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嘉梅的声音压低了些:“虽然深居简出,但是太后雷霆的手段,比起阴城大长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娘说起她来,都是讳若莫深,三缄其口。”嘉兰听后,稍一思索,便将诧异的表情收敛,颔首道:“难怪。难怪阴城大长公主当初要自离都城,现在要打落牙往肚里吞。她自避锋芒,是因为她斗不过。” “的确,强中自有强中手。都是血雨腥风里活下来的人,谁也不比谁简单。”嘉梅叹了口气,心中很担忧蒋家在都城的处境:“不过,你可能不知道,这件事被周国公世子利用了。” 嘉兰一愣,这人她可不陌生。前一段时候她还拿这个周国公府逗猫遛狗的世子来教导善礼呢。 “我们也真是小看了这个周泓澄。”嘉梅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蒋家周围都是如狼似虎的人。难怪当初只是救圆娘的家人,蒋赵氏还要大费周章。就算是这一次,看着是个简简单单又滑不溜湫的主意,却原来也有娘亲们的百般筹谋。 “你知道他跟许晋文走得近,估计也颇得阴城大长公主看重。他不知道想了个什么法子,把矛头引到他的继母周国公夫人身上了。阴城大长公主从宗室溜一圈回来之后,周国公夫人虐待继子、面慈心苦的话就传了出来。” “这怎么能引到周国公夫人身上?”嘉兰一时都没能明白过来,嘉梅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得意楼叫许晋文听到进庆丰赌庄法子的,是周国公府的下仆。”“我们引的?”嘉兰问道,其实她心里已有答案。果不其然,嘉梅点了点头。 “祖母说,周泓澄忽然搭上了阴城大长公主,不知何意,不如顺带试一试。”嘉梅道。嘉兰一听,便知道祖母在她们这些小辈走了之后,许是又把夫人们都召集了起来,共商此事。而且,看嘉梅知道的那么清楚,估摸着也是一同去了的。她一时有些难过,觉得自己还是被长辈当成了孩子看。 嘉兰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嘉梅却还是看出了她眉宇间的落寞。嘉兰如果心绪起伏,她的右手会下意识地握成拳,并且把大拇指藏进手掌心里。等她再松开的时候,那就是毫无异样了。但是自小长在一块儿,姐妹间对彼此的习惯都非常熟悉。 嘉梅握了握她的手,捏了捏:“姐姐是去听了,因为我需要比你更快地成长起来,成为蒋家的助力。但是嘉兰,你不用那么急那么赶。你还没及笄呢,离出阁还有三四年。就好好过这三四年,无忧无虑地过。”说罢,她又摸了摸嘉兰的鬓角,声音温和有力。 “我明白的。”嘉兰也知道,她被当成孩子的确是无可厚非的事。这并非是轻视,只是她们的拳拳之心。她虽然一时有些落寞,却也并不颓然或怨怼 那样,也太伤这些爱护她的人的心了。她马上笑着点了点头,去挽嘉梅的手:“那我就指着从大姐姐这儿听故事,不管哪家深宅大院的事儿,你可都别瞒着我。不然,我就把你那鬼脸青花瓮里头的雪水偷了喝!” “你个丫头,促狭起来比嘉竹还坏。”嘉梅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眼底心里皆是笑意。 她们两姐妹说笑着走到了蒋府演武场专门辟给女弟子的巾帼园里。 嘉竹练习九节鞭已经到最后一阶段,她开始学习以鞭为暗器的克敌之道。但是,她的师傅郑武依旧要求她每日都要进行基本鞭法的练习。嘉梅和嘉兰到时,嘉竹正不厌其烦地挥舞着她的九节鞭在胸前画圆。正旋五十,反旋五十。 嘉梅和嘉兰都见多了。嘉竹从五岁开始拉练身子,尔后蹲马步,打最基础的拳。八岁的时候,郑武终于让她领了一根铁棍,从前挥、后挥到在胸前画圆、画形状,如此又练了半年。半年后,嘉竹总算正儿八经地拿起了九节鞭。 最开始,在九节鞭的鞭头与鞭节之间的圆环中还扎着一块长而大的红绸布,这是鞭彩,使鞭子不会挥得太快。慢慢地,这块红绸布越来越窄、越来越短,直到现在,嘉竹已经再不用扎鞭彩了。 嘉梅和嘉兰没叫人禀报,而是轻车熟路地坐到了巾帼园练武场边上,那儿还一直为她俩备着坐褥和茶水。嘉梅和嘉兰也没有说话,都定睛瞧着巾帼园里的练武。 蒋府的武婢都从这儿来,自从定北出了十二娘子军浴血守城,大败鞑子军之后,武婢便也得到了朝廷的默许。芒种曾经就是这些武婢中的一员。这样的武婢,嘉梅和嘉竹身边也有。不过,武婢珍贵,未及笄之前一般都只有一个,等到及笄了,像嘉梅,便又能领到一个。能放在夫人姑娘们身边的武婢,那都是精锐。 郑武抱着一根长棍立在一旁,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他早年是个走南闯北的镖师,武艺高强。只可惜后来在定北遇上悍匪,寡不敌众。幸而被蒋家军救下,便一心投靠了蒋家军,被蒋老太爷请来做武师。 “不错。”他半响才出声道。嘉竹知道,这是晨练结束的信号,便欲收鞭向郑武行礼。谁知,倏地一下,郑武忽地扬起长棍猛地刺来! 嘉梅和嘉兰都吓了一跳,从座椅上猛地站了起来。 嘉竹立刻一个小步侧跳,避开了长棍,然后顺着九节鞭的鞭劲猛地朝郑武直鞭烈烈而去。嘉竹她心知她的鞭子若是绕上了长棍,以她和郑武悬殊的臂力,她必然握不住九节鞭。因此,她不过是转瞬就决定直鞭击打郑武握棍的手腕。 九节鞭绕长棍容易,但要避开长棍击打握棍者的手腕很难。嘉竹挥出去的第一鞭被郑武轻松避过,郑武更是顺势将长棍横扫而来! “哎呀!”嘉梅和嘉兰不由得惊呼出声,为嘉竹捏了一把冷汗。 这样的情况嘉竹多有应对,她立刻向后弯腰单手撑地,避开了长棍的扫击。然后接着撑地的手,一个滚身,拉开了和长棍的距离。 长棍紧随而至,并没有给嘉竹丝毫喘息的机会。嘉竹别无他法,只得用长鞭绕棍。郑武微微叹息,却毫不留情,将长棍大力一扬,预备直接叫九节鞭从嘉竹手中脱手。 “那可要蜕一层皮”嘉梅也看出来了,忍不住心疼道。 “不对!”嘉兰一声惊呼! 却见嘉竹一笑,在郑武大力扬起长棍的同时立刻松了手。“呵!”郑武料之不及,大喝一声,长棍猛地扬起来不及收力。 这才是决胜之机! 嘉竹利用这个空隙竭尽全力地奔到了郑武面前,甚至膝盖擦地而行。最终,她飞快地抽出了别在靴子里的短刀,扬起短刀抵在了郑武的腹部!却也就在这一瞬,郑武未握长棍的手亦极快地抽出了腰间的刀,挡住了嘉竹的短刀! 嘉竹于是收回自己的短刀,朝郑武抱拳行礼:“多谢郑武叔教导!”她这把短刀是专门用来训练的,用蜡封住了刀刃和刀尖,伤不得人。 少女的脸上沾满了泥灰,和汗水混作了一团,早看不出天生丽质的模样。 “郡主颇有进益。”郑武也收回了自己的长棍和刀,刻板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嘉竹被汗水糊得有些难受,抹了一把脸,鲜明地露出亮闪闪的眸子来:“郑武叔一定没想到我会把鞭子直接舍了吧!”小小年纪,还为自己能有如此急智而骄傲。 郑武登时收了笑容,背着手板着脸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打不到敌人的手腕。”嘉竹肃然道:“是嘉竹自以为是了!”她又朝郑武抱拳行礼。赵武这才颔首道:“也还能看过眼,今日晨练就到这儿。” 得了郑武的令,嘉竹才命使女来帮她净脸,顺便瞧一下膝盖。 “唉,差一点啊!”嘉梅知道此时,才心有余悸地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嘉兰却露出了极为欣喜的笑容:“大姐姐,已经很好了!这是郑师傅第一次拔刀!他以往也有用刀来挡的时候,但是那时候都极为游刃有余,刀从未出鞘。可是这一次,嘉竹逼得他拔刀出鞘!那是武者对生命之危极为敏锐的反应,我们的嘉竹,已经能做到这一步了!” 嘉兰欣喜到,不顾嘉竹还是满身的泥,直接将她抱在了怀里。 “诶诶?二姐姐我这还一身的泥呢”嘉竹愣了一下,有些讪讪地红了脸。 “不过是多一道沐浴的事儿。”嘉兰却不甚在意,她是真心实意地觉得高兴。她知道嘉兰习武这条路有多难走,越是难走,她就越希望嘉竹能用不断的进益来叫那些质疑的人心服口服。 这世道,能像嘉竹一样肆意活着的女子,多难得啊! “瞧你们俩,这下好了,泥猴儿似的。”嘉梅佯装嫌弃地挥了挥帕子,然后把嘉兰和嘉竹都拉到身边来:“膝盖秋渲瞧过没?无大碍吧?” 秋渲是个会医术的使女,宜安长公主自从同意嘉竹习武,就特地挑了人送去学的医。 “大姐姐放心,我膝盖上绑着护腿呢,没什么事”嘉竹说着,从秋染手中接过茶水,大喝了一口。 “没什么大碍就好。”嘉梅也回过神来,实在是先前嘉竹那猛地一下跪于地上滑行把她给吓着了,一时也忘了她还绑着护腿:“那就快随你二姐姐去沐浴更衣,蒲月姐姐为顾老夫人抄完经书了,可以正式出来走动了。这回轮到你在院里做东,看是看花赏茶或是别的都要拿个章程出来罢了罢了,你们俩快先去沐浴更衣。” 嘉梅无奈地挥手扶额,嘉竹则是惊喜一呼,忙拉着嘉兰迫不及待地去沐浴更衣了。 嘉兰二人拾掇干净之后,便随嘉梅坐到了绿漪亭里。 “既然蒲月姐姐为顾老夫人抄完了经书,那是不是大哥哥的婚事也近了?”嘉竹一坐定,先想到的是这事儿。顾老夫人于两年前去世,原本顾蒲月只要守一年的孝即可,但顾蒲月和顾老夫人祖孙之情极为深厚,便又自请为顾老夫人供奉了一年的经书。她除了亲自去普济寺供奉经书,轻易不出门,这也是顾蒲月先前没有来阴城大长公主宴席的原因。不过蒋善仁倒是常以护送她去供奉经书的名义见她一会儿,两家也都默许了。 “许是如此。”嘉兰含笑点了点头,嘉竹松了一口气,眼睛亮闪闪的:“那可真好!大哥哥盼了好久了。”嘉梅的笑容淡淡,她虽然知道蒲月多抄一年经书实乃人情伦常,但她到底是蒋善仁的嫡亲妹妹,她还是更希望顾蒲月能早日嫁来蒋府。 嘉兰看了眼嘉梅,便含笑道:“蒲月姐姐晚一年嫁来刚刚好,我可瞧着大伯母为多了一年给大姐姐攒嫁妆乐开了花。”她话一落,嘉梅佯装嗔怒地瞪了她一眼,却不由得微红了脸颊。 嘉竹没听出嘉兰话语中的宽慰之意,她只乐道:“二姐姐说的对极了!前脚大哥哥娶了蒲月姐姐过门,薛家后脚肯定就来提亲了。要不是同一月又娶亲又嫁女实在是惹眼了些,怀石哥哥肯定恨不得在哥哥娶亲第二天就叫大姐姐过门!那可不就来不及攒嫁妆了么!” 她这话也只是凑趣,这些被娇宠的姑娘们,打从刚出生起,爹娘就开始攒嫁妆了,哪儿会有来不及一说。嘉梅虽然心知肚明,但是她也知道亲事的确近了,稍稍一想,一向稳重自持的人也难免有小女儿的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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