后,沉声道:“儿子以为母后十分了解儿子的秉性。” 一句话让郑太后醍醐灌顶,沈离伪装得久了,就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险些忘了他睚眦必报的性子。 王皇后进宫以前,先皇后吴氏曾育有一子,因着那孩子既嫡且长,一出生便被封为了煜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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