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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三径却神情严肃，半点没有同我说笑的意思，言语间依然是在劝我，“小姐，你踏出这一步，便无法回头了。” 到底什么才是无法回头？ 从九鹿寺开始，似乎我的每一步，都已经决定了方向，无法回头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轻声道，“如果救不了陛下，我才是无法回头。” 山林寂静，岳三径亦默然无语。 “你去哪儿了？”皇帝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他一身玄色衣衫，站在灌木丛中，静静看着我，眼神冷寂。 我忽然有些担忧，刚才岳三径的话传入他的耳中，是否会让他误会。 岳三径却面无表情，只微微颔首，退了下去。 我正想着如何替他缓颊，皇帝凝视我，“岳将军说得没错，你踏出这一步，便无法回头了。” 我深吸了口气，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陆亦衍，这一路你都在挣扎，是不是？”我站在他面前，仰头，直视他的双眸。 他点了点头。 我缓缓伸出手，贴在他心跳的地方，“你究竟在怕什么？怕到连自己的性命的都不顾？”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亦变得急促，因为离我极近，喷在我的耳边，令我觉得又热又痒。 许久，天色终于亮了。 他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拉下来，“没什么。我们上山吧。”
第67章 洞口 上山的小径隐匿在草木之中。四周皆是丛生的灌木杂草。两名士兵在前头开路，走了大半日，方才到了半山腰。 原有一座小小的亭子，因为年久失修而坍塌了，几节椽柱滚落在地面上，因为潮湿，上头高高低低生出了些色彩斑斓的小蘑菇。 我小心翼翼地跨过去，喘着气，仰头看了看压根还看不到顶的山头，忍不住问道，“醍醐洞是在哪里？还得爬多久？” 皇帝在我身后，指了指前头的一个方向，“那里。” 我满怀希望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丛林叠嶂，雾气腾腾，哪有山洞？ 我没好气地收回了视线，双手插在了腰上，擦了擦汗，“倒也不必哄我。” 皇帝微微向我一笑，俯身背对着我，“上来，我背你。” “不必了。”我走到他身侧，“你一身的伤，小心伤口裂开。” 我绕过他，本想继续随着众人往前走，他却拉住我，轻声道，“进了醍醐洞，你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总不能在路上就累倒吧。”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深深吸了口气，走在了他前头，“别拖累大家就好了。” 皇帝眉梢微扬，我便回头，对岳将军道，“将军，若是陛下一会儿力有不逮，还得劳烦你背他上山呢。” 岳将军走在我身后，听到了我这句话，发出了短促的笑声，又大约觉得不好，止住了，满脸“与我无涉”的表情，加快脚步走到了我和皇帝前头。 皇帝也没生气，反倒笑着对我道，“就算爬不动了，朕也要你背。” “行行行，但凡我还有一口气，也要背你上去。”我半是敷衍，半随口道。 许是为了照顾我，他们放慢了速度，又爬了小半个时辰，山野间隐现出一条小径。 岳三径停下脚步，同皇帝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倏然之间，所有在前头开路的士兵们便退开了。 我虽不明所以，却莫名有些兴奋，“到了？” “前面的路，只能我陪你去了。”皇帝亦停下脚步，向我解释，“他们会在此处候着。” 我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皇帝闷不吭声点了点头，我才踏出一步，忽听身后岳三径道，“殿下，小姐，保重。” 我回头望去，这粗豪汉子的眼神中带着几分错综复杂，又仿佛欲言又止。 “岳将军放心，我们会平安回来的。”我冲他摆了摆手。 岳三径便只点了点头。 我回身，同皇帝一道，并肩而行。 渐渐地，身后人的身影皆再也瞧不见了。 脚下踩着落叶与杂草，有沙沙的声响，身边也只有皇帝轻缓的呼吸声。 “陛下，你上次说，醍醐洞里没有毒蛇猛兽，对吧？”我又确认了一遍。 皇帝笑着摇摇头，“这一路上山，你可见到过毒蛇猛兽？” 他这么一说，我便有些稀奇，这么想来，这植被茂密的浮桐山中，竟罕有动物出没。 “是怎么回事？”我好奇问道，“怎么连野兔山猫都没见到过？” “浮桐山有许多瘴气萦绕的所在，丛生的植物草莽也是极稀有的，据说还会致幻，所以少有动物出没。”他顿了顿，又凝神看了我一眼，“进入醍醐洞后，无论见到什么，别碰，更别吃。” “我自然明白。”我笑道。 其实是大中午的天气，原本艳阳高照，不知何时起，竟起了一层薄岚，渐渐地浓稠起来，竟让前路都有些看不清了。他紧紧攥着我的手，仿佛怕我走失了。 我有些好笑地回握他的手，“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随即回过神，“什么？” “一来，是担心我的安危；二来，也担心我能不能取到解药。”我一本正经地剖析他此刻心中所虑，“是不是？” 他不置可否。 我却能察觉到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几乎便要坐下休息。 “不行，不许停下！”我扯住他胳膊，“快到了！” 皇帝愕然，“你一点都不怕？” “我盼了这么多年，才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要害怕？”我简直难以掩饰此刻的心花怒放。 他微微蹙眉，半晌，终于无奈笑了，“你连装都懒得装了。” “陆亦衍，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你瞒住了我很重要的事。”我脚步未停，“你知道为何每次我问了你，你不回答我，我便算了，从不追问么？” 他怔了怔，侧头看我。 “因为我连命都掌握在你手中，活下去已经觉得艰难，何必又要去知道一些或许会让我无法承受的事呢？”我笑道，“我躲在后宫，就把自己当做是你养的狸奴，或是兔子，开开心心不去纠结烦恼便是了。” “反倒是这一趟出宫，当真让我窥见了不一样的世界。你不再是当日随口便能定我生死的六王爷，也不再是后宫中人人捧在掌心的天下共主。”我笑着望向他，“我便更不在意过去的种种了。” 皇帝停下了脚步，他是极好看的剑眉星目，定定看着我许久，连牵着我的掌心都渐渐潮热起来，才缓缓道，“对不起。” 我愕然，“你不必道歉。我只是想说些心事给你听。” 他握紧了我的手，唇角的笑意有些淡泊，又有些无奈，“或许……我该早一些，带你出来。”他顿了顿，意味深长，“无论如何，我现在将选择的权利，还给你。” “选择什么？选择要不要救你吗？”我长长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又轻轻拍了拍，“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件事？我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会选择救你。” 他亦忍不住莞尔，眉骨之下，眼神异样的深邃，正欲开口，忽听远处一声尖锐至极的哨声。隔了层层浓雾，瞧不见远处发生了什么，我也能体察到这是紧迫不已的信号。 皇帝脸色微微一泠，旋即拉了我的手，向小径深处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我忍不住问。 “有人追来了。”他简短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依然极是沉稳。 情势凶险，但只要能进入醍醐洞，取到炎夏花，至少能令皇帝性命无忧。我不由加快了脚步，一门心思只想赶路。 身后的警哨声忽远忽近，我却恍然如同不闻，这一走，便忘了疲倦与艰难。 直到皇帝忽然拉住我，轻声道，“到了。” 我停下脚步，才发现一侧的石壁上有着半人高的小山洞，因为遮蔽了藤蔓，极容易错过。 皇帝随手将藤蔓扯了下来，露出黑漆漆的洞口，沉默着看着我。 我有些紧张，忍不住轻轻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发紧，“那我进去了。” 他“嗯”了一声，眼神深深，仿佛是积攒了水汽的云雾，浓稠欲落。 我有心想让他不要那样担心，便笑道，“放心吧，我死过一回，不会那么容易再死。” 他的神情却不见丝毫松弛，仿佛是猎人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攥着我的手也未松开分毫。 我探头去看看洞内，一边说，“给我火折子——” 我话未说完，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扶住了我的后颈，我正诧异回头，他已经重重地吻了过来。
第68章 幻象 他一手衬在我的后颈，另一只手覆在我的背上，炙热，用力，仿佛要刻下烙印。 我便有些懵了。 整个身子都僵硬住，更忘了推开他。 皇帝的动作有些粗暴，几乎抵得我无法呼吸，我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推开一些，却又被他握住了手。他的力气远比我想的要大，我挣脱不了，只好任由他此刻的进攻，为所欲为。 我的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又因为难以呼吸，只好握拳去捶他的胸口。 他似乎惊醒了些，稍稍放开我，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只以额头与我轻轻相贴。 他的下唇有着明显的伤口，大约是被我磕破的，连带着我的口中有淡淡的腥甜味道。我心中不免有几分错综复杂，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触碰他的伤口。 他定定站着没动，只是瞧着我的指尖，愈来愈靠近他。 我的指尖将将要触碰到他的唇，一支锐利的箭啸声破空而来。 皇帝比我警醒，轻轻将我推开寸许，箭支擦着我的耳边，直直射入了一侧的灌木草丛中。他拔出剑，格挡开箭支，挡在我的身前，又反手一推，恰如其分的，将我送入了醍醐洞中。 “陆亦衍——” 我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就只看到他的背影，挡在了洞前。 百忙之中，他回头看我一眼，薄唇微动，却最终没有说话。 眼神却宛如蕴藏千言。 我一怔之间，他已经转过了头，回身应敌。 已经来不及说什么了。 我素来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个性，心知此刻取解药要紧，立时转身，往醍醐洞深处走去。这一路乌漆墨黑，我却丝毫不担心是否会有人追来。 明明我时常觉得这个人有些讨厌，却又莫名觉得，只要他在我身后，我便能将后背放心地露出来，不会有任何人威胁到我。 走了小半个时辰，外头打斗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周遭一片寂静，静得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跳更平缓一些，又踏出了一步，不免有些焦灼，我竟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走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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