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山一笑,“过奖。” 陆语和姨父姨母听了,也笑。 欢声笑语中,过了除夕,迎来春节,又在往来拜年走动之中,过完了年。 在这期间,在长安的沈笑山与在京城的唐修衡已经详尽的安排好一切,傅清明夫妇和陆语亦然。 正月十八,阿魏来到长安,接傅清明夫妇、林醉去往京城。 陆语的离愁尚未完全消化掉,便到了自己与沈笑山启程的日子。 离开长安那一日,她一路透过车窗,望着沿途景致。 住了好几年的一座城,她
第55章 第55章 苏州。 清水巷, 乌篷船,伴着斜斜烟雨,织就出江南一角的动人画面。 景竹、罗松、代安共乘的船只走在前面,三个人兴致颇浓,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沿途见闻。 沈笑山撑着伞, 与陆语并肩而立。 听着三个人的语声, 她问:“你不是在江南住过一阵么?没带他们来?” “算是吧。” “……?”陆语看着他。人来了就是来了,什么叫算是? 沈笑山说:“先后在杭州、南京、绍兴各住过一段日子。那时他们年纪还小,到了何处, 都是在宅子里做功课。” 陆语哦了一声, 又审视着他的神色。莫名觉得, 他似乎并不愿意回顾在江南的那段岁月。思索片刻, 猜出了原因, 忍不住笑了。 “偷着乐什么呢?”他揽了她一下, 让她离自己近一些,免得淋雨。 陆语侧了侧头, 见老船夫仍在哼着小曲, 便轻声道:“想当初,沈慕江还没到富甲天下的地位,不少生意, 需得自己亲自出面。抛头露面的次数多了,便害得一些闺秀芳心暗许, 出过几档子事儿。” 沈笑山下巴抽紧, “什么叫抛头露面?” 陆语笑一笑, 语声更轻:“那时候,你的名声不是清心寡欲,是冷心冷肺。” 这些,是早在齐盛得知他们要来江南的时候,与她闲谈时提起的旧事。当然,齐盛话里话外的,都是夸他不是一般的洁身自好,正因为不曾有过妇人之仁,才有了他们这一桩姻缘。 那时期的沈笑山,颇受江南一些才女、高门闺秀的青睐,什么都不顾了,只是要他这个人,加之那时处处讲究男女大防,便有人用些跌跤、落水的伎俩,试图诱使他中招,从而只能谈婚论嫁。 哪成想,他戒心太重,反应太快,心肠又的确冷硬了些,遇见有意摔倒往自己怀里扎的,便灵巧地避开,闲闲地看着人摔个嘴啃泥;遇见更严重的布局落水的,他只当没看见,直接甩手走人,也不怕人真淹死。 这类事,出过几次,最严重的是一位闺秀寻死觅活,站在高楼上放话:沈慕江要是不来,就跳楼。他听说了,只有不耐烦,说那就让她快些死,记得提醒她,头朝下。后来,那位闺秀没死成:听人复述了他的话,当场气晕过去了。 沈笑山看着身边人那个开心的样子,也不自觉地牵了牵唇,“随你编排。估摸着这会儿话再毒,也毒不过初见那一日。” 陆语笑意更浓,“我只是奇怪,你当初怎么会是那样的做派。完全可以委婉一些,既能全身而退,又能保全彼此颜面。” 沈笑山想了想,“当初?我一直就不是委婉的做派。 “那些烂糟事儿,从头一回就膈应得不行,经了那么几回莫名其妙的是非,心想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当时还真躲不起。 “于是,就想着,生意做得还是不够大,哪日成了商贾中的龙头,坐在家里等着人求见就行,女子一概不见。 “生闷气的时候想想而已。费心费力地把生意做大,自然不是为了那些是非,但后来如愿了,自然要顺道躲着女子。” 陆语笑了一阵,随后道:“我要是不用木料做文章,你如何都不会见我吧?” 沈笑山微声道:“所以说,我家阿娆脑瓜太灵。” 陆语眉飞色舞的,“今日得在手札上记一笔:我家先生夸我聪明。” 他笑起来,“是感激你的聪明。” “话说回来,在你来江南的时候,一定也遇见过很出色的女子吧?”陆语只是单纯的好奇这一点。 “有。”沈笑山如实相告,“那时江南有几位真正的才女,其中又有两个性情洒脱的——别人说是离经叛道,常邀请投缘的闺秀、男子甚至名儒到家中,借着赛诗会、赏花宴的由头齐聚一堂,探讨琴棋书画五经八卦等等。 “原本真是挺好的事情。我至今还在互通书信的一个友人,是在一个赏花宴中结识。 “才女杨氏深谙奇门遁甲,时不时探讨一番,于彼此都有益处,成了友人,走动过一段日子——后来就开始出那些是非,烦了,索性连才女都敬而远之。 “真不是满身铜臭还装清高,当时还没在商贾之中站稳脚跟,万一出了岔子,就要打回原形,一贫如洗。要是那样,成家是害人害己。” 陆语缓缓点头,“后来呢?富甲天下之后呢?怎么想的?” 沈笑山就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嗯。” “好几年我都想,娶妻成家太麻烦。” “麻烦?”陆语凝着他,“真的这么想?” 他又笑,“真的。那时怎么想都觉得,自由自在清清静静的时日最好,儿女情长、生儿育女都是负累。”说到这儿,语声顿了顿,他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说白了,一个时不时想着隐居或是做和尚的人,想到人间喜乐,怎么可能有好的看法。” 陆语绕着手臂,一手托着腮,沉思片刻,之后缓缓点头,“明白。” “你也有过类似的情形。”他不是询问,是笃定。 “对。所以我说,明白。”陆语对他一笑,目光温柔似水。 . 乌篷船停靠在码头。 一行人付了船夫银钱,顺着石阶走上一座石桥。 代安取出路线图,确认之后,收起来,赶到前面引路:“不远,约莫走一刻钟就到了。” 要去的是陆语小时候的家,可她对家宅附近的情形早已记忆模糊,少不得通过当地沈家字号的人做些工夫,绘制出了明晰的路线图。 这次出门,陆语考虑到山高水远的,无暇无忧没出过远门,路上少不了吃苦的时候,能免则免吧,于是说服她们留下。等到长安沈宅的管家安排停当,便带着包括她们两个的一众仆人进京,回那边的沈宅。 眼前的代安、景竹、罗松三个,待到夫妻两个登船入海,也要返回京城。 走过石桥,步入一条街,到尽头向右转,走出几百步,便到了陆语小时候的家。 幼年时离开,在此之前,从不曾回来。 父亲说过,不要回来,若回来,家中也无亲人等候,只能让你触景伤情,只管去别处寻得安稳自在。 那时懵懂,不懂得何为触景伤情,只听懂了那句没有亲人等候。 到了师父跟前,起初,在心里每日每夜都想回家,想了好几年。大一些之后,明明有时间有机会了,却不肯回了。 是不肯,不是不想。只有自己清楚,那一场与至亲离散带来的殇痛,一直不曾消散。若是回家,父亲的话会全然应验。 所以去别处,寻求亲情的温暖。如果找不到,便断了尘缘,遁入空门。那时是这样想的。 如果亲眼看到过、亲身经历过亲人带来的离殇,对于俗世姻缘,消极的想法居多。 沈笑山与至亲,亦是早早的便以永远的别离收场。 所以,今日她对沈笑山说,她明白。 陆语站在门前,抬眼望着。这些年一直安排仆人在这里,悉心打理——务必维持原貌,只是不知,能否如愿。 黑漆木门缓缓打开,齐盛安排的提前赶来的仆人躬身相迎。 陆语举步走上台阶,不知何故,脚步变得轻飘飘的,心绪也如到了云端,空茫茫的。 因此,她没理会齐刷刷站在路旁行礼请安的仆人,他们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缓步走在笔直的甬路上,她看到了小小的自己,被父亲抱着,从外面回来,父女两个都在笑。 她循着记忆,转到外院书房,走进室内,一眼就看到并排放着的两套桌椅,一套是寻常的宽大样式,另一套则小小的。 她走过去,站在两套桌椅前。 当初那么小,连笔都拿不稳,却最喜欢跑来书房,让父亲教自己写字画画。 人小,桌子高,若是坐着,够不着;站着,便要一手撑着桌子以防摔下去,便不能遵循书写时该有的坐姿。便是老大的不高兴。 父亲总是笑着打岔,把她安置在膝上,和她一起看尽是花花草草的画册。 没多久,特地为她做的一套小小的桌椅送来家中,安置在书房里宽大的书桌旁边,文房四宝,也是特地为她订做的,很合手。 有些安静温暖的午后,父女两个就并排坐在书房中,父亲忙着看书看帐回信,她老老实实地习字画画,没多久,便累得满头大汗。 陆语走到一个书柜前,微微眯了眯眼睛,透过镶嵌着琉璃的柜门,见里面的书籍画轴仍在。 她轻轻地打开柜门,熟门熟路的找出几幅尺寸很小的画,转身放到书案上,一幅幅看过去。 小鸡啄米、小鸭子、鱼、竹子——是画的这些,但那稚嫩的手法,在如今看来,根本是涂鸦。 而在当初,却总能得到父亲的赞许、鼓励。 视线有点模糊了,她眨眼,再眨眼,过了片刻,视线恢复清晰。 她把画收起来,照原样放回书柜,举步向外,到门口,回头望向大的书桌后面那张宽大的太师椅,凝眸多时。 爹爹,我回来了。她在心里说。 出了书房,一路走向垂花门。这宅院不是很大,胜在精致,地段闹中取静。 临近垂花门,她又看到小小的自己坐在石阶上,双手托着下巴,等待晚归的父亲。 等父亲回来了,或是小鸟一般扑到他怀里,或是坐在原地跟他耍性子;父亲或是朗声笑着把她抱起来,或是陪她坐在石阶上,耐心地解释,哄她,直到她现出开心的笑容。 没有声息的画面,却是那样鲜活。或许只是因为,在离别之初太想念,总在回想父亲在的时候的点点滴滴,且很努力的记住,直到铭刻于心,如何都不能忘。 她先去了正房,窗明几净,陈设没有变动,一如记忆中的样子,只是被岁月打磨得有些陈旧了。 在厅堂,她看着一家之主就座的三围罗汉床;在东次间,她看着饭桌前长辈就座的位置。 久久的。 . 自陆语一踏进家门,沈笑山就看出了不对,是以,代她打赏下人,遣了代安、景竹、罗松安排一应事宜,自己寻到她,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 她的身影,有着前所未有的孤单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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