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了一张又一张,胖娃娃模样各异,大体差不了多少,怎么看怎么可爱,每一张都好看,一见就能让人心生欢喜。 拿给她看,让她挑。心想母亲和孩子同心,她挑中的就当是孩子挑中的,说不走生出来真长那模样。 说了许久的话,没有动静。探身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入梦,睡颜娇憨喜人。 他脸上是墨,手上也是墨,画散落一地,他神情呆滞一瞬,随即无声大笑起来。 亲吻她面颊,呢喃:“小善,你为人母我为人父,我们定能做对好父母。”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胎已坐稳。 宝鸾变得格外爱吃嗜睡。有时候一睡便是一天,醒了能吃下半头羊。 夜晚睡觉,躺在床上总是不安分。动来动去,一双小手不自觉往班哥身上探。 要亲亲要抱抱,要做欢愉的事儿。 班哥痛苦并快乐着。快乐的是她热情主动。痛苦的是他能看不能吃。 心里煎熬,嘴上还得柔情密意地哄着,生怕她一撇嘴,又偷偷躲起来掉泪。 自从有孕后,她的眼泪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欢快娇笑,下一刻便成汪洋大海。 情绪起伏,阴睛不定。时常让人措手不及。 班哥小心翼翼,真正将人当瓷娃娃一样。担心一不留神就磕着碰着,周全再周全,已做到极致。 即使如此,她依旧闷闷不乐。 孕期反应大,开始呕吐,吃什么吐什么,不吃又饿的难受,吐了更难受,不过三四天功夫,人就消瘦了一圈。 办法都使尽,仍是无法缓解,班哥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吃苦受罪的是自己。 宝鸾牌气越来越大,笑容越来越少。这天晨起呕吐,吐得着天暗地。突然往地上一坐,崩溃大哭。 班哥整个人好似被油锅煎,听见她哭声,心都要揉碎,跪下去扶她,反被她推倒。 “你走开!我不要看到你!” “小善……” “不准你叫我!”她哭得喘不上气,边哭边干呕,恨恨瞪他。“讨厌你,我讨厌你!” 班哥被她的目光剜去心肉,束手无策深深自厌,想靠近她不被允许,想安慰她适得其反。 从未这般茫然慌张,仿佛废物,一无是处。 奏疏批复频频出措,议事之时总是出神,为这个孩子,心神交悴。 问过一万遍,有孕便会如此?御医信誓旦旦,连宰相们都来安慰,妇人怀孕,多是如此。 还是质疑,惴惴不安。 宝鸾不肯见他。前几天还缠着要搂要哄才肯闭眼睡的娇人儿。如今翻脸不认人,看一眼都不行,更别提共枕。 只能夜里悄悄去探。 白日里过问数遍,皇后在做什么,皇后吃了什么,皇后睡了多久。隔半个时辰一问,仍不放心,安胎药也亲自煎熬。 长驱直入寝宫,轻手轻脚,堂堂天子,做贼一般。休室内寻到她人影,万幸不是泪美人。 满地狼藉,易碎风物早已收起,唯有锦幔帷帘供她折腾。一地轻纱,地赤脚搭在厚厚地衣上,倚在窗边看月亮。 没有眼泪。却比有泪更令人心疼。 蓦地她神情更为哀伤,不知想到什么,指尖抚上细白脖颈,眼睛呆呆望着一个方向,轻轻摩挲。。 班哥顺着看过去,那里什么都没有,只除了一束随风轻晃的长长珠帘。 他心头大骇,身体寒得颤起来,大气不敢出,悄悄离开。立马吩咐人拆掉所有珠帘帷幔,凡是脖子能套进去的,全都拿走。 手抖得停不下,神情恍惚,好几次快要发作,紧咬牙关死忍着,用刀刺自己,提醒要清醒。 “我不能疯……不能疯……得照顾小善……我得照顾孩子……” 宝鸾今晚好多了。看看月亮赏赏夜色,月色宜人,人也神清气爽。 心情一好,看人就顺眼多了。 余光瞧见班哥,也不想着赶人了,任他看吧。 从来没吃过这种苦,比西伐随军还要苦,身心从里到外的折磨。怀了孩子才发现,原来做人还能这么受苦。 吃苦了自然高兴不起来,揣上孩子的惊奇和喜悦马上烟消云散,每天吃了吐,吐了吃,整宿睡不好,人不人鬼不鬼,任谁都痛苦。 光顾着痛苦了,哪里有心思想别的。每天就想舒坦些,能好吃一顿,好睡一晚。烧香拜佛求神告爷爷。 不敢怨孩子,怕孩子知道不高兴。第一次做人母素,不求样样周全,但求无功无过。 心里憋着怕憋病,只好拿孩子爹撒气。 都怪他。 具体怪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怪他就是了。 今夜见他来,静悄悄地,傻站着不靠过来,也不知道开口喊一声,真是个呆子。 脖子痒,很幽怨,小性子上来,嫌他不够体贴,怎地还不过来给她挠弃痒? 玉器漆瓷全挪走,想摔摔东西都不行,小气得要死,哼。 其实小气的是她自己。明明有数不尽的金器在库里任由摔砸。但舍不得,因为窂记他说的国库尚未充盈。 等了一会,她自己上手挠痒痒。哀怨他这只应声虫不再灵验,察言观色的本领大不如前。 心里想,要是他开口喊她,她就勉强应一声。 等了又等,没等到他殷勤柔情。回头一看,他竟走了。 气啊!捧肚子告状,凄决切切:“看到了吧,他欺负我,等你出来,要替为娘报仇。” 第二日周围多出许多人,伺候她的人本就多,这再多出一倍,黑压压全是人头。 走到哪都有人跟,偶尔叹口气。人人草木皆兵,紧张兮兮。 “都退下。”今天还没发脾气,这就开始运气准备了。 众人为难,葡匐在地。没一个走开的。 宝鸾冷笑:“看来我的话不管用了。”懒得废话,直接让人去叫班哥来。 班哥正上朝呢,得知宝鸾亲自点名,毫不犹豫提前退朝,火速赶过去。 宝鸾歪在矮几上,像座神佛养尊处优,听见脚步声,也不睁眼瞧,手搭膝盖,指尖勾了勾。 班哥低下去,伏在她膝边,柔声问:“用过朝食了吗?药喝了吗?早起吐了几回?” 哪壶不提哪壶开,她最讨厌的事。他一个不落全问了! 立时鼓起腮帮子:“走开走开。” 平时再不济也要纠缠两句多看两眼才离开,今日却一言不发让他走就走! “回来。”宝鸾更气。他是不是嫌她烦了,动作如此麻利。 “谁准你说走就走?”哭腔带上了。 已经看开,不挣扎了,放弃抵抗,坚决不跟着自己对着干,御医说了,这都是正常反应,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发脾气有什么好丢人的?等孩子生出来。她就好了。 挤挤眼睛,泪水多得是,随取随用:“傻愣着作甚,你给我过来。” 班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翼翼小心望她一眼,确认她不是说反话,这才靠过去。 宝鸾见他靠过来了也不知道替她擦泪,一双手巴巴贴着腿,只会张着那双黑亮的眼看她,什么都不做。 脑袋顶过去,顶一下他动一下,顶了好几下,总算反应过来,开始摸她脑袋擦她眼泪。 动作要多小心有多小心。目光注视,宫里最会来事的内侍都比不过他会看眼色。 眉头一皱,立马捏肩;小嘴一撅,立马端茶;耳朵一竖,犹豫半瞬……试探轻唤:“小善?” 她斜一眼,并不满意。 怀揣小心:“好小善,乖小善。今日辛苦了。” 这才点头,指着外面成群的宫仆,道:“作甚调这么多人来?我不喜欢,让地们都走。” 班哥耐心十足:“你是皇后,本就应该有这么多人伺候,人多才好。显出你尊贵。” 宝鸾才不吃这套:“人一多,气便浊了,你让我终日吸浊气?”摸肚子,打算他不应就城肚子疼。 好在他及时认输,免去她肚里孩子出马之劳:“好,听你的便是。” 但是有条件:“不让她们跟,让我时时跟着,可好?”语气轻柔得不像话,当稚童一般哄。 宝鸾刚想挑刺他把自己当稚童,转念想到她此时心境,自己都捉摸不透,和稚童有何差别。 还是老老实实返老还童罢,闹牌气:“才不让你跟。看见你就来气。” 班哥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出来:“那要如何?” 皮球踢回来,狮子大开口:“我要出宫避寒。” 避寒。 自古只有出宫避暑,从未听过出富避寒的。 她振振有词:“要回山上去,要见哥哥们。” 班哥沉默半晌,:“非出宫不可?” 当然不是。这不闹脾气吗,自然得怎么任性怎么来了。扬起小脸,重重嗯一声。 许久,他无可奈何的声音缓缓落下:“好,都依你。” 宝鸾讶然,太阳打西边出! 他吃错药了? 内心惊奇,面上云淡风轻,不当回事的样子:“好了告诉我一声,别让我久等。” 这次他竟是认真的。 从说是出宫到真正出宫,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帝王与百官出行,浩洁荡荡大队伍,准备起来只用了两天时间! 哇。堪称神奇! 上一次这么大的阵仗,还是七八年前,圣人携百官出行,足足准备了一个月。 对比起来,光出行这一件事,圣人就望尘莫及,其他就更不用提了。班哥当政,方方面面碾压圣人。 宝鸾再一次感叹她那阿耶不是做皇帝的料,目光掠过身旁人,天生的帝王骨,他不当皇帝谁当? 想到他做这么多事,只是为了她一句话,不由自主往他身上贴:“你出京不要紧吗?其实我自己去就行……” 他看书看了许久,书才翻过一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有马上回应她。 耐着性子问了两遍,还是没反应。不高兴了,原形毕露,立马竞身火药筒,呼哧哧火星撩电:“我走,不叨扰您了。” 班哥这才回过神:“什么?” 她大声:“我碍您眼了。这就下车。” 这还了得,赶紧拽回来抱住,没有章法地乱亲地头发,好言好语地哄着。 “你不嫌我碍眼就是万幸,我哪敢嫌你?” “哦,原来只是不敢,看来是想过。” “便是想,也只会想——有美同车,颜如舜华,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宝鸾动容,脸埋他衣间,声音渐柔:“这么多人,百里家可住不下。” 便是住得下。也不会让住。 他不以为然:“人是跟着我出来的,我总不会让自己的臣子日日露宿荒野。” 宝鸾疑惑。百里本家势力那片全是山啊,不露宿荒野,往哪里住? 数日后队伍抵达,停在离百里家一日马程之远的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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