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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担心。 不担心楼景疏，也不担心皇帝。 最该担心的，难道不是我自己吗？ 是我阴差阳错撞了大运也好，还是他强逼我替代苏凤仪也罢，总而言之，我同他的命运已经和他牢牢绑在了一起。眼下这个大靠山要走了，深宫内简直处处都是敌人。我无依无靠的，岂不是任人宰割？ 月色之下，皇帝的脸色略有些阴晴不定，良久，没好气地蹲下来，直直看着我。 “什么怎么办？你是后宫之主，难不成离开朕，还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你明知道我不是真的……”我抿了抿唇，欲哭无泪，“太后也不喜欢我。你要是走了，谁给我撑腰？” 皇帝就这么蹲着，微微歪了头，看着我的脸，许久，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我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很是为自己感到忧愁，“要不然，我就装病？” “你在我身边多久了？”他有些突兀地问。 我喝多了酒，脑子有些乱，含含糊糊说，“五年。” 皇帝的声音清冷明晰，“五年四个月。” 我一怔。 “自从你我成亲，我可曾限制过你，不许你参与政事，结交朝野内外亲友？”皇帝淡淡问道。 “没有。”我下意识地摇头，可又想同他争辩，“可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后宫不能干政，向来如此。” “后宫这么多嫔妃，她们出身如何，何人可以深交，何人可以同盟，你摸清楚门道了？” 我摇头，忽然有些困惑，他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个？！ 皇帝长叹了口气，复又在我身边坐下。 “阿樱，你当真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些年。” 他的这话说得甚是平静，我一时间竟分不出是有些欣慰，亦或是在嘲讽。 “我懂了。”我转过头，专心致志看着他，脑海中思路亦渐渐清晰。 皇帝到底想说什么，我终究是明白了。 他眼神微微一亮，“哦”了一声。 “当日在九鹿寺，我是唯一的人选。你没得选，我理解。”我诚恳看着他，“可这些年过去了，我在宫里，的确帮不了什么忙。要不……你我好聚好散，你就想个办法，打发我出去？” 他抿唇看着我，眼神中的光亮仿佛变成了刀片，良久，没好气地一口拒绝，“不行。” 虽然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可他拒绝我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失落。 “陛下，那你刚才同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还想挣扎一下，“我的确是帮不了你什么忙，这后位，有能者居之——” “行了，听不明白就别猜了。”他拉着我站起来，侧脸生冷，“很晚了，该下去了。” 我连忙跟上他，亦步亦趋，心虚地想，我话还没说完呢。 “陛下，”我一边小心看着脚下的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带我一起去，如何？” 皇帝已经走到了扶梯旁，并未立刻回答我，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胡闹！军国大事，岂是儿戏？！我若是出征沙场带上妻子，成什么样子？！” 他甚少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撇了撇嘴，还想同他争辩，他的身手却很是敏捷，已经下了扶梯，站在地上，仰头看着我。 “快下来！” 我小心地提着裙角，一手扶着扶梯，小心翼翼地探出脚，踩在横木上。 冷风一激，许是喝多了酒，我站在高处，竟有些头晕腿软。后头那一步，只往下试探了下，怎么都不敢踩下去。 我颤颤巍巍地探头，皇帝负手看着我，仿佛是在看人耍杂戏，一脸莫测。 “陛下，我不敢下去。”我紧紧握着扶梯，往下探了一脚，又缩回去了。 “闭上眼睛，跳下来。”皇帝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你确定可以接到我？”我闭着眼睛冲下面大喊，“要不要叫些人过来？” 皇帝没接我的话，我只好紧紧抓着扶梯，正在酝酿下一步，忽然觉得整个身子被撞到了。 扶梯摇晃起来，我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放开了手，闭眼跳了下去。 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短短的一瞬，又莫名地漫长。 陆亦衍想摔死我，不至于用这么无聊的手段吧？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我已经稳稳地扑进一个怀抱里。我死死抓着他的胸口，半晌才睁开眼睛。 他离我太近，以至于说话的时候，我能感受到胸腔轻微的震动。 “你打算将朕的衣服抓破么？皇后。” 我连忙站直，放开了他，这才注意到，他似笑非笑看着我，一条腿还闲闲搭在扶梯上。 ——显然，刚才是他有意踹了扶梯一脚，逼我跳下来。 “捉弄我很好玩是不是？”我气呼呼地转身，大步走向中昭殿。 “皇后，就像刚才跳下来那样，什么都不要想，朕会接住你的。”皇帝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一字一句地传到我耳中，“无忧无虑的，很好。”
第33章 读书 “小姐，你都看了一天了，要不要歇一歇？”小月帮我整理手边的书册，又替我的茶盏中续了茶水。 我翻着《春秋左传》，寻思着皇帝也不容易，早起处理完那么多政务，还要听老先生们讲四书五经，抽空还得习武。 九五至尊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翻过一页，有些头疼。 “娘娘，这些是陛下给您送来的。”周平笑眯眯地进来，指挥好几个内侍，放下了两个大樟木箱。 小月吓了一跳，“还有这么多？” 我站起来，走到箱子面前，示意内侍们打开。 烛光之下，樟木箱子打开，满满当当的书，隐隐还有龙涎香与一股书册特有的纸木味道。 我弯腰随手捡起一本《论语》，翻了几页，竟然发现上面有书写的字迹，仔细看了看，是皇帝的批注。 “这都是陛下读过的书。陛下听说娘娘这几日都在读书，特意让奴婢送过来的。”周平站在我身边，亦步亦趋，“陛下还说，娘娘若是有读不通的地方，也尽可以找他探讨。” 我挤出了一个笑，“替我谢谢陛下。” “那奴婢就告退了。” 我重新回案边，又翻了一页纸，心说这书里真的有黄金屋么？我怎么看得昏头转向，也还没找着呢。 “小姐，那日晚上回来，你就开始读书，到底怎么了？”小月忧心忡忡看着我，“是晚上睡不好么？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我没病。”我懒懒回答，“就是想多读点书，当一位贤后。” “唔，小姐你一直都很大度，难道还不是贤后？”小月感叹，“我甚至觉得，是不是太贤了点？” 从屋顶下来，我就一直在想皇帝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醒我不能整日价无所事事，也该做些皇后该做的事么？ 想来想去，中昭殿中满屋子的书，也就只能从读书做起，学一学古人可有什么能让我保命的法子了。 我摇头：“不是那种贤惠……算了，你不懂。” 小月噗嗤一声笑了，“好吧，是奴婢不懂。” “你笑什么？”我忍不住问。 “自从住进了中昭殿，陛下对小姐越发好了。”小月一派天真，“奴婢觉得高兴。” “好在何处？”我皱眉问。 小月一口气说完：“小姐只是心血来潮想要看书，奴婢瞧着也就两三天的热度，过了就好了。陛下巴巴送了这么多书卷来，还都是御笔批过的，这还不够好吗？” 我长叹了一口气，拿书册遮住脸，往后一倒，“这份好送给旁人也就算了……我可真担不起。” 说来说去，世事当真是巧合如斯，怎么就偏偏是我，那天在九鹿寺，撞进了这张大网呢。 今日再想逃跑，实在是难上加难。 小月走到我身边，将我脸上的书拿下了，瞧着我满脸愁容，笑嘻嘻问道：“德妃娘娘昨日送来帖子，请您去绛花榭小聚，您是继续读书呢，还是去赴约？” “什么时辰了？”我猛然记得是有这么件事。 “酉时。” “当然去赴约啦。”我啪的合上书，只觉得轻松，“赶紧赶紧，别让人久等了。” 等我赶到绛花榭时，到底还是晚了些。 德妃起身行礼，笑道，“妾以为娘娘今日不来了。” 我扶她起来，轻轻嗅了嗅，空气中隐然一股花香缭绕，又有茶叶的轻苦味道，淡淡沁入鼻尖。 “德妃是制了新香了？”我望向水榭中的茶几，果然，放着两个羊脂玉小瓶。 “是新制的素雪凝露，妾亲手摘的茉莉花，与上贡的茶叶一道制成的。想请娘娘先试一试，”德妃笑得温婉，“若是喜欢，妾就再做一些。” 德妃出身将门，父兄镇守南疆，本该是将门虎女，但竟然养出了这样一位明净秀美的世家小姐，精通琴棋书画也就罢了，就连熏香制茶也极为拿手，静处之时，便娴静如同一幅画儿，却从没见过她烦躁易怒的样子。我初为皇后，她是第二个入宫同我相伴的姐妹。 我瞧着她，甚至比看到皇帝还要开心多了。 只可惜她的身子也不大好，皇帝体恤她柔弱，让我少寻她玩耍。 可眼下不同了，皇帝说我该找些助力，德妃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 我欢欢喜喜地让小月收起新香，“上次你赠我的关山檀木香，本宫都舍不得用。这又有新的了。” “娘娘尽管用就是了，若是喜欢，妾就再做。”德妃笑着说，“深宫日长，左右也是闲着，做些东西并不费事。” “前些日子听说你身体不适，现下好些了吗？”我捻了一枚碧绿色的糕点，咬了一小口，“我从九鹿寺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看你。” “已经大好了。娘娘送来的补品也都用了，服完气色好了许多。” “那就好。”我笑道，“你病着那些日子，我不在宫中，陛下可有多陪陪你？” 德妃迟疑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才小心说，“妾不敢将病气渡给陛下。” 我皱了皱眉，又上下打量了德妃。她素来就瘦，因为病了一阵，愈发显得清减了，下颌尖俏，双眉如远山之黛，当真是我见犹怜，宫中一阵风吹大了，大约也能将她刮倒。 “娘娘，您这么盯着我做什么？”德妃微微垂眸，并未与我对视。 “德妃妹妹，你这般病娇柔弱，看着真叫人心疼。”我伸出手去，将她落下的发丝重新挑至耳后，语重心长，“在这深宫里，你不争不抢的，那可不行。” 德妃怔了片刻，替我倒了杯茶，才浅浅一笑，“娘娘说笑了。妾入宫，是为了侍奉陛下和娘娘，从未有争宠之心。况且中昭殿有娘娘在，足矣。” “呃……”我一时语塞，有苦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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