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握住了苏意凝的手,将她微微发抖的手包进了手心,勾着唇,眼角含笑,似妖孽一般看着她,压低了声音:“我试过克制了,不行。看样子,得请你帮个小忙了……” 苏意凝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帮?你倒是给我拒绝的机会呢?你手往哪带呢? 话本子照进现实,还怪吓人的。 ………… 一个时辰后,苏意凝趴在软枕上喘气,手酸得连抬手打他的力气都没了。 谢誉半撑着身子,斜靠在软枕上看她,长发披散,有几缕落在了他微敞的领口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刚好在打他身上,为他小半张脸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挑眉看她,眼底都是柔情蜜意,带着月华,犹如神祇。 。 苏意凝气呼呼地别过脸不去看他,手腕酸得连动都不想动,趴在那,任由谢誉替她将落在地上的心衣拾起,又绕到她身前替她穿上。 屋子里弥漫着石楠花味,屋外月明星稀,微风拂过长夜,吹散了一室旖旎。 苏意凝累得要死,很快便睡着了,昏昏沉沉间,她在脑海里暗暗发誓,下次她要是再嘴强,她就毒哑自己。 次日一早,苏意凝醒来时,谢誉早已经走了。大概是在苏意凝睡着后他便走了,屋子里没了他的气味,甚至没有他来过的痕迹。 若不是桌子上还搁着那包红糖姜茶饼,她都该怀疑,昨夜是不是自己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手腕还酸着,苏意凝从榻上起身,一面甩着手腕,一面喊人。 “姑娘今日怎么起得如此晚?”文鸳先走了进来,端着洗漱用品,看向还一脸倦容的苏意凝,忍不住发问。 文秀紧跟其后,跟苏意凝汇报早上苏老太太那边派了人来:“老太太那边来人给您送了点东西,我见您没醒,便没进来打扰您。” “是一个金丝木匣子,里头装着些田产铺面。老太太那边的人说需得您醒了亲自瞧瞧再收到库房去。” 苏意凝点了点头,洗漱完,便叫文秀将匣子抱了上来。这些年忠勤伯府亏空严重,公中的账面早已是入不敷出,各院都过的拮据,老太太明里暗里用自己的嫁妆填补了不知多少次。 如今,她身上应该也没剩下什么东西了。如今苏意凝的婚事定下,她送来的这些,估计是老太太最后的身家了。 看着眼前做工精细有些年头的金丝木匣,苏意凝的鼻头微微发酸。即便是再不喜永安侯府,再不愿意这桩亲事,老太太还是疼她的,怕她嫁过去吃苦,明明前几日还气得吃不下饭,今日竟将自己最后的傍身钱都送来给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日后,到底要过上怎样幸福美满的日子,才能对得起老太太的这一腔慈爱。 苏意凝抿了抿唇,坐到了梳妆台前,用脂粉拼命遮盖着自己眼底的乌青。 “等会去趟祖母那里吧。”她一面压着粉,一面吩咐道。 “姑娘昨晚是没睡好吗?怎么看上去如此疲惫。”文鸳又问了一遍,她实则是在担心苏意凝因为前些日子永安侯夫人来家里闹腾而不开心。 苏意凝的手顿了一下,她看见自己单薄的夏衫领口下,有三五个鲜艳的红痕。怕被人瞧见,苏意凝飞快的将领口捂住:“没事,昨晚有只大蚊子飞了进来,吵得我没睡好。” “你去替我寻个项帕来,我觉得今日脖子有点凉。” 文鸳不解地皱眉,但没多问,立马便去柜子里翻找了一块铺粉色薄纱项帕,递给了苏意凝。 她接过,飞快地系在了脖子上。一面忍不住地在心里骂了谢誉一声。 用过早膳,日头已经大起。 苏意凝带着女使往老太太的春晖院去,行至水榭,被钱姨娘拦住了。 “二姑娘,好巧。”钱姨娘看着并不比苏意凝大多少,梳了一个已婚妇人的发髻,身着浅粉色襦裙,耳垂上则戴了一对白玉坠子。 苏意凝停下脚步,看向她,目光不自觉地便从她的脸上移到了那对白玉坠子上。 按理说,她如今正得宠,风头无两,苏澈又是个爱打肿脸充胖子的人,绝不可能不给她买首饰的。可这对白玉坠子,苏意凝似乎在钱姨娘身上,见过许多次了。 “钱姨娘,安。”她规矩朝她行礼,只是看向她,却并未多言。 钱姨娘原本站在台下,此刻已经走到了苏意凝身侧,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亲热到:“二姑娘这是要去老太太院子里?我刚刚才从那回来,老太太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方才吃过药睡下了。” 她声音很好听,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听着似百灵鸟一般悦耳,能叫人心情愉悦。这样的样貌手段,若不是出身低了些,便是进宫做皇妃,也是使得的。 “好,”苏意凝点了点头,“那我便午膳后再去。” 钱姨娘拉着她的手不松开,朝她温柔一笑,如沐春风:“听闻二姑娘喜事将近,得嫁贵婿,可真是一桩美事。” 苏意凝不爱同人绕弯弯,大宅院里有很多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她自幼时起便见多了,此刻钱姨娘若说是对她没有任何企图,苏意凝一百个不信。 “钱姨娘,有话要同我说?”她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原本钱姨娘还以为高门贵女,相处起来该有些难度的,眼下见她并不爱说些虚虚实实的客套话,倒也有几分震惊。 “是有话说,”她拢了拢发髻,往水榭亭子里的石凳处走了走,身姿婀娜曲线玲珑,行走时如弱柳扶风顾盼生姿,“我有身孕了。” 苏意凝看向她,眼神不自觉地便落到了她的小腹处。 “恭喜钱姨娘,日后或许可以母凭子贵,苏家已经有十几年没添过新人了。” 钱姨娘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抚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垂着眼眸看向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叹了口气:“可大娘子若是知晓了,恐怕不会容我。” 说完,不等苏意凝回答,她又补充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个道理,二姑娘应该明白。” 苏意凝仍旧站在原地,既不靠近她,也不接话。她不是苏意韵,不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放下戒备之心,对于苏意凝而言,凡事没有十足把握,她绝不会轻易动手。 “二姑娘好像很不喜欢我?”钱姨娘抬眸,朝苏意凝笑了笑。 苏意凝站在原地,也回了她一个微笑,不带任何攻击性的,灿若繁星的微笑:“只要父亲喜欢姨娘就好。” 钱姨娘见她并不肯放下戒备之心,也不再迂回,直接道:“都说,苏家十来年没添过孩子了。我可是不信的,大娘子的手段,恐怕了得。所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得替自己谋条生路出来。只看二姑娘愿不愿意,与我同路了。” 苏意凝面无表情:“你与大娘子之间的事,我一个晚辈,如何能插手呢?姨娘若真是不放心,自可去同父亲说。” “二姑娘戒备心还挺重,”钱姨娘轻笑出声,“我是友,不是敌,咱们的目标一致,为何不能合作呢?不瞒你说,大姑娘这些日子频繁查找大娘子的错处,我可都瞧见了。” “各种缘由,我并不想多问,但我愿意帮你们一把,哪怕是赌上我的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性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旁人大概早就松口了。可苏意凝偏偏从她的话里找到了疏漏。 她站在阳光下,抬起眼皮看向钱姨娘,目光轻轻扫过钱姨娘的肚子,慢条斯理道:“刚刚钱姨娘说,您是怕大娘子伤害您腹中胎儿,所以要为自身安危寻一条生路。现在,为了拉拢我,又说,可以牺牲腹中胎儿性命。” “钱姨娘所言,究竟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钱姨娘的脸色沉了几分,笑意凝固在嘴角。 “姨娘若真是有诚意,不妨将您的心底话告知。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我可不信。” 没料到苏意凝竟这么聪明,钱姨娘咬了咬唇,把心一横,道:“郑氏害死了我父兄,我进苏家,便是来寻仇。这个原因,二姑娘信吗?” “可我在府中半年多了,主君虽然宠爱我,可每每遇上大娘子的事,他总会站在大娘子那头。我很难靠着主君的宠爱扳倒她,但若是她害死了主君期盼已久的孩子呢?” “只要能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别说是失去一个孩子,便是要我的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意凝微微皱眉,她不喜欢钱姨娘一直拿腹中孩子说事,淡淡开口:“不论您有什么目的,又为了成事能有多大的决心,我都希望您能善待这个孩子,别拿他当棋子。” 苏意凝自幼便没有见过生母,所以她对母女亲情感知甚少,可她总觉得,便是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该拿孩子铺路。 母亲,不该是保护孩子的吗? 可偏偏,有些人,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有些母亲,对于孩子来说,是一种负累。 想到这,苏意凝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谢誉那张脸。以及少时,每每同兄长一起去谢家,遇见杨氏时,她总是横眉竖眼的样子。 杨氏便不是个慈母。她总是爱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谢家两位郎君头上,不许谢家大郎考科举,因为一旦中榜极有可能便会外任远离金陵城,也不许谢誉和谢家兄长亲近他们,甚至管着他们院子里的女使随从,管着他们吃穿用度。 少时谢誉每每压抑自己的情绪,只有在苏意凝面前才会流露一二。 这样无孔不入的管束,真的令人窒息。 她想象之中的母亲,不该是这样的。至少,不该是杨氏和钱姨娘这样的。
第45章 “二姑娘, 不信我?”钱姨娘站起了身,走到了苏意凝面前。 苏意凝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谈不上信不信, 她只是警惕而已。她要做的事情,可不止是要将郑氏从大娘子的位置上拉下来那么简单,她要郑氏母子三人,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这些事, 她自己能办到, 并不需要假手于人。更何况,她与钱姨娘素不相识,彼此尚且没见过几次面, 谈何相信? “姨娘有姨娘要做的事, 我有我要做的事。既然姨娘知道长姐近日在查大娘子的错处,也该知道,我们姐妹二人同心协力, 并不需要旁人插手。” 这些日子苏意韵派出去的人连一丁点有用的消息都探查不到,很明显,郑氏已经起了疑心, 该是警惕了起来。而钱姨娘此刻突然冒出来, 苏意凝不得不存一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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