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山悠然道:“那我把他打出去?” 代安转身,伴着他愉快的笑声,快步出门。 当晚,代安找陆语说体己话:“他告诉我,那个书桌之中,有一支他亲手打磨的玉簪。我找到了。” 陆语满心愉悦,“要不要收下?”到何时,若非手足,男子送女子簪钗平安扣玉佩之类,都是用来做定情信物。 代安则反问:“夫人觉得我可以收下么?” “我和先生自然赞同。”陆语握了握她的手,“不然,也不会打趣你了。” “你们啊。”代安有些沮丧,身形一斜,头靠在她肩头,“眼睛忒毒。” 陆语笑出声来,“难得有情人,先前只担心你一头热。” 代安不是扭捏的性子,闻言笑了,“就像您和先生,有一阵,我们都担心先生一头热,急得什么似的。” 陆语捏了捏她面颊,“你这不饶人的嘴,这时候也要拿我们说事。” “跟你们学的。”代安理直气壮。 陆语笑着,“对,怪我们,上梁不正下梁歪。” 代安笑了一阵,随后道:“我以前真没见过他那样的,跟女子说话,耳根居然红了。第二回 去,他亲自款待,我就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也不知道,以前从不会这样,让我猜猜是怎么回事。然后,就笑笑地看着我,好半晌,看得我脸直发烧。” 只听着,便能想见到,那静默不语的一段时间中,两个人之间无声流转的青涩又清甜的情意。 “唉,”陆语忍不住喟叹,“真是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目睹一见钟情的良缘。” 代安却问:“您跟先生不是么?”两个人的心思太深沉,外人真的看不分明。 “怎么可能?”陆语立时变得气鼓鼓的,“他当日让我签了卖身契和生死文书,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见钟情要都是那样,不定出多少回人命了。” 代安笑得东倒西歪,笑够了,搂住陆语,“我的小义母,咱得记着这笔账,记一辈子,罚他一辈子对你好。” 陆语想了想,抿唇笑了。 . 沈笑山和陆语原本想去杭州、南京转转,但因为代安的事,便取消了那些形成,安心留在苏州。 这样的日子里,陆语和亲人手足的信件不断,字里行间,分别细细讲述近况。 傅清明、原敏仪、林醉住进了沈笑山在京城的家,不消多久,便与程家、唐家的人如亲人一般走动起来,眼下正在物色地段适合的铺子,要把新月坊开到京城,三人为此事忙得不亦说乎; 林醉的婚期定在九月,在那之前,齐盛会按照陆语、沈笑山拟出的章程,为她备好丰厚的嫁妆; 程叔父和唐修衡还算清闲,被皇帝催着多腾出些时间,分头教导太子的文武功课,程叔父得心应手,唐修衡却说头疼,情愿出去打一仗; 薇珑已经开始和工部协力修缮东宫,两位公主和两位驸马爷怕她太辛苦,整日跟着她转,劝她别太计较细节,她嫌烦,皇帝看着也烦,把四个人训了一通,她便得了清净,全然按照自己的心思行事; 董飞卿和蒋徽上半年没有出门的打算,安心留在书院,教导学子、照顾孩子。 …… 看着信,便能想见到那一幕幕,忍不住会心一笑。 代安看中的秦旭,难得之处不仅仅是与她一见钟情,办事也是很有分寸的一个人:定情之后,便给身在长安的长辈写了加急信件,言明自己对代安一见钟情。 秦老爷子与沈笑山、陆语交情最深,便执笔写信给二人,说若不是山高水远的,定要亲自登门,为长孙提亲,眼下如此,只能在信中谈及,另请亲朋代为上门提亲,唯请两位担待,给长孙一个觅得良缘的机会。言辞很是恳切。 沈笑山与陆语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做派,又见老人家如此,回信时便也十分坦诚,说只要代安相看之后同意,这亲事就算定了,绝不会从中作梗,请老爷子不要为此事多思多虑,只管放心。——再怎样,也得给代安留出足够的余地。 信件送到长安没几日,有人受秦家所托,登门提亲。越两日,做场面工夫,安排了代安、秦旭遥遥相看的事。 过了几日,媒人再次登门,亲事便定了下来——也是知道,沈笑山和陆语不会在此地久留,就得从速行事,在他们临走前得出结果。 沈笑山对代安道:“秦旭回长安之前,你就留在这里,督促着本地大管事。亲事余下的章程,由他替我们出面应承。婚期就定在明年八月,到时候,我们怎么也回来了。你再着急,也得这么办,带了你这些年,你出嫁的时候我要是不在场,不是太冤了。” “谁着急了?”代安又是感动又是笑,“我听您的。不会不务正业,会用心帮衬本地管事,把字号下的店铺打理得更好。” “那就好。” 之后数日,沈笑山和陆语登船走水路入海之前,与各处的信件来往频繁,如雪片一般。安排交代完所有事情,告诉所有亲朋行程之后,两人相形登船,离开苏州。 一路乘坐的大小船只,皆属于沈家字号。 两个人各自带在身边的,只有简简单单一个行囊,放着必须的零碎物件儿,其余的日常所需,船上都有,在船上的仆人亦服侍得分外周到。 数日在水上度过,毫不乏味:看江河波涛翻涌,看两岸奇峰峻岭,又是春日的好时节,时不时便有山花烂漫苍松翠柏入眼来。 最后一次换乘的,是一艘陆语前所未见的大船。 登船后,就见船工皆是身姿矫健训练有素,行走期间的男女仆人亦是处处透着勤勉干练。 船太大,上下三层,房间却不多,除去足够船工仆人居住的,每一间都分外宽敞,用槅扇掐出主间次间寝室棋室等等,只是格局与寻常住宅的正屋不同。 住下来之后,陆语颇觉舒适。 “日后能看到的,除去空中景致,只有深深浅浅的蓝。”沈笑山说。 陆语嗯了一声,瞧着他,发现他居然是一副在家中的样子:很松散,是最放松的状态——自长安到此刻之前,他都不是这模样。先前以为,是和她一样,因着仆人的新面孔、住处的变换略有不适。 原来不是。这沧海、大船,是让他最舒适最放松的所在。 “果然是可以四海为家的人。”她笑说。 他笑一笑,把她拥到怀里,“对着我最喜欢的景致,伴着我最喜欢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的给个神仙也不换的好日子。” 陆语却腹诽:怪不得修衡哥担心我们乐不思蜀。 漫长的航程,日子并不单调:早间看日出,晚间看落霞,余下的时间,或是在船头眺望无尽头的海洋,或是留在舱房,看翻阅船上存着的书籍,一起琢磨琴的样式,对坐下棋,或是……缠绵悱恻。 “我们这算不算是挥霍啊?”一次,陆语笑道,“这可是真正的朝夕相伴。哪天相互看腻了可怎么办?” “小乌鸦嘴。”他敲着她的脑门儿,“放心,往后的年月,动辄几个月见不到面的时候多的是。只说制琴,就得各忙各的,并且不是短短时日便能制成。” “也是。”她听了,心安下来。 他有点儿不满,“这是什么反应?怎么我踏实了,你倒开始胡思乱想了?” “患得患失。”陆语笑着勾住他的颈子,“沈先生,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是的,太喜欢了。 以前看他不得闲的时候,总是心疼。 如今看他全然的放松并真正的清闲下来,每日陪着自己,让融融的情意包围住她,是她从未想过的夫妻相处的光景,用力珍惜着。 很好。也确定,日后会更好。 他眼眸更为明亮,噙着浅浅的笑,热切地吻住她,热切地索要。 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说喜欢。而且,是“太喜欢”。 听他说航程将尽的时候,陆语才询问起岛上的情形:“只有仆人?” 他颔首,“对。” “多少个?” “四五十个吧。要打理的地方不少。”他说。 陆语想一想,“那么,那些仆人,真的愿意不远万里到岛上为仆?” “不是。”沈笑山笑着解释给她听,“每年都会更换。如今哪儿有那么多孤苦无依或是无家可归的人,愿意不远万里到岛上,当然是为了比较诱人的益处。他们为仆一年的例银,从三百到八百两不等。船只每年都要过去两次,运送东西,调换仆人。愿意多留一二年的,事先说一声就行。” 陆语释然。一年赚三百两到八百两,等同于在显赫的门第中的等次不同的管事一年所得。可那样的好差事,不是谁都能遇到的,而且也要看资质。在高门大户的下人之中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而在岛上当差,做好分内事就行,不会被人排挤,唯一的缺憾,是要远离家乡。这是一份需要人做出取舍的差事。 岛屿遥遥可见的时候,沈笑山站在船头,久久凝望。 离得这么近了,她反倒生出了好奇,并且压制不住:“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是让我乐不思蜀的所在。”他笑笑地看着她,“等你到了就知道了,不会有比那里更舒心的地方。” 陆语微不可见地扬了扬眉,“这次打算住多久?”她又想起了唐修衡的叮嘱。 “我们是提前离开了江南,节省了一两个月——住半年吧。”他说。 “不行。”陆语说,“两个月。再好也不能由着性子来。” “五个月。” “最多住三个月。”夫妻两个认认真真地讨价还价。 “还没到地儿呢,急着说这些做什么?” “就得先定下来。”陆语道,“必须答应我,不然……”不然又能怎么样?她敛目看着海面,“不然我就去水里转一圈儿。” 沈笑山只是笑,不再说话。 想法当真出现分歧的时候,他不解释,不争辩,只是将之搁置,晚一些再商量。陆语无计可施,便只是叮嘱他:“不管怎样,你要让船三个月后回来一趟。” “那等于是刚靠岸就回来。”看到她坚持的眼神,他终究点头说好,“大不了让船只泊在海边,等一段日子。” 所谓的小岛,是对于汪洋大海而言。离近了,陆语就觉得,这岛屿,一个月能逛完就不错。 船靠岸。 沈笑山和陆语下船、登岸。岸上已有数名仆人在等,身后是两匹骏马、七辆运送箱笼的马车。 船上的船工、仆人井然有序地从货仓中抬出一口口偌大的箱子,送到岸上。 仆人齐齐行礼之后,沈笑山交代心腹一些事情,陆语忙着打量岛上景致。 沙滩在阳光下呈浅金色,一条曲折的覆着沙土的石子路通向岛内,视线所及之处,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而那树木是她没见过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9 首页 上一页 90 91 92 93 94 9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