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慈幼院真的是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好去处吗?”嘉兰的问题,也同样在诸人心中回响。 “有衣穿有饭吃,还能不好吗?”为首人逮着时机抢白一句。这一次,倒是无人反驳。 “你明明在世,却还是抛弃了她。亲故离身,你们母女情分,焉知不会断在今日?”嘉兰没有理会后头,而是继续看着石榴道:“如今,巾帼城百姓宽厚,自献米粮,给你们救急。” “借此之机,你可以刺绣、耕种、浆洗 甚至于去团圆楼献唱,总是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嘉兰认真地同她分说:“就算一时周转不急,官府不是也提供了小额之贷,利息低廉,供你们借来使用吗?” “就一个猫大的孩子,能占多少米粮?你要是能养活你自己,还能养不活她吗?”夏时也在一旁劝道。 巾帼城民立刻也应和道:“就是说哩,俺们娘子村不一样都是娘带女,教的不也蛮好?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想着去做,就是懒来的哩!” 石榴嘴唇颤动,没有说话,而是怯弱地看着为首的婆子。 那婆子眼见情势不对,立刻怒道:“猫大的孩子没得嘴?不也要一口米一口菜地喂!你们说的蛮好听,慈幼院收了我们这几个孩子,又有啥子关系?” “收你一个,其他人就不收了吗?巾帼城那么多寡母带着孩子艰苦度日,都没有把人送到慈幼院来。她们吃的苦,你来偿吗?”夏满是个急『性』子,当即就反驳道。 “若是你愿意偿,收了你们倒也无妨。”嘉兰此时方才幽幽开口。 婆子眼前一亮,还没开口,就听嘉兰不急不缓道:“孩子到十四岁,就必须要离开慈幼院。这十四年的花销,一会儿我就让帐房算给你。巾帼城有多少寡母带着儿女的,我一时也说不好。也不往远了说,就算这十四年来的吧。回头,我往官府那儿报一声,你也好听官府里报个准数。” “万数人许说不上来,千人总是有的。你若是出得起这个钱,那慈幼院便收了你又有何妨?”嘉兰笑意妍妍。 那婆子脖子一梗:“俺们要是出得起这个钱,到这里头来做什么!?” 嘉兰眸子便冷了下来:“既出不起补偿的钱款,你又凭什么要让这些含辛茹苦养大孩子的寡母,吃这样的暗亏?” “慈幼院只收无力自理的残兵,年幼失怙的稚童,这是铁律。一朝破之,就是失信于人。”嘉兰声音冷冽:“我巾帼城数万之众,不做失信之人。” “就是!俺们巾帼城的娘们都能做到,你们还比俺们金贵些不成!?”众人大声应和:“二姑娘说得好!” “更何况,你们如此行径,难道就对得起不远万里,赶来巾帼城谋求生机的人吗?”嘉兰话锋一转,言辞如刀:“他们本是忠厚坚韧之人,因此天灾,背井离乡。本能在繁华地求一安稳,却愿意为了家人,负重而行。” “他们是值得我们巾帼城接纳敬重之人。而你们,却把他们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如今,巾帼城人提起外乡人,都只说是如你们这样好吃懒做,不守规矩的『奸』人恶人!怕连官府都要把优待掂量二三,你们怎么对得起他们!?” 巾帼城人又爆发了一次叫好声,纷纷指着这几个闹事的人。就连混在巾帼城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外乡人,都忍不住附和地对她们指指点点。 巾帼城里人觉得,不是自己排外不忠厚,而是这几个人『奸』猾,让自己对外乡人没了好印象。 而外乡人则觉得,自己本来能过得挺好,大家都靠本事吃饭,也能活下来。都怪这几个人闹事,把好好的日子折腾没了。要是再把官府给的优待折腾走了,他们怎么活?! 众人从嘉兰的话里,突然找到了可以一致指责、而又不用有心理负担的对象。这让他们迅速地统一了阵线,不再相互埋怨,而是一致对外,把这几个闹事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那几个闹事者脸『色』惨白,知道嘉兰已经牢牢地站在了“大义”之名上。 嘉兰此时却又褪下锋芒,把汗巾子递给了石榴:“这座城里,总有生机。你若是自己带着女儿,可以去官府登记,他们会安置你到娘子村去。” 石榴惶惶不安地接过了汗巾子,夏时见状立刻走上前来,扶起了石榴。这一次,石榴站了起来,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真的 真的有地方活下来吗?” 嘉兰笑容宽和而坚定,她点了点头:“朱嬷嬷,你带她去一趟官府。若还有与她一同的,跟来便是。”朱嬷嬷从定北蒋府就跟着嘉兰,但凡有此等涉及外乡人的事,嘉兰便会带上她。 人群里有人面面相觑,还真有几个『妇』人小心地跟了过来。 其余闹事者,也有人犹疑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既然闹事的人都松动了,这场闹剧便再也演不下去了。围观的人也就一哄而散,口中还笑道:“你们可别杵在这里了,一会子官府就来人哩!” 他这话音刚落,慈幼院的门便开了,孩子们一拥而上,把嘉兰围在了中间,一个个七嘴八舌地慰问她,同时控诉里头管事嬷嬷对他们的“压制”,不肯让他们出头哩! 还有没散的外乡人,也是想等着看嘉兰后续的处置,便也看到了这些孩子们。他们有的缺胳膊有的少腿,有的傻呆呆的,再一看他们身上,也是一样缝缝补补的衣裳,不由都叹了口气。 这世道,活着的谁能容易呢? 久等啦!
第193章 交心 嘉兰看着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再一看因为信任她, 而放心散去的巾帼城民, 再看看犹犹豫豫, 最终也离开的外乡人, 心中喟叹一声。 这就是她所求的“人”吧, 或者说, 她所求之人, 可以从中而生。 她在此时, 也开始模模糊糊地明白,何所谓“势” 人心所向, 大势所趋。 嘉兰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想,最终也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孩子们的发髻, 逗着他们说话, 好安他们的心。 官府的人来得也很快,他们其实早就藏于民众之中, 只是碍于上头的命令,无人出手。嘉兰其实也并不忧心,她知道萧肃政手下人的能力,确信他们肯定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同时, 她也知道是谁想给她这个考验。 但是,萧肃政却不这么想。 他带人打马而过, 见到慈幼院的狼藉还没处理好, 眉头一皱, 便低声问身边的乌艾:“柏师爷没收到报案?” 萧肃政外出, 便由柏良主理。 “不应该呀。柏师爷一直在衙内。”乌艾疑『惑』地摇了摇头。 大闹慈幼院一事,若是有心人挑起的,可就不能等闲视之了。萧肃政相信柏良肯定心中有数,那此场闹剧还需惊动嘉兰,也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柏良在考验嘉兰。 这个认知让萧肃政皱了皱眉,心中不快。 但他掩下了不快,牵着马走到了嘉兰的跟前,十分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嘉兰早见了他来,只是看他身后乌泱泱的一片人,以为他有要事在身,再加上她被孩子们缠着,便也没有刻意上前。 但是听他一声问候,还是让她心中一松,便有些委屈:“闹得头疼,衣裳都皱了。” 春花还笑盈盈地抓着嘉兰的裙摆呢,冬瓜一听,吓得赶紧把她的手扒拉下来。孩子们一见萧肃政,到底还是有些怕的,如鸟兽散,呼啦一声就跑了。 萧肃政先是一愣,复尔一笑:“不疼,我给你买新衣裳。” 他一听就知道嘉兰已经把事情都处置好了,但他还是爱她偶尔的娇俏模样。有时候,萧肃政也会忍不住想,如果嘉兰没有这么懂事能干,能更依靠自己一些,会不会更好?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把它从脑海中甩开 没本事的人,才会怕自己的夫人有本事呢! 嘉兰听他声音放缓,情意缱绻,忍不住为自己一时的娇软微微红了脸。她挥了挥袖子:“不用不用。看你身后跟着这一群人,怕是要事在身,先忙去吧。” 这群人并没有因为萧肃政的出列而停留,乌桕领着他们继续前行。 “他们在码头斗殴解私仇。”萧肃政扫了群情激愤的人一眼。 “如今鱼龙混杂,是很难管。”嘉兰理解他的难处,轻叹一声。 萧肃政回过头来,为她的关怀而了然一笑:“不是什么大事。邻里纠纷,按律判了他们还不服气。左右都是打架,我让他们去蹴鞠赛场,按军中摔跤的规矩来分胜负。” 嘉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总不会还想着让人收银子看摔跤赛吧?” 萧肃政沉『吟』了会儿,笑道:“你这倒是个好主意。总有那些一把子力气没处使的人,索『性』去场上打一架,既可看出以后军中悍兵的好苗子,又可以泄愤解仇,还能收钱,一举多得。” 萧肃政越说越觉得好,竟是抚掌道:“好法子!” 嘉兰一时语塞,见他兴致勃勃,便释然一笑:“你能想来的,焉有不好的法子。”她眸中是不加掩饰的信任和欣赏。 萧肃政眉眼皆柔和下来:“那也是你拨云见雾。”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官府之人本该及早赶来,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说到后半句,他已是神『色』严肃。 嘉兰已是心知肚明,毫不犹疑地应了一声好。 他并未明说这是柏良的试探,他多少也不希望嘉兰和柏良之间存有嫌隙。但他同时也知道聪慧如嘉兰,必定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他只希望她知道,此事非他所意,而以后,也绝不会有人再犯。 她是他的逆鳞。 * 嘉兰辞别萧肃政后,就连夏满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忍不住在马车上问嘉兰:“姑娘,您说这官府里头,不是被萧统领管得挺好的么?慈幼院这么大的动静,不说第一时间赶来吧,也不能等您都把事儿处置好了再来呀。” “有人想试我可堪大用。”嘉兰并不避讳,径直道。 夏满一噎,嘟囔道:“我家姑娘,大才也,还用试!?”她为嘉兰打抱不平。 嘉兰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让他试吧,他不信我,试了才有底。今日的闹事者,还需详查。我担心有人浑水『摸』鱼,是故意来的这一出。你们这几日都警醒些,不要掉以轻心。” 夏时和夏满皆点了点头。 嘉兰这才稍稍放缓心神,拿过了嘉竹的家信,继续读了下去。 “嘉竹过得倒还悠然自在,那楚齐桓看起来也不是个浑人,只是楚许氏难对付了些。”嘉兰一边看信,一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是,看到后头,嘉竹顾左右而言他地提了抄《禅经》的事,嘉兰不由得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她如今闯的祸,我怕是兜不住了,由得楚齐桓『操』心去吧。”嘉兰笑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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