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哭边叩首,额头上都因用力磕出了殷红的血迹,看着贞烈极了,好不可怜。 沈霁看着她的模样,神色有些许的复杂,像是可恨,又像是可悲:“德妃姐姐,我原也敬过你,怜过你在林氏手下度日如年,十分可怜。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到我头上。难道你真的以为,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无人知晓吗?” “哪怕你再善于狡辩,巧舌如簧,你也无法解释为何我前脚刚到汤泉宫,后脚巧儿便去赏赐了汤泉宫附近下值侍卫暖酒,赏赐后还特意藏在廊柱后面不走,这才引火上身。你一贯十分缜密,我猜,是打算让巧儿做为人证,目睹我被侍卫欺凌吧?” 宜德妃红着眼死死看着她,却咬死不认:“本宫没做过的事,你们自然怎么编排都可以!” 垂死挣扎,无济于事。 沈霁淡淡看着她,平静道:“宫外进入后宫之物皆有登册记载,异香浓郁,必会引门口侍卫开盒查看。只要查查宜德妃曾收到过宫外什么物件,瞧瞧有没有香料,一看便知。” “这异香古怪,药效霸道,非长安所有。寻着蛛丝马迹,从哪儿来的,定能水落石出。” 折腾一夜,秦渊的耐心早已耗尽。 对这个女人,他早就厌恶至极,只是碍于二皇子年幼才勉强留她一命,谁知她始终不知悔改。 如此心狠手辣,心思恶毒之人,只会在后宫兴风作浪,扰得鸡犬不宁,如今竟还敢把手伸到了沈霁身上。 幸好沈霁不曾受害,幸运躲过一劫,若非如此,他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秦渊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冷声道:“天色已晚,将宜德妃和宫女巧儿关入碧霄宫严密看守,任何人不得进出,待明日账目查过,再悉数论罪。” “张浦,你亲自去将二皇子接出来,送到长寿宫交给太后抚养。” “至于侍卫刘凌志——秽乱后宫乃大罪,念你是遭人陷害,朕且饶你一命。即日起贬为庶人,发出宫外,永生不得入仕。” 将戎儿……从她身边带走? 宜德妃本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法子为自己脱罪,可陛下命令一下,她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戎儿绝对不能从她身边被抢去…… 谁都不行! 她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儿子,戎儿是她全部的心血。只有戎儿在身边,她们母子才能有将来,若孩子没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戎儿要被带走,眼下她什么罪名也顾不得了,急忙跪着扑到陛下脚边去,哭得肝肠寸断,不住哀求:“陛下!求求您不要将戎儿从臣妾身边带走,他年纪尚小,今年不过四五岁,离不得臣妾!求您网开一面,留戎儿在身边身边亲自抚养吧!” 虚情假意的嘴脸,总让他想起林氏死前叙述的一桩桩,一件件。秦渊心中一阵嫌恶,抬脚将她踢开:“你若真心疼爱戎儿,又怎会做出这么多孽事。” “你这毒妇,不配做戎儿的母亲。” 沈霁看着宜德妃失态的模样,神色清清冷冷。 人这一生,本就是因果循环。 做了孽,就要还,害了人,就终被人害。 这都是她应得的。 宫外的侍卫入内两列,分别将宜德妃、巧儿和刘凌志押走,汤泉宫的殿门大敞,凛冬的狂风刮过,一时风雪如注,将她们的眉眼和哭喊悉数淹没在雪夜里。 沈霁上前,暗暗牵住了陛下的手,掌心的温热在两人的肌肤涌动。 她轻声说:“陛下,你是不是什么都猜到了?” 秦渊回握住她微凉的柔荑,温柔摩挲,将自身的温暖都渡给她:“只要你说的,朕都信。” “走吧。” - 次日,宫门守卫处调出了近两年关于宜德妃身边宫女的所有进出往来记录和物品流通记录,果真查出了有关香料的记载。 是宜德妃的哥哥派人送进宫中的,经查,是南疆一种较为名贵的香膏,许多南疆贵族女子都爱往身上涂抹一点,香味馥郁,持久不散,本是女儿家爱娇的好物件。 南疆湿热,从来无人喝暖酒,只喝冷酒,所以只有青楼花所才会用此香配以暖酒助兴,以作闺/房之乐。 误打误撞,这秘诀被宜德妃知道了,才处心积虑用来害人。 证据确凿,宜德妃谋害宫妃一事再辩无可辩。 陛下旨意,收宜德妃协理后宫之权,褫夺封号,即日起废为庶人。 此事发生在除夕,不宜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到此为止,将流言中止。 但秦渊清楚宋氏做下的一切恶事,早已罪无可恕,所以暗中派张浦亲自过去,赐下一杯毒酒。 - 碧霄宫内,院落里空无一人。 宜德妃披头散发,坐在主位前,冷眼看着张浦带着侍卫走进来。 身处后宫,这样送人上路的场景,张浦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他把着拂尘,轻声说道:“奉陛下之命,特送来御赐的好酒,宋庶人还是快些喝了吧。” 死死盯着张浦和旁边小太监手中端着的酒。 宋诗闻紧攥着身下的衣裳,心中极为怨恨。 一朝失手,满盘皆输,可她不甘。 明明自己好不容易才解决掉了林氏,算尽一切才坐到了从一品的位置上,只要再熬几年,苦心经营,她未尝坐不上皇后的宝座上,她的儿子也未必不是太子。 摆在眼前的坦途,若没有沈霁,她本该实现,本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可这一切都被沈霁毁了。 沈霁是贱人……那班玉雅也是贱人! 她们都想要她死!都不想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她只不过是想体面的活着,有错吗?!她们可曾体会过在林氏手下讨生活哪怕一日的痛楚? 可曾知道尊严被践踏在地上,发誓一定要站到最高处的煎熬折磨吗! 沈霁若非是福大命好,怎么可能赢得过她宋诗闻!怎么可能!? 就连她的儿子……都被太后生生夺走,甚至她都还没有和他告别,没有和他说最后一句话。 想到这里,宋诗闻的鼻尖酸涩,险些掉下泪来。 她还有太多想做的事不曾做,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赴死啊! 凭什么她死了,可沈霁却能逍遥快活?凭什么陛下待她如此不公! 林氏犯下这么多死罪都只是终生□□,而她不过是陷害沈霁受辱未遂,就要喝下毒酒去死? 凭什么如此厚此薄彼?!陛下的心中对她就没有半分的情谊吗! 宋诗闻的眼神渐渐怨毒起来,冷冷看着张浦,说道:“陛下只让你来给我送酒,却没说即刻就要我死。” “想让我喝下这酒可以,让我的贴身宫女文纾过来,我要梳头上妆,体面地死。” 文纾跟了她一辈子,竟然胆敢背叛她,那她也绝不让文纾好过。 毒酒只有一杯,若她喂给文纾……那她就能再拖一日! 打定主意,宋诗闻讥讽地看向张浦。 谁知张浦寸步未动,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既像讥笑,又似怜悯的神情看着她,说道:“宋庶人可能还不知道吧。” “昨夜文纾得了绞肠痧,已经暴毙身亡了。” 什么? 宋诗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文纾……死了?” 她冲上去揪住张浦的衣领:“文纾昨夜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得了绞肠痧死了!是不是你故意诓骗我的?” “你们所有人都骗我……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见不得我过一天好日子!”宋诗闻彻底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得吼着,拼命摇晃着张浦,险些将他推到在地。 门口的侍卫听到声音冲进屋内将她制服,反剪双手摁在了地上。 张浦皱着眉头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冷冷道:“宋庶人,自作孽不可活,你现在的结局,都是罪有应得。” “你陷害玉贵嫔娘娘,陛下只将你贬为庶人,未曾赐死,这杯毒酒的根源,是林庶人。” 宋诗闻跪在地上,却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拼死得仰起头看向张浦,红着眼睛不住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林氏,林氏已死!” 张浦轻叹一声:“人之将死,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林氏落井那日,她并未当场身亡,而是见了陛下之后自裁。宋庶人觉得,林氏会说什么?” 他朝身侧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被钳制住的宋氏卡在了中间。 一人掰嘴,一人灌药,她拼命得摇头,眼中不断落泪。 毒药悉数灌下以后,她看到张浦转身离去,最终轻飘飘说了一句:“陛下早知一切,这偷来的时光,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偷来的……时光…… 宋诗闻软软倒在地上,毒药发作得很快,让她的浑身不住痉挛,五脏六腑都剧烈的痛起来。 这一生,好不甘心啊…… - 宋氏死后,陛下命人以她畏罪自缢为由匆匆将尸身入敛。 后宫女人如云,红墙深深里,人命仿佛草芥灰尘,匆匆没了一个又一个。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一年一度的年关佳节,宫中的热闹似乎并未因为宋氏的死而受到任何影响。 二皇子一直养在太后膝下,这些天虽偶尔哭闹找母妃,可好好安抚,总还是个乖巧的孩子。 宫中再没了兴风作浪的人,沈霁难得过了个舒坦的春节。 转眼到了元宵,宫中在沈霁的安排下办了场猜谜花灯会,地点就设在了御花园里。 这还是宫里第一次办这样热闹的花灯会,可比坐在两仪殿里看舞姬跳舞吃席有意思多了。 为增趣味,沈霁还设下了奖赏,猜谜最多的前三人都有不同的奖励。 嫔妃们来了精神,在数个花灯下闲谈猜谜,言笑晏晏,偌大的御花园里,一时彩灯环绕,衣裳鬓影,好不热闹。 班玉雅提着一盏莲花游鱼灯走到沈霁身边,笑道:“玉姐姐。” 沈霁坐在亭中喝茶,见她来了,笑着招呼道:“旁人都猜谜去了,你怎么不猜?跑到我这儿,我可是不漏题的。” 班玉雅弯眸笑起来:“姐姐有什么好的不想着我?我才不争这些。能和姐姐说说话就很好。” “是啊,咱们姐妹,能这样一直走下去,每天说说话就很好。”沈霁垂睫抿了口茶,温柔的神色上满是知足。 班玉雅遥遥看向天幕上那一轮圆月,轻声道:“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算起来,今日还是宋氏的二七呢。” 说起宋氏,沈霁怔了一瞬:“她咎由自取,才会中了我们姐妹的圈套,可若她自己不存心作恶,也未必会落得这个下场。” “倒是你,我还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在这件事里头都做了什么?” 班玉雅顿了顿,轻笑着说:“说到这个,我还有事想求姐姐呢,等年后宫女外放,求姐姐将秋斐放出去好好生活,也算是全了一场主仆携手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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