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帝王,从前做事向来单刀直入,今日这般隐晦的心思他还是第一回 有。 千回百转,不为人知,越是说的模糊,他却越是隐隐生出一丝期待。 期待沈霁会不会明白他的心思,又会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过来。 分明是帝妃,却有种瞒着阖宫上下一晌贪欢的禁忌感。 秦渊捏捏眉心,靠在椅背上深呼一口气,心里的异样感却如一只纤长的羽,轻轻挠一下,又挠一下,让他微微悸动,陌生又离奇。 身为帝王,他无时无刻都要保证清醒理智,纵观大局,不能以一己悲喜误了国事,所以对任何事他都极有分寸感,便是对任何人事物的喜爱,也只是浅尝辄止。 就如一汪深潭,谁也不能荡起一丝涟漪,克己复礼,不过分沉迷任何一事。 可自从半年前因为沈霁而心痛后,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可这份异常虚无缥缈,他从未深思过,直到如今林贵妃一番话,才让他再度发觉自己对沈霁的偏爱与旁人不同,可这种不同,让他隐隐有种失控感。 自幼克制沉稳的秦渊,对这份陌生的感觉既欣喜又排斥,感觉越汹涌,他就下意识越想镇压。 这种感觉格外难捱。 天人交战之际,张浦从外面悄步走进来,扣响了御书房的门:“陛下,渡玉轩的人来了。” 秦渊挖掘内心的进程戛然而止,他倏然睁开眼,权衡被一瞬愉悦冲淡:“让她进来。” 看着手边空空如也,鬼使神差的,他并不愿让沈霁看到自己在御书房惫懒的模样,便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将手侧一本奏折翻开,搁在了桌案上,这才不紧不慢掀眸看向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秦渊的眼底也越来越愉悦,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想见一个女人。 门被缓缓推开,青沉提着食盒徐徐上前,福身行礼道:“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秦渊眼底的笑意顿时熄了下去:“怎么是你?” “玉婉仪怎么没来?” 青沉神色如常的起身将食盒里的汤端出来,搁在了一旁的小桌上,面对从前的主人面不改色地扯谎:“玉婉仪出去看雪景着了点风寒,身子不适,因此不能亲自来给陛下送汤。” 用早膳的时候还好好的,不到两个时辰就染了风寒? 秦渊皱眉问道:“用过早膳后,玉婉仪出门了?” “回陛下的话,正是,”青沉停了手里盛汤的动作,福身道,“送您离开后,玉婉仪走着去太液池和夷宝林赏雪景,回来后就有些流涕畏寒,这会儿正叫了太医诊脉,所以不能亲自来送汤,还请陛下恕罪。” 期待了这么久却没看见人,秦渊的心里不可谓不失落。 但大雪天的,终究是她身子要紧,秦渊也无话可说,便是不成,他大可明日再亲自去一趟,想见总能见得着。 他淡淡嗯了一声,语气极淡:“不必伺候了,回去侍奉玉婉仪吧。” “是。”青沉行礼后从建章殿离开,张浦这才掂量着陛下的神色上前说着:“陛下方才就说想喝这汤,便是心疼玉婉仪叫青沉回去伺候了,不如奴才伺候您喝一碗吧。” 说罢,他转身要去盛,可秦渊没见着想见的人,又是身子不适这样不能兴师问罪的缘由,满腔热烈被兜头泼一盆冷水,难免有些憋屈。 他眉头蹙起来,冷声道:“朕政务繁忙,哪儿有心思喝,还不撤下去。”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张浦侍奉陛下这么多年,也揣摩不透陛下的心意,平白无故蹭一鼻子灰,他也只能赔着笑,赶紧跪下说道:“奴才思虑不周,还请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将汤处置了。” 秦渊不悦地低下头准备批阅奏折,听见张浦正要端着汤拿下去处置了。 一想到沈霁感染风寒还为自己熬汤的模样,秦渊心里的郁气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反而又有些甘甜滋味涌上来。 看着张浦端着东西就要走,这般蠢笨,秦渊开口斥责道:“玉婉仪送来的东西,谁允许你拿下去随意处置了,先搁着,等用午膳的时候一并热了端上桌。” 张浦今日是着实搞不明白陛下了,额上冒着冷汗又将东西放了下来:“是,奴才未能及时明白陛下的意思,是奴才的过失。” 秦渊终于觉得气顺了,勉为其难嗯了声:“行了,下去伺候吧,朕处置政务,不准任何人打扰。” “玉婉仪身子不适,你去库房挑些好的补品给她送去,再让太医好好医治,务必调养好玉婉仪的身子。” “是。” - 此后两三日,秦渊时不时就会抽空去一趟渡玉轩,可沈霁一直称风寒未愈不宜见君。 她身子不舒坦,秦渊也无可奈何,只好日日让人送了赏赐和补品过去,独宿在建章殿内。 又过了两日,沈霁的名牒终于重新挂了上去,这场小小风寒才算过去了。 再过几日就要除夕家宴了,宫里也越来越热闹,一盏盏大红灯笼悬挂起来,各处宫殿都忙着清扫翻新,迎接新春,最忙碌的便是皇后娘娘了。 沈霁知道皇后素来有畏风畏冷的旧疾,虽说近来身子有所好转,可还是难免有受累着凉之危。 西域进贡来的干薰衣草听说宁神安睡最好,也十分稀有,今年的份例除了太后,皇后,和林贵妃,余下便是她分得了些。 她睡眠一向不出什么问题,就将这些干薰衣草并着干玫瑰、金盏菊和茉莉挑了最好的缝制出一个蚕丝枕芯送给皇后,希望她能消除疲倦,夜间安睡。 这里头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制,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松软酥香的枕芯,一拿到手里就能闻到花香,丝丝入扣,淡淡幽香,皇后十分喜欢。 她温柔地看向沈霁,怀里抱着她亲自做的枕芯:“你的心思这样好,又费心思为本宫缝制,本宫十分喜欢。” 沈霁弯了眉眼:“皇后娘娘平素辛苦,嫔妾也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为娘娘做些什么。” 皇后点点头,正欲说什么,就听外头传来唱礼声,说陛下驾到。 人未至,声先到:“玉婉仪给皇后送了什么好东西,朕怎么没有?”
第79章 79. 079 不同 沈霁有些惊讶, 这个时候陛下怎么来了? 她微微挑眉看过去,同皇后娘娘一道起身向陛下行礼,人越来越近:“嫔妾给陛下请安。” 虽眼下要到年关, 可前朝事极忙, 陛下连去渡玉轩也是抽空,夜间独宿, 更别提是去旁的嫔妃哪里。 她稍仰起头看陛下的神色,只见陛下面色虽淡, 可眼底却透出些情绪,辨不清,看不明, 直勾勾看着她那一眼,总让沈霁觉得这会儿陛下不是来寻皇后娘娘的,而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秦渊的视线落在沈霁身上一瞬, 紧接着才看向皇后,抬手扶了一把:“起来吧,别拘着。” 皇后心细, 几个呼吸间就察觉出陛下和玉婉仪之间似乎有些不同,她低眉浅浅笑起来, 重新坐回位置上, 拿起方才那枚枕芯:“陛下方才问玉婉仪给臣妾带了什么好东西, 您瞧瞧,正是此物,的确价值千金呐。” 秦渊看过去,就见到皇后递过来一个蚕丝枕芯,连被面都没有,瞧着虽糊弄了些, 可沈霁这样惦记着皇后,自己却连份都没有,心里到底有一丝不虞。 他伸出手随意将枕芯接过来,一到手就是松软酥脆的触感,里头不知填充了什么,透着糅杂的幽幽香气。 皇后柔声说着:“这里头是陛下赏赐下来的干薰衣草,玉婉仪亲自挑出来好的,并着旁的干花一道缝制的枕芯,臣妾近来操持宫中事宜,玉婉仪心细又体贴,难怪陛下这样喜爱。” 这干薰衣草乃是西域进献,今年的数量本就不多,只给了太后、皇后和沈霁,沈霁自己不拿着用,还挑出好的给皇后做枕芯。 前几日她总是不愿意见他,难不成就是在宫里缝制这个? 宫里嫔妃要守妾妃之德,孝敬皇后是让人挑不出错处,可秦渊心里头还是不大痛快。 他将这枕芯递还给皇后,淡淡说了句:“既是给皇后的东西,也该细致些,好好一个枕头连被面都没有,这么光秃秃的送了,也不大好看。” 沈霁看着陛下,只觉得他这几日都有些不大对劲。 虽说她有意吊着陛下的胃口,要欲擒故纵让陛下待她更上心,可目的虽达到了,怎么还吊出这样的小性子。 她轻笑着说:“不是嫔妾偷懒,而是因为枕头乃贴身之物,人人喜好不同,若是嫔妾自己选了好的料子封上,皇后娘娘用不惯,岂不是辜负。如此只送一个枕芯过来,娘娘也可挑了自己喜欢的面料,吩咐底下人做一个罩上就是了。” 秦渊抬眼看着她,半晌才淡淡说出一句:“你倒是有心。” 皇后看出陛下的心思,笑着说:“陛下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没有,怎么还稀罕起臣妾这一个枕芯了。” 秦渊不自然挪开视线,举杯抿一口茶:“朕不过是玩笑话。” 沈霁坐在旁边的小圆凳上,抬出一双纤纤玉手掩了鬓旁碎发,露出指头肚上几个红点:“皇后娘娘操劳后宫事宜辛苦,陛下操劳国事更是辛苦,臣妾今日给皇后娘娘送了,自然给陛下准备的更好更适宜。” “皇后娘娘睡眠不好,嫔妾选了薰衣草、玫瑰、金盏菊和茉莉,陛下整日乏累,眼睛酸涩,嫔妾也挑了决明子、菊花干和茶叶,帮助陛下安睡,也对眼睛好些。” “本想着过几日就送给陛下,谁知陛下今日来了,还只当这是皇后娘娘独有的。” 听到沈霁这般解释,秦渊搁下瓷杯,心里总算舒畅了些,淡淡觑向她,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朕还当白疼你了,心里只惦记着皇后的辛苦,忘了朕。” 说罢,他眼尖地瞧见沈霁指腹上的红点,微微拧眉:“你的手怎么了,可是做针线活扎伤了?” 沈霁将手缩回去,笑着摇摇头:“多谢陛下关心,嫔妾不善女红,好几日才能绣好一个枕芯,又技艺不娴熟,所以多挨了几针,可做女红哪儿有手指头不挨扎的,嫔妾无碍,还请陛下放心。” 她肤色白皙,白玉似的一双手却有这么多血点子,明晃晃的在他跟前,看了碍眼。 秦渊沉下声来:“既不擅长,日后就不要做了,需要什么尽管吩咐着下人去做,何苦为难自己。” 话虽冷,可沈霁听得出是关切,便低下头柔柔应下:“是,嫔妾记下了。” 皇后将一切都纳入眼底,轻笑着不说话,只将自己方才看得一本书拿起来,交给云岚:“收下去吧。” 秦渊看着书卷问:“皇后看的什么书?” 皇后拿着书的动作一顿,将自己方才那一页翻开,温声道:“闲来无事看看《诗经》,读到《郑风·野有蔓草》这一篇,心中交感,便停了停,恰好玉婉仪进来,这书便没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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