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又和他干了杯中酒,随后站起来,“我好过多了。一起去外书房吃饭吧?叫上齐叔、罗松、代安、景竹。对了,杭七爷和林醉——” “杭七是夜猫子,这会儿一定唤上林醉出去了。” 陆语哦了一声,把酒壶、工具匣收拾起来。 沈笑山漫不经心地道:“等你姨父好一些了,我就请人提亲。不如就杭七吧?” “嗯?”陆语在书桌前转过身,凝着他,“不应该是我同意了你再提亲么?” “你同意么?” 陆语招招手,“走近些,让我好好儿相看一番。” 沈笑山撑不住,笑出来,走到她跟前,手撑着桌面,将她困在臂弯之间。 陆语抬眼审视着他,“你到底看中我什么了?” “脑子灵,能气得我火冒三丈,也能让我开怀大笑——这种模棱两可的理由,我能说一车。”他笑微微的,“真正的原因,我反倒说不清。” “那我该看中你什么?”她问。 他照葫芦画瓢地给她说了一串子理由:“脑子不慢,能气得你跳脚,能陪着你喝酒,也能让你由衷一笑。最重要的是,我心疼你,我想陪着你。以后,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当孩子一样宠着——怎么都行。” 陆语忍俊不禁,笑得现出整洁的小白牙。 他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相看得怎样?” “这事情让你弄得颠三倒四的,我想起来就犯晕。”陆语和他拉开距离,“反正,我就是不答应你,也不会与任何男子纠缠不清。所以,你不用有顾虑,也别催我。” “真心话?” “真心话。” “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沈笑山笑眉笑眼地问她,“这意思就是说,你横竖都吊在我这棵歪脖树上了,没错吧?” 陆语又想笑了。 “来,让我抱抱你。”说话间,他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难过的时候,在他心疼的时候,最想做的,就是好好儿抱抱她。 陆语仰脸看着他,对上他唯有温柔疼惜的眼眸,没有抗拒。 他一番插科打诨,不过是为了缓解她的难过愤懑;他此刻的举动,不过是为了给予她片刻的依靠。 她懂得。 这男子,可以成为任何女子的依靠,只要他想。 她低下头,把脸埋在他胸膛,阖了眼睑,感受着他予以的温暖、安稳,聆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沈笑山和缓地拍抚着她的背,过了好一阵,说道:“如果除了我,你不会考虑嫁给其他任何人,那就不如嫁给我。” 陆语不吭声,晓得他还有下文。 他继续道:“成婚之后,我可以留在长安,和你一起孝敬两位长辈,几时放心了,我们再去别处。说到底,我只是想每日看到你,比起这一点,其他的都不算什么。你实在不甘愿的话,我们可以做有名无实的夫妻。” 陆语沉了片刻,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衣襟,“容我想想。” 沈笑山唇角上扬成愉悦的弧度。 陆语想起一事,和他拉开距离,“就算是无意的、应该的,你也说过伤我的话,认不认?”虽然合情合理,但在当时,他那些言语,她听着是真难受。 “认。”沈笑山颔首,“我认账,也认罚。你想怎么罚我?” “迟早会罚你的。”陆语一时间哪里想的到,“以后再说。” “好。饿了没有?上去吧?” “嗯。” . 杭七和林醉策马去往沈宅。 路上,他见林醉明显还在打瞌睡,打趣道:“小小年纪,正该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你怎么却像睡不够的猫似的?” “我不是回去之后倒头就睡。”林醉掐了掐眉心,让自己精气神儿足一些,好脾气地跟他解释,“好些事要忙呢,要回两封信,要找管家询问姐姐那边的进展,还要做些针线……嗯,在房里瞎忙,不知不觉就晚了,没睡多久。以后不会了。” 杭七失笑,心知小丫头跟着熬了几日,不声不响地做了好些事,挺乖的。心念一转,他问:“出门前是不是都没顾上吃东西?” “没有。” 杭七吩咐身侧一名手下,“你先去沈宅,知会管家,备些饭菜。” 手下称是,快马加鞭而去。 林醉道谢。 到了沈宅,林醉用饭,杭七坐在她对面自斟自饮,越瞧她越是好奇: 明明身怀绝技,平日却一副小白兔的样子,一点儿习武之人的不羁也无; 明明身世飘零,近几年在经商,却是一点儿市侩俗气也无,那气质,与小家碧玉、高门闺秀都不同,是遗世独立的洁净的美。 同是陶君孺的俗家弟子,林醉与陆语不同。 陆语太复杂,傲气、韧性、高雅、精刮并存,不为她容貌惊艳的男子不多,但不被她矛盾的性情、精明的头脑吓退的男子也不多。那女子,是迟早活成精的主儿。 林醉呢,也矛盾:单纯却又聪明,单说眼前的事,她时时跟进,不外乎是怕他不为她姐姐尽心竭力;有本事却不当回事,听说这三二年就闷头打理一个客栈,心无旁骛。 恰如遗落在深谷的明珠,熠熠生辉而不自知。 这小孩儿,很值得人琢磨。 总而言之,还是人家陶君孺教导有方啊,俩小徒弟,都这样的难能可贵。——对着林醉出了会儿神,他得出结论。 “你小字是什么?”杭七脱口问道。 “嗯?”林醉睁大眼睛看他,目露惊讶。她不是姐姐,姐姐在长安商贾中是一号人物,在制琴的名流雅士之中也是后起之秀,小字常被一众长辈挂在嘴边,想瞒都瞒不住。她就不一样了,是籍籍无名之辈,而寻常女子的小字,只有亲友才能知道。 “我总连名带姓地叫你,不合适。”他笑说,“你是陆恩娆的师妹,不至于秉承着那些繁文缛节行事吧?” “……哦。”林醉夹了一筷子雪菜黄鱼到碗里,“恩姀。师父给我取字的时候,我央着她带上姐姐小字中一个字。” “恩姀。”杭七念了一遍,眉宇间笑意更浓,“好听。” 林醉继续埋头吃饭。 “你一个女孩子,饭量倒是不小。”他开玩笑,“你要是跟着你姐姐过,不得把她吃穷啊?” 林醉又夹了一块黄鱼到碗里,吃完之后才气呼呼地闷出一句:“我姐姐养得起我,一般男子都不会比她更会赚钱。”顾忌着他身份,她能用的反驳之辞有限。 他哈哈地笑起来。 笑什么笑啊。林醉看也不看他,继续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饭。 饭后,喝了几口茶,两人一同去了地牢。 地牢里多了些董家、解家的下人,审问他们,自是不用杭七亲自出马。 解奕帆的右臂无力地耷拉着,右腿亦成了摆设,满脸的绝望。 解明馨早间服了一碗药,傍晚发作,即将崩溃的时候,被灌了一碗解药。直到这会儿还瘫在床上,力气尽失,无法照顾解奕帆。 不论两人背后有着怎样的隐情,两个人待彼此情深意重属实,这是任谁也无法反驳的——先前固然可以说是一起起了贪念,但在如今,可就是实打实地受刑共患难了。就算这样,也没相互推诿过罪责。 查看一周,杭七招呼林醉:“走,跟我听窗跟儿去。”该做的,沈笑山和陆语都做了,他们不如从别处着手帮衬。 “好啊。”林醉爽快点头,“去哪里?” “自然是原府。” “好。”虽然知道陆语已安排人窃听原府每一房的动静,林醉仍是不动声色——暗道密室的事,她相信,沈笑山和姐姐都不会与杭七提及。不是防他,没必要而已——那是“傅宅”,地底下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原溶回到府中,并没如常去原太夫人跟前回话,而是径直去了书房,遣了下人,独自沉思。 原太夫人派人来唤他过去,他一概充耳不闻。 毋庸置疑,傅清明、原敏仪的事情闹大了,且大到了他无从料想、难以招架的地步。 原府只要参与其中,只要事情不败露,不管是个什么结果,原府都能从中获益——沈笑山的猜忌,正是源于这一点,他的不安惶惑,亦是源于这一点。 怎么办?怎么办?! 他来来回回地踱步,只盼着父亲显灵,教他如何度过这一劫。 念头一起就打消。与其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不如静下心来,慎重应对。 到底是谁?那个人到底是谁?! 整肃家风、查清原委之前,他的仕途只能搁置——沈笑山都把事情给他摆到明面儿上了,怎么可能容着他继续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单说遍及各地的沈家字号,只要有心散播消息,不出数日,他就会成为官场上的笑柄。 唉—— 作孽啊…… 他唤来管家,吩咐道:“进京候缺的事情,别再张罗了。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管家却是犹豫着不敢应:“太夫人那边……知情了么?依小人之见,还是先去请示过太夫……” 原大老爷一拍桌案,猛然站起身来,“这府里当家做主的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的管家!?你这就给我卷包袱,滚!” 管家惊愕,愣住片刻,随即就没了畏惧,称是告退。 完全没把他当回事儿。原大老爷这才想起,此人是母亲的心腹,没来由的气不打一处来,扬声唤人:“把这混帐东西给我杖责二十,撵出府去!在他滚出我原府之前,哪一个去见他,就当即给我打二十板子!” 管家这才知道大老爷是真发威了,忙跪倒在地,磕头告饶。 原大老爷却不耐烦地摆一摆手,“先去领罚,有事再找你。”语毕又招手唤亲信到跟前,微声道,“把他安置到别院。” . 原大太太还在原太夫人跟前立规矩:服侍着用膳之后,又服侍着用茶点。 原太夫人喝了几口茶,冷声问道:“你跟恩娆到底说了些什么,想起来没有?” “儿媳一直就记得清清楚楚。”原大太太不卑不亢地道,“我去看我小姑子,恩娆见我顾念姑嫂情分,就请我去她的绣楼闲话一阵,仅此而已。要说说了什么,不过是友梅友兰的琴棋书画针线、成栋的功课,就这些。” 原太夫人沉冷的视线落到她脸上。 原大太太似无所觉。 原太夫人道:“你是我苦心孤诣娶进来的儿媳妇,按理说,凡事都该照着我的心思行事。” 原大太太险些冷笑出声:“我嫁过来之前,并不知晓是您相中了我的门第;嫁过来之后,也没觉着您曾善待我。我的儿女在您膝下彩衣娱亲这么久,也没得着您什么庇护吧?” 原太夫人目光森寒:“不孝!” 原大太太不敢去看她的神色,“儿媳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婆媳之间,凡事要是都没个商量转圜的话,那还叫婆媳么?进门二十来年了,我只是挂着个主持中馈的头衔,这就是您苦心孤诣把我娶进原家门的本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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