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徽在信中写了一个药方,是给董飞卿调理伤病的,要沈笑山费心抓出药来,早晚派人盯着董飞卿服用。 信末,她语气明显地透着俏皮和些许得意,说前一阵,她与程叔父一起去了修衡哥在程家的小库房,抢了四幅给孩子们画的工笔画,料想着陆语应该会喜欢。 看完信,两个人相视一笑,心里暖洋洋的。 箱子里,自然放着蒋徽提到的四幅画作,另有琴房中不可缺的傍琴台香料。 画都是小幅的,唐修衡的与董飞卿各自的粉雕玉琢的儿女、大黄狗、小花猫跃然纸上。 “这是文昫,这是绎心,”沈笑山指给陆语看,“这小子是董家的云昭,小名阿昭,这个是筠心,飞卿的宝贝疙瘩。” 陆语瞧着,低低地惊叹,“这几个孩子,也太漂亮了。”文昫与阿昭都与父亲酷似,那漂亮的眉眼,活脱脱就是小唐修衡、小董飞卿;绎心与筠心必是随了母亲,也是漂亮得不像话。 心念一转,她又问:“修衡哥在程家还有小库房?” 沈笑山和声道:“那是,程家嫡子该住的书房院,他打小就住着。他比恺之更像是程家的儿子,眼下成家了,还是动不动就到程府住几日——老爷子和叔父婶婶都是打心底疼着他,尤其老爷子,几日不见,就想的慌。唐家伯父总说,幸亏儿子多,要不然,得一天到晚跟程家生气——亲爹想儿子的时候,老得去程家找,算什么事儿啊。” 陆语大乐,“恺之哥哥不吃醋吗?” “他有什么好吃醋的?”沈笑山笑道,“这些年,修衡就是程家的子嗣,事无巨细地张罗、安排,他这程家大公子,不知道省了多少心。是一起长大的,恺之又是通透到极处的性子,修衡对他,比对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都好。” “唉……奇缘啊。”陆语喃喃地感慨。 “的确。” 陆语小心翼翼地收起画作,“晚一些装裱起来,贴在小书房。”说着,心念一动,“恺之哥哥没能连中三元,是父子两个故意的吧?” 沈笑山就笑,“不是故意的,还能是怎样?程家真不需要他锦上添花了。老爷子明面上发作,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当时他上火,只是气儿子、孙子不事先跟他说一声。” “我猜就是这样。” 两人出了书房,提起林家的事。 . 暮光四合时分,林远道坐不住了,在花厅里来来回回踱步。 沈慕江到底是什么意思? 成心要他难堪么? 俗话不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么。认回亲生女儿的事情,比成就一段良缘更让人乐得成全吧?执意不肯成全的话,事情传出去,落下坏名声的可是沈家。 既然提出相见,定是存着善意。但眼下算是怎么个章程?难不成,沈夫人从中作梗,要在小事上难为他? 何必呢? 他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之于沈笑山,陪着妻子、弟兄,可比见他重要了百千倍。 各处掌灯的时候,饭菜上了外书房院的花梨木圆桌。 沈笑山、陆语和董飞卿就座,言笑晏晏。 一道道色泽诱人的菜肴羹汤,皆是董飞卿、沈笑山在京城常吃的。 “都这么好吃。”陆语笑笑地享用美味,神色一如心满意足的小猫。 两个男人则是推杯换盏。 “你那镖局,近期进项如何?”沈笑山问董飞卿。 “从你们遍地开银号起,生意就差了许多。”董飞卿如实道,“但是,镖局人手就那些,愿意接的也都是肉镖、票镖,其次是珍宝。名声闯出去了,人们都是尽量找我们。细算起来,赚的倒比以前多了一些。” “那就行。” “说起来,书院这两年都是赔本儿赚吆喝。”董飞卿道,“帮我们想想辙?不然忒丢人——别家都赚的盆满钵满,我们要是没别的进项,得喝西北风。” 沈笑山哈哈一乐,“聪明却不够富裕的孩子不在少数,凭谁瞧着,也不忍心拒之门外。这事儿我出不了什么主意,往后每年拨给你们一笔银钱就是了。” “行啊。”董飞卿也不客气,“反正你是真富的没边儿的人,到时候我们告诉那些孩子就是了,几时出人头地了,得念着你沈慕江一份儿恩情。”寻常人眼里的金山银山,到了沈笑山这儿,不足挂齿,他倒也真不需要替这兄长省钱。 “闲的你。”沈笑山就道,“要是那样,一文银子也不给。” “不是,怎么一遇见落个好名声的事,你就不肯呢?”董飞卿无奈。 “打死也不肯。”沈笑山语气闲散,“回头别家书院有样学样,都找我的管事掌柜讨银子,我怎么办?银子再多,也得看我高不高兴给。什么年月都不缺哭穷的人,尤其你们这些开书院的。你跟解语这么快就名满天下,也得感谢好些同行不是东西,名符其实的斯文败类,有他们比着,你们可不就是凤毛麟角。” 董飞卿大笑。 陆语亦是忍俊不禁。 沈笑山与董飞卿碰杯喝酒之后,瞥一眼陆语,同时微不可见地蹙一蹙眉,又无奈地笑。 继而,沈笑山送了些明珠豆腐、清炒时鲜到她碗中——骨酥鱼微辣,雪里蕻鲜香辛辣,她西里呼噜地吃了不少,再纵着,她明日怕要胃疼。 陆语知晓他的意思,乖乖地吃素菜,随后,董飞卿又给了她一大块骨酥鱼,“听话就有赏。等会儿喝些汤。” 陆语笑着说好,又道,“还想吃雪里蕻。做的太好吃了。”是很寻常的一道菜,他却做成了少见的美味。 董飞卿眼中尽是宠溺、纵容,“喝完汤再吃。” 他说话间,沈笑山亲手盛了三小碗龙井竹荪,送了一碗到她手边。他与董飞卿的,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喝酒的时候,菜吃得少,汤汤水水的,根本不肯碰。 两个男人照顾她的时候,态度都是极其自然。 席间,无暇进门来禀:“林家大太太来了,奴婢已经将人请到了花厅。” 陆语道:“民以食为天,我还没吃好。她若是等不及,改日再来便是。” 沈笑山、董飞卿轻笑出声。 . 原家相关的案子,荀氏详细了解过了,一早便知,陆语绝不是好相与的性子,甚至于,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那样一个对外祖父的发妻、子嗣毫不手软的女孩,对于师妹林醉,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视为麻烦,不想理会,还是会为林醉做主?——做主么?可能么? 若是如此,倒会变相地成全林家。 荀氏估量着,陆语与沈笑山不会很在意林醉的事情,明面上的怠慢,大约只是时间不凑巧,顾不上应承罢了。相见之后,只要好生应对,他们便会体谅,从而劝说林醉回家——父女相认的事情,是功德一件,两个与道家渊源颇深的人,总不会回避这种事。 由此,荀氏等待的时间虽长,却无一丝焦躁,安稳得很。 . 傅宅,外书房。 齐盛在跟林醉说刚得知的消息:“林家大公子,今日去了原二老爷家,求娶原锦。” 林醉讶然,“原二老爷怎么说?” “轮不到他说什么,原锦同意了,已经跟林骧交换了信物,如何都要嫁过去。” “……”林醉无语得很,皱了皱鼻子,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片刻后停下,问:“齐叔,依你看,我该怎么办?这件事,不用也去麻烦姐姐定夺吧?” 齐盛笑呵呵的,“随心就行。咱们想怎样就怎样。” “……哦。”林醉挠了挠额头,“这还不如不说,我听了,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齐盛轻笑出声。 “我出去透透气,想一想。” 齐盛侧身,做个请的姿势。区区几日而已,林醉却已完全是陆语在家时的做派,帮着长辈打理庶务,每日昏定晨省,彩衣娱亲,只是不肯碰切实的账务,避讳着,不给人猜忌的机会。 林醉在外院信步走着,没多久,杭七来了。 她有些无奈,这男子,对她的疑虑说不出个所以然,却一切如常,甚至变本加厉,有事没事就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找她——只今日,早间、午间已经见了两次。 既如此,她想着,也不差这第三回 了,当即让小厮把他请到面前。 杭七告诉她,林远道、荀氏已先后被沈笑山、陆语请到了沈宅。 林醉抚着额头,着实地头疼起来了。早就知道,林家,要交给姐姐发落,却没想到,眼下连姐夫都介入了。与姐姐是说不着亏欠的,可是,姐夫也跟着上火,便觉着亏欠了。 “你不想见见他们?”杭七亮亮的眸子凝住她。 “不相干的人,见来做什么?”林醉少见的有些没好气。 “但是,他们是你的心病。不管你承不承认,这是实情。真要是不在意,你也不至于……”说到这儿,他语声顿住。 “我也不至于怎样?”她问。 “也不至于这么窝囊。”杭七有了些许火气,“你又不欠他们的,总这么躲着,算怎么回事?你总不能让恩娆和先生护你一辈子吧?我只看着,都上火。” 她沉了好一会儿,闷出一句:“本来就是窝囊的性子。在姐姐跟前,我自来就是不播不转的人。” “……”杭七是真对她没辙了,无奈地笑着,抬起手。那是要碰触她面颊的手势,但在中途,他忍住了,收回了手。 但是,林醉也真把他的话听了进去,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语气沉静而坚定:“我这就去姐姐姐夫家中。” “我陪你。”他立时说。 林醉看着他,缓缓抿出单纯澄澈的笑容,“好。” 两个人此时并不知晓,也想象不到,陆语、沈笑山就快把荀氏和林远道气疯了。 . 陆语换了身粗布深衣,走进内宅待客的花厅,进门后,便望见了闻声起身的荀氏。 荀氏是样貌婉约、举止娴雅的女子。 同是女子,荀氏亦被陆语的样貌惊艳到了。果然,人不可貌相。瞧着像是仙子一般,心肠却那般冷硬。她腹诽着。 陆语态度柔和地与之见礼,落座后,慢悠悠地品着茶,细细地审视着荀氏。 那目光似乎是温和的,可是没来由的,慢慢的,荀氏生出莫大的压迫感。 荀氏牵出一抹笑,客气地问:“夫人唤我过来,有何吩咐?” “言重了。”陆语一笑,“其实,本不是我要见你,是林家要见我们姐妹。” “夫人说的是。”荀氏立时抓住机会,身子微微前倾,态度诚挚,“这些年,林家一个个过得浑浑噩噩,下人又办事不力,寻找多年,也没找见元娘。元娘,就是我们女儿的乳名,夫人应该知道吧?” “我并不知晓。我师妹小字恩姀。”陆语慢言慢语地道,“你们找过她?我也没听说过。为何认定恩姀是林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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