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楚国男子二十行冠礼,行冠礼之后身亡才会设大灵堂,供外人吊唁。 冠礼之前身亡,只是家中族人守灵七日,便要下葬。 且按照规矩,长辈不可给小辈守灵。 而且,除非留有后代,否则也不用为他守孝。 今日是蒋善义停灵的第四天,第一日由嘉梅和善仁守灵,第二天由嘉兰和嘉竹守灵,第三日由嘉梅和善仁守灵,第四日由嘉兰和善礼守灵。第五日由嘉梅和嘉竹守灵。第六日由善礼和善仁守灵。第七日他们众兄弟姐妹皆要守灵。 善礼年纪小,嘉兰忧心他病倒。蒋家长辈们并不要求他们整夜一刻不停地守着,也在灵堂内备了一张小榻给她们休憩。 善礼还有些懵懵的,嘉兰已经扶着他站了起来。 他们跪坐得有些久了,嘉兰站起身来时,身子一歪,就要摔倒在地,地上可还有个经夜不熄的火盆! 所幸芒种及时地扶住了她 可是扶着她的,却不仅只有芒种! 萧肃政在被芒种看到之后,就撇去了心中的杂念,朝灵堂的方向走来,也想陪着守灵。他才走到灵堂口,便看到嘉兰身子一歪,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就去扶。 直到他和嘉兰四目相对,萧肃政才像被火烫一样,连忙松了手,退了三步,朝她行礼:“情急之下,多有冒犯,望姑娘恕罪。” 嘉兰知道他不是轻忽冒犯之人,颔首道:“无妨,多谢你来吊唁。”她的声音有些干哑,说完一句话,便被灰烬呛住,咳了几声。 既然萧肃政来,他也算善义的恩人,嘉兰便先请他照顾灵堂一会儿,自己安顿好善礼:“烦请帮我照看一二,我扶礼哥儿去榻上睡一会儿。” 萧肃政想开口劝她也睡一会儿,但张了张口,最终也只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他身上本就穿的粗布麻衣,和蒋府的小辈一样的吊唁装束。他跪坐在火盆旁,缄默无声地往火盆里投冥币。 嘉兰安置好善礼,回过神来,才发现萧肃政并没有跪在善礼的蒲团上,而是避开了她和善礼的蒲团,跪在了冰冷的地上。 这是他的知礼退让。 “夏时,再拿个厚些的蒲团来吧,给萧总旗。”嘉兰不会辜负他的恭敬,她温声道,自己亲自斟了杯水,递给了萧肃政。 “地上寒凉,小心身体。”嘉兰跪在了他身边。萧肃政沉默地点了点头,想到嘉兰称呼他为“萧总旗”,他的心里有一阵的失落。 这失落不知来处,不知去往,让他有些微的『迷』惘。 他接过嘉兰的水,这是姜糖熬出来的水,温温热,不烫也不凉,足够暖身体,也能让他一饮而尽。 嘉兰自己,却喝了一杯浓茶。 下雨的夜,没有月朗星稀的好景象。 蒋善仁执伞站在远处,看着灵堂里分别跪坐在火盆两侧的嘉兰和萧肃政,神『色』晦暗不明。 蒋钱氏远远地过来,看到他站在原地,不由奇怪地问:“仁哥儿,你怎的在这儿呢?不往灵堂去吗?” 她倒是不奇怪蒋善仁为何会来。蒋善仁这样的『性』子,就算不是他守夜,他每夜也都会来看一眼的。 蒋钱氏也是忧心女儿和儿子,她虽然不能守灵,还是往灵堂来了。 蒋善仁朝蒋钱氏行礼:“二婶。我担心嘉兰和善礼,所以来看看。”其余的话,他也没多说。蒋钱氏这才看到嘉兰身边跪着的,竟然不是善礼。 蒋钱氏一愣,半响才低声喃喃道:“这是 萧肃政?” 蒋善仁点了点头:“善礼应该已经在小榻上睡下了,二婶不必担心。”蒋钱氏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没有及时回应他。 她看着嘉兰和萧肃政的背影。 萧肃政和嘉兰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止,甚至可能连话也未曾说。只是每当火盆里的火苗微微窜起时,萧肃政都会自然地用手挡一挡。 蒋钱氏闭了闭眼,突然问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仁哥儿,你对定北之事了如指掌,萧肃政他,靠得住吗?” 蒋善仁却听懂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二婶不必忧心,万事有我们在前。二妹妹尽可无忧长大。”他眼看今年就要嫁出去了一个妹妹,实在不那么想马上再嫁出去一个妹妹。 蒋钱氏苦笑了一声,转身走入了黑暗里:“走吧仁哥儿,他们守着夜也好。你好好休息吧,府上需要你的地方太多了。” 嘉兰和萧肃政的确未曾说话。 静谧的夜里,除了眼前火折子轻微的声响,便只有耳畔淋淋雨声。 偶尔,嘉兰会起身,亲自斟水给萧肃政。萧肃政也会在嘉兰颔首后,去内室看熟睡的善礼。他们二人在静默之中,仿佛悄然达成了默契。 天渐渐亮了,『露』出了鱼肚的白。 “姑娘,您起身走一走吧。一会儿,三姑娘该来了。”夏时轻轻地推了推嘉兰,嘉兰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点了点头:“你去把礼哥儿带出来。” 夏时领命,嘉兰则起身朝萧肃政行礼:“昨日多谢你了。” 萧肃政也忙起身回礼,他跪的也着实久,身形也摇晃了一下。 嘉兰见状,也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只是手才伸到半空,萧肃政便已及时稳住了身子。 嘉兰便收回了手,放在腰前,微微欠身。 善礼从内室『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一看到萧肃政,忙小步跑了过来,把小木马递到萧肃政面前:“萧哥哥,萧哥哥。我把小木马收的好好的,什么时候能向二哥哥换大马呀?” 他仰着头,困困顿顿的神情里,一派期待。 嘉兰竟不知,守了一日的灵,在善礼心里,仍然不知道他和善义的别离,乃是长长久久的死别。 萧肃政的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木马沾血的马脚,声音有点哑:“你二哥哥把马放在我这儿了,等你七岁的时候,就给你。你拿它来换。”萧肃政指了指善礼手中的小木马。 善礼的生辰在八月。 善礼用力地点了点头。他嗫嚅着,还想问个问题。但是善礼悄悄地看了眼嘉兰,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嘉兰捏了捏善礼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萧肃政朝善礼抱拳:“三少爷陪着二姑娘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他虽然没事,但是眼看嘉梅和嘉竹就要来了,他再在此处,还是多有不便。 嘉兰朝萧肃政欠身,拿了夏时端来的糕点,递给萧肃政:“吃点早膳再去忙吧。” 她递给萧肃政的早膳并非自己和善礼那样的粗茶淡饭,而是精米细制的温粥。 嘉兰整夜并未吩咐过夏时,然而夏时还是做出了不一样的早膳以待客。 这显然是嘉兰一贯以来的作风,夏时早已铭记于心。 萧肃政囫囵下肚,觉得全身都热乎了。 “湖沼,送送萧总旗。”嘉兰又道。萧肃政对着善义的排位磕了一个头,又对嘉兰抱拳。 他看着嘉兰,他看着嘉兰,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道了一声谢,转身离去。 行至半路,萧肃政脚步微顿。 他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去,往嘉兰处看了一眼。 嘉兰还袖手而立,静静地伫立在和他告别的地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到萧肃政转过身来,嘉兰显然愣了一下,然后才微微欠身,向他再行礼。 萧肃政慨然一笑。以嘉兰这样温和细腻的待客之道,此时此刻,果然仍在看着他,直到他离开,才会挪开视线。 这就是蒋府二姑娘啊。
第88章 暗试探 蒋善义的丧事过后一个月, 嘉兰和善礼就收到了都城钱府的邀约。 这一段时候,蒋府也从忙着蒋善义的丧事, 逐渐变成了忙着迎来蒋孙氏分娩和即将到来的蒋善仁的婚礼。 悲痛被压抑在心底,蒋赵氏也打起了精神来。作为定北侯世子夫人, 她得能撑得起来。 钱府这次请嘉兰母女前去, 是因为钱家二老爷钱朝游游历返京。只是皇宫里虎视眈眈, 蒋钱氏连钱府也只能托病不去。 蒋钱氏嘱咐萧肃政护送嘉兰姐弟, 令嘉兰意外的是,钱家居然把萧肃政也一并迎了进去, 像是知道他会来一样。 钱朝印的夫人钱褚氏, 亲自带着使女把嘉兰等人接到了内院。 钱褚氏亲切地问候嘉兰和善礼之后, 也打量了萧肃政一眼:“从弟妹那儿, 听闻萧公子英勇,百闻不如一见。” 萧肃政显然有些惊讶。他被迎进钱府就已出乎意料, 此时见钱褚氏搭话,也回礼:“夫人谬赞。” 钱褚氏并不同他多说, 而是亲昵地对嘉兰道:“晗光还记着熙春楼上,你说要跟她一块儿睡的事。你再不来,她怕是还写信去同你大表姐告状呢。” 钱朝印年不过四十, 是昭楚国内阁最年轻的阁老。钱褚氏是他的第二任夫人,出自建水州褚家。褚御史看起来到处找蒋家的茬, 钱褚氏倒是跟钱晗乐和蒋钱氏关系都不错。 他原配夫人育有一女钱晗乐, 也就是嘉兰的大表姐。她嫁在南州旁的建水州, 和蒋钱氏感情很好。 钱褚氏是褚御史的女儿, 尤其是钱褚氏费尽心神,在建水州帮钱晗乐找了门好亲事。如今钱晗乐儿女双全,夫妻和睦,跟钱褚氏关系更好了。 嘉兰便道:“那我们叨扰大舅母一日。”蒋钱氏原也是计划让他们从蒋府的悲痛之中脱身,在钱府休息一日。 钱褚氏自是乐着应了,带他们往点睛亭去:“你二舅舅还带了个年轻的后生来,倒也是很擅长画画。” 嘉兰心里一咯噔,往点睛亭看去。 来的人果然是郑宣行。 钱晗光和钱初昉也和他们在一块儿。 钱晗光最喜欢漂亮的人,此时被郑宣行逗得咯咯直笑。钱初昉好奇地围着亭子里的桌子转,桌子上摆满了钱朝游带来的新奇玩意儿。 钱朝游看到嘉兰一行人,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兰姐儿!礼哥儿!” 钱晗光最先丢了郑宣行,嗷嗷叫着就朝嘉兰跑来。 嘉兰连忙快走几步,让钱晗光扑进自己怀里。 “姐姐姐姐~”钱晗光迭声叫得亲热。钱初昉也早就拉着蒋善礼到桌子旁,先给蒋善礼看自己的扇面:“瞧瞧,我新得的,郑哥哥的手笔!怎样,好看吧?” 蒋善礼胡『乱』看了一眼:“这时节你打什么扇!” 钱初昉哼了一声,一把打开扇子:“我这叫少年风流,你懂不懂?” 嘉兰一眼看到扇面 少女自山上而下,笑意盈盈地抬头,去摘树上的绒叶。 郑宣行忍不住多看了嘉兰一眼,想看看她还记不记得,他们在重九节相见的场景。他给钱初昉的扇面,画的就是当时。 嘉兰神『色』未变,拉着钱晗光的手,朝钱朝游和郑宣行行礼。 钱朝游一眼看到嘉兰身后的萧肃政,先皱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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