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们别找来。”苏意凝又找了些乱草,挡在了山洞洞口处。 她身上极疼,却不敢开口说,怕谢誉担心,只能胡乱的说着话,让自己分心,不去想疼的事情,也想说说话,唤醒谢誉的注意力。 “我掉下来时,我的女使看见了,苏家应该会立刻派人来寻我。希望他们能在这些杀手前头,找到我。” “今日的雨可真大啊。” “这山洞有点小,感觉再多个人来,都得站到洞口去了。” 她好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到最后,真的是,没话找话聊了。 谢誉嗯了一声,将她拉进了怀里,脑袋搭在了她的脑袋上:“地方小,你靠我近点,不然不够坐。” “别说话了,安静让我抱一会儿。” 苏意凝没敢动,怕她挣扎着不让他抱,会伤到他。 而且她身上也疼,多动一下,都多疼一下。索性,她便任由谢誉抱着她,也将脑袋埋进了谢誉怀里。 此刻两人都狼狈极了,像两个泥人,衣服都破损了,身上也凌乱不堪。 “你说,咱俩这算不算落难鸳鸯?”谢誉闭着眼睛开口问她。 苏意凝的脑袋靠在谢誉的胸膛处,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否定:“咱俩是落难熟人,不是鸳鸯。” “熟人?”谢誉故意换了个声调。 苏意凝烦他这副样子,故意揶揄他:“行吧,那不熟。” “哦,不熟,昨晚你亲我?” * 凤仪殿内,杨慎已经跪了有三个时辰了。从辰时被陈贵妃召进宫,直到此刻日头已经高悬,传膳的宫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贵妃仍旧端坐在屏风之后,纹丝未动。 她不动,杨慎便就更不敢动了。 可他冥思苦想,仍旧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得罪了这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 “杨探花,”直到未时,贵妃才幽幽开口,声音隔着屏风传来,透着威严,“跪在这的三个时辰,你可想清楚了?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杨慎不知,一头雾水,但不敢不答。 “回贵妃娘娘,臣不知。” 听到他这么说,陈贵妃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是低笑了一声,一双削葱般精致洁白的手搭在了膝上,声音不疾不徐。 “那你还算有救。” 此话一出,杨慎心里头更是茫然,身子却忍不住地抖了一下。都说皇家威严不可侵犯不容直视,可这金尊玉贵的贵妃娘娘,便是坐在那不说话,也叫人胆战心惊。 “不知娘娘是何意?”杨慎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屏风那头没了声音,久久无人应答,隔了好一会儿,贵妃轻轻抬了抬手,一直守在贵妃身旁的掌事宫女才开了口。 “把人带上来。” 声音落下,便见偏殿的门缓缓打开,几名禁卫军押着一名女子,从那头走了过来。 杨慎还未来得及细看,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二哥哥,救我。” 是他的三妹妹,杨颖仪。 杨慎不明所以,看着被禁卫军押着的妹妹,又看了看屏风那边端坐不动的贵妃,犹豫道:“贵妃娘娘,不知舍妹做错了什么,惹恼了您?微臣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 听到他这话,陈贵妃冷冷扫了他一眼,道:“恐怕你赔不起!” 杨慎心头一惊,自觉这恐怕不是什么轻易能被放过的事,扭过头,问杨颖仪:“三妹妹,你做了什么?” 杨颖仪昨日兴致盎然地出门同小姐妹们吃茶赏花,不料半途便被贵妃娘娘的人给请进了宫,一夜未回杨家,这杨家人居然也没人来寻。 她在偏殿被审了一夜,因她毕竟是杨家嫡女,无凭无据的事情贵妃也不好轻易动大刑,但宫里头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油皮都不破一点,却能叫人生不如死。 杨颖仪现下看着并无大碍,可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杨慎问她,她只知哭哭啼啼地求救。 杨慎没办法,只得又去求贵妃。 屏风另一头,一位掌事宫女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杨慎面前,从袖中悄悄掏出一物,在杨慎面前亮了亮。 “想必,探花郎,应该识得此物吧。” 陈贵妃的声音再次隔着屏风传来,威严而不容置疑。 杨慎抬眼,朝着宫女手中看了一眼,瞠目结舌,下意识地出声:“这不是那日,我给二……” 他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来,便被贵妃娘娘出声喝止了。 “杨探花,本宫劝你,谨言慎行。”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在场的人虽然都是陈贵妃的心腹,但终归还是谨慎些好,万一泄露出去,可不好。 偏偏杨慎白读了这么多年书,差点就说出了口。 “你承认你认识,便好。” 陈贵妃扶着宫女的手,站起了身,吩咐人撤了屏风,冷眼看着正跪在地上的兄妹俩,扬了扬下巴:“将杨三姑娘,带下去。” 杨颖仪又被禁卫军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了下去。 “其他人也都退下吧,只留玳瑁一人便可。”贵妃抬了抬眼皮,吩咐道。 众人纷纷退下,只留方才拿着小瓷瓶的那名宫女一人。 杨慎更紧张了,如芒在背,连大气都不敢出。 “玳瑁,你去同他说。” 那名宫女领命,便往杨慎身边走了几步,将袖中那支小瓷瓶再次拿了出来,捧在手心。 “杨大人,这支瓷瓶中所盛之药,是何药效,您可知道?” 杨慎自然是知道的,直接开口:“回大人的话,里头是我们杨家祖传秘药,解酒用的。” 陈贵妃大致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他这一套说辞,并不惊讶,点了点头,示意宫女继续。 “您可是在端午宫宴那日,将这支装有杨家秘药的瓷瓶,送给了忠勤伯府的苏二姑娘?” 杨慎点头,供认不讳。 “杨大人,经太医院院判的分析,您这瓶子里头,装的并非解酒药,而是烈性助兴之药。” “外头一层,确实有解酒之功效,可里头包裹着的,却是助兴之物,不必奴婢再同您解释了吧?” 她的话音落下,殿内只有他们三人,静得可怕,玳瑁的声音掷地有声,又好似一粒粒老黄豆,一下又一下,砸在了杨慎心头。 让他一瞬间,心乱如麻。 他明明是担心苏意凝醉酒,拿的是府中的解酒药。这药杨家用了已有百年,怎么会,出问题? 他脸色一瞬间变得极差,整个人也有些迷茫。 “瞧你这样子,本宫倒是愿意信此事与你无关。”陈贵妃扫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但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昨夜本宫已经问过你那个好妹妹了,她承认了,药是她换的,本意原是冲着你来的,但最终却是凝儿受辱。” “她想撮合你和她的手帕交,听闻你祖母近些日子频繁带着你去苏家,怕长辈们直接订下婚约,便和手帕交商量着,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再嫁入杨家。昨晚,本宫的人,问得一清二楚。探花郎若是不信,等会可以亲自再问问你那个好妹妹。” 陈贵妃冷眼扫了杨慎一眼,眉头微皱。 她原先听闻杨家与苏家走得近,也曾想过,这杨慎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婿,还想着改日劝劝苏意凝。 如今看来,还好她没劝。这样糊里糊涂的人,连兜里的药被人换了都不知道,这样满脑子心机又胆大包天的妹妹,这种家庭,嫁过去也是受罪。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口气,本宫咽不下去。但这事公开了处置,有损凝儿的名节,本宫不愿。” “所以,人,你带回去,你们杨家,得给本宫一个满意的交代。” 杨慎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情复杂地抬眼,看着贵妃。 “还有一点,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晚是凝儿误吃了你的药。” 杨慎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跪在贵妃娘娘的脚下,直到此刻,才开口道:“微臣,遵命。” 这话他说的咬牙切齿,不知在愤怒些什么。 但贵妃不愿再看他,蝼蚁而已,管他气什么呢?还能算计到她头上不成。 陈贵妃抬了抬手,吩咐人将他们兄妹二人送了出去。 * 回杨府的马车上,杨颖仪仍旧心有余悸,瑟缩在角落里,小声啜泣。 她不敢同杨慎说话,更不敢再提起之前的事。 她这个兄长,平日里温柔端方,可触及他的逆鳞,他能将人生吞活剥了。 杨颖仪在贵妃宫里受了一夜刑,惊吓过度,原本看见杨慎,还觉得看见了救命稻草。可眼下,瞧着他铁青的脸色,杨颖仪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瑟缩在角落里,小声啜泣。 “过来。”杨慎沉声开口。 杨颖仪抬头,不想去,但又不敢不去,只能慢慢挪动着身子,往他那边靠去。 “啪!”响亮的耳光声在车厢内响起。 “啪!啪!” 紧接着,又是三下。 杨慎阴沉着脸,看着杨颖仪。她的脸颊瞬间便肿了起来,却不敢躲,更不敢叫喊。 “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连哥哥都敢算计?”杨慎瞪了她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算计就算计吧,偏偏要选端午那日,偏偏还没算计成,竟让他亲手将那药瓶送给了苏意凝,让他亲手将自己心仪的女人送到了其他男人的榻上。 杨慎痛苦的闭了闭眼睛,眼前浮现出的,全是那日苏意凝脖颈上的那枚红色扁舟。 新鲜,刺眼,夺目,叫人看了生气,恨不能用匕首剜下来。 他的手微微发抖,抬了起来,伸到了杨颖仪的脸颊旁,杨颖仪下意识地瑟缩,想象之中的疼痛感却没有到来,杨慎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红肿的脸颊,而后又用手指捻起了她鬓角的碎发,替她拢到了耳后。 “疼吗?”杨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杨颖仪立马起身,跪了下来。她没想到会闯这么大的祸,明明平日里杨慎也是时常与她的手帕交来往的。 两人一起品茶作赋,谈人生谈理想,她以为,只是祖母喜欢苏二姑娘,兄长与她的手帕交才是郎情妾意。自己只是促成了一桩美事而已。 可看杨慎今日这样的神情,杨颖仪的心凉了半截。 “兄长,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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