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我口中念叨着,忽然想起来,陆亦衍推我进来之前,往我手里塞了东西——可不就是火折子么?! 当真是慌乱之中,把什么都忘了。 我停下脚步,小心点亮了火折子,照了照周围。 和我想的不同,醍醐洞竟是一个光秃秃的山洞。 石壁光滑,如同玉石一般,触之温润,摸得久了,却又生出凉意来。 我环顾四周,手中仅有的一点火光忽闪了片刻,亮光渐渐弱了下去。 火折子烧不了多长时间,我低头想要找找是否有树枝,可以当做火把来用。 视线初初落在地上,我便惊得倒退了一步。 地上不仅有火把,还有零零整整的人骨,时间过得久了,只余下骨架。 要说心中不害怕,那也是假的。 我虽不信鬼神,但也觉得冲撞了前人,终归是不大礼貌,只好蹲下来,先闭眼拜了拜,心中默念“前辈莫怪,借烛火一用”,旋即用最快的速度捡起了火把点燃。 火光倏然间强了不少,能照清我周遭前后半人的距离,我大着胆子,仔细查看了地上的骸骨,从体型看,都颇为高大,应该是男性。 尸骨上没有伤痕,亦没有发黑,显然,这些人并不是因为武斗、或是中毒而死。这倒是和大统领先前说的,只有女人能出入醍醐洞对上了。 此地并没有尸臭,空气亦凉爽,可见这洞是有着前后的入口的,只需一鼓作气走到底便是了,不需原路返还,我心中微定,便拿稳了火把,大步往前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越往前走,便愈发觉得潮湿,周边甚至有薄薄一层雾气,无色无味,却仿佛无形的人影,萦绕在身边。 是因为走路的回声么? 我试着停下脚步,前后左右张望了片刻,却觉得耳边的马蹄声、脚步声愈发的凌乱了。我闭上眼睛,调匀了呼吸,可一片暗黑之中,却火影重重,甚至鼻尖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我睁开眼睛,明知道空无一物,却还是伸手去抓了抓了。 自然是一无所有。 可是那个画面又如此真实——我能听到妇孺的惨叫声,锐器插入身体的钝声,以及清晰的窒息感——仿佛有一只手在捂住我的嘴巴,让我不要在此刻发出声音。 指尖微微一痛,我才发现,刚才的幻觉太过真实,我的指甲竟深深掐入了火把中,以至于断裂了一小截,生生将我从中唤醒了。 所谓醍醐洞的“九死一生”,难道便是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么? 那些画面,又到底是真是假?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却莫名觉得恐惧起来,抓紧了火把,不顾一切地往前走去。 白雾越来越浓,火把照出的前路越来越窄。 我忽然闻到了枯草点燃的味道,近在身侧,火焰燃烧的热浪一波又一波的扑来。 我眼睁睁看着那火离我越来越近,虽然尚未燃烧至我身上,可耳边的发丝已经在炽焰之下,微微蜷曲起来。我咬牙扑在原地,一动未动。 直到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如浪潮般席卷而来,地动山摇。 为首的少年将军拔出长刀,雄健的黑马在跃过我身边的时候,将军俯身,将我一并拉上了马。在荆棘铁甲的丛林中,他回头怒斥我,“火已烧过来了,你一动不动,是想要被烧死吗?” 我不答,却愤怒回望他,“是你违反了约定,提前出兵!” 他要驳我,却被一把劈来的长刀打断,只能回身格挡。 刀光剑影中,我们各自为战,我找准了时机,从他身后翻滚落马,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小白马适时地追在我身边,我随手捞起马缰,轻巧地上马,怒视了他一眼,拨转马头,冲入了敌阵中。 我已经分不清这是幻觉,或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仅存的理智让我抽离出这些画面,可内心却又莫名的笃定,最后这场战役,我胜了。 我坐在战后的篝火边,面无表情地啃着一块干肉。 他坐在我的对面,大口喝着酒,也一言不发。 “你刚才差点死了。”他将酒袋扔给我,声音毫无起伏。 我伸手接过了酒袋,拧开塞子,喝了一口。 是北庭的烈酒,我向来喝不惯,但这样寒冷的边疆,能取暖也不错。 “我不会死。”我将烈酒咽下去,只觉得从喉咙到体内,一股热流涌了上来,我又说了一遍,“我还不能死。” 他胡子拉碴地看着我,身上邋里邋遢的,唯有脸是清秀的,眉骨如山,双眸晶亮。 酒气上涌,我抱膝看着火光,只觉得眼前的火焰,白得吓人。 “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我喃喃地说,又抬头看他,带着挑衅,“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到时,你会如何?” 他静静看着我。 战场上手起刀落如同修罗,令人闻风丧胆的年轻将军,只是温柔安静地看着我,“嗯”了一声。 我有些疑惑,“你听到我说的话了?” 他甚是随意地往火中扔了些枯枝,“我在你说的‘他们’之中吗?” 我没说话。 他自顾自笑了笑,“看来还在犹豫。”顿了顿,又道,“在你杀光他们之前,暂且留着我吧。” 我扬眉看他。 他将最后一块柴火扔进去,眼看着火光又熊起,那丝温柔也消失不见,眼风锐如血光,“正巧,我也想杀了他们。”
第69章 杀气 他的一个“杀”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又透露着一股寒意。 将士们都在庆祝着这场大胜,兵马喧嚣,我们坐在了篝火边,分明是最暖和的,却偏偏如坠冰窖。我轻轻擦拭自己的剑,没有再看他,顿了顿,夹杂了一丝嘲讽,“哪怕是皇子之尊,想要做起来,也不容易。” “是了,所以要去争一争。”他淡淡道。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了“争”这个字,怔了怔,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懒懒靠在草垛上,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什么都没说过。 我便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半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大约是鏖战了整整一日一夜,真的是累了。 我不欲吵醒他,便悄悄起身,想去前头营地看一看。 经过他身侧时,他却忽然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知道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什么?”他突兀地问我。 我停下脚步,反问,“我怎么会知道?” 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似是有些无奈,“你连猜都懒得猜。” 到底是我的主帅,我勉强笑了笑,给了他这个面子,“看在战场上厮杀?还是最后反杀了北庭?” 他明明是处在低位,仰望着我,眼神中却是不容抗拒的、上位者的杀伐决断。 “都不是。”他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如同铁钳一般,“我一次次看到你被火焰吞噬,却没来得及冲过去拉你起来——” 我心中微微一动,却淡淡提醒他,“殿下,我没事。” “你想杀的那些人,我都替你杀。”他坐起来,用凝重而承诺地语气,一字一句道,“你答应我,以后在我身后,不要以身犯险。” 我愣了愣,旋即笑了,毫不犹豫地拒绝,“不。” 他的眼神暗了暗,却并没有放弃,“你不信任我?” 我手腕一转,挣开了他,“比起你,我还是更信任自己。” 他看上去并不惊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说,“有时候真想废了你的武功,让你哪都去不了。” 我眉梢微扬,正欲说话,远远却有人在喊我,“统领,肉烤好了!快来快来!” 我应了一声,走前低头看他一眼,“殿下,那恐怕比灭了北庭、封狼居胥,再杀光所有敌人更难。” 士兵们举着泛着油泽的羊腿,正冲我招手,于是我并未等他的回应,径直往前头去了。 我从这段画面中惊醒的时候,竟仿佛能嗅到烤羊肉的香味,不知洒了什么香料,略有些刺激与辛辣,却勾得人食指大动。 我微微仰着头,盯着火把的光亮许久,才缓过了神,心中的一个念头却愈发的强烈。 我无从去求证真假,但我知道,是真的。 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就是失忆之前的我! 我竟然曾是皇帝的下属,曾与他并肩作战? 我忍不住借着火光,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实在难以想象,这双柔软的双手也曾握紧过长剑,拉紧过缰绳。 我并没有想起自己到底要杀谁,可是那种恨意却宛如春日的野草,正窸窸窣窣地在地下生根发芽,又仿佛穿了厚重的棉袄,却落入水中,一点点地往下沉坠,无法呼吸。 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感受,却又异常的清醒,对即将知晓的未来,恐惧,却又渴望。 有太多疑惑充斥在我的脑中,我能想起过去,和这个醍醐洞有没有关系?为何在这醍醐洞中越走越深,我能想起的过往便越多? 陆亦衍他知道这里头的奥秘么? 我到底想要杀谁…… 我悚然一惊,想要知道这些,我必须要活着出去,将炎夏花交给陆亦衍才行。 我握紧火把,努力以指尖的刺痛感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大步往前走。 叮咚……叮咚…… 我隐约听到了不知从而来的水声,微微一喜,炎夏草的生长应该是要有水,这么说来,炎夏草应该也就在附近了。 我试着去触摸石壁,果然指尖有着些许潮意。 这个瞬间,我忽然有冲动,想要去舔一舔指尖的这点水感。 即将触到舌头的瞬间,我硬生生忍住了。 皇帝说过,进了洞内,任何东西不能入口,哪怕此刻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也只能强行忍住。 又往前走了两步,体内的燥热之感便愈发的明显,我分明在进洞之前喝过水了,却前所未有的觉得,喉咙在冒烟,急需些水润一润。 不对…… 这洞中的雾气和水滴声,都透露着古怪! 我强自忍耐住内心的不安,挥舞着火把,仔细去寻找炎夏草的踪迹。 山洞正渐渐变得宽敞,水滴声仿佛汇聚成了一条小溪流,隐约有了流动的声响。我蹲下来,仔细查看地貌,水流渐渐汇聚向了角落。我顺着这个方向,慢慢摸索过去,果然,石壁的角落,长着小小的一株花草。 “其叶如碧玉,其花如蜜蜡,三叶簇拥一花,独立峭壁间。” 和大统领告诉我的一模一样。 就是它! 我欢欢喜喜地伸手去摘,尚未触到植物,却忽然觉得有一滴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冰凉清润的感觉,顺着手背的肌肤,一下子融入到了血脉中。 前所未有的,我想俯身下去,喝几口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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