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了手中飞丝,扬首道:“你此番前来,竟是向我讨罪?” 玉子谦却是抚着扇子,声色温和道:“不敢不敢。天音阁主乃是丝竹阁掌阁人,丝中叹传人,且同当朝贵妃又是同胞姊妹,玉某人怎么敢向阁主讨罪?” “只不过……”那轻得令人不适的嗓音略沉了些,“天音阁主既与我们是同道中人,其实不必亲自出手,手下人自会带回我们想要的东西。” “只可惜我不想同天弓中人称‘我们’。”天音璇美眸一瞥,“除非玉大人肯听命于丝竹阁,可想来大人是不肯的。” 那“大人”二字咬得重了些,极显不屑。 可玉子谦仍是那副君子模样,微微皱了眉头,似是很是发愁:“本以为天音阁主是位安分的美人,如今可是教人为难。” 他又低低地笑了几声,忽然将手中折扇掷了出去。 第24章 千钧 徐青慈方才还在想着这人的声音怎么有种熟悉的调调,不想这空当就遭了道,忙不迭撤身躲闪,但这折扇简直像是成了精,竟然还追着她绕了几弯。 好在那位“安分的美人”略出了手,那折扇冷不丁地就回到了玉子谦的手上。 玉子谦收回折扇,将其一展,问道:“天音阁主新收的徒弟么?怎么还爱偷听?” 天音璇唇角微扬,冷淡回应道:“收不收徒自与你无关,可是玉子谦,这里是我的地方,你随意动手,就是犯了大忌。” “欸,天音阁主话说重了。”玉子谦轻晃着手中扇子,仿佛是来同人花前月下喝酒作诗的,“阁主同我可是一条线上的,自己人可别伤了和气。” 徐青慈由着几根银丝拉扯到了绕指柔身后,立在檐上稳了身形,听这人的声音更明晰了些,总算是确定他就是那天同林天舸谈话的“大人”。 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是天弓中的玉扇君。 天音璇面色不改,但眼暗藏愠怒,只道:“你以为,一条线,你就能随意出入我丝竹阁,堂而皇之地拿走云水丝?” “天音阁主,我只是来询问一声,倘若你不愿给,玉某人自然也不会强求的。”玉子谦仍然是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但阁主需要好生记着,我们是一条线上的。” 他话才出口,眸中却陡然寒光毕露,一时间折扇微扬,竟是一瞬间掷出了十几道影子。 “手下不过是些人偶,不太中用,玉某人今日特来向天音阁主讨教一番,望阁主不吝赐教。” 玉子谦身形一闪,快得身子踏出了数十道重影。 此重影消失的那一瞬间,他几近到了天音璇跟前半步。 飞丝同折扇相触碰,竟又震出了一道骇人的强力。 天音璇腕上悬铃作响,很快同玉子谦赤手过起了招。 此时她的步子全然没有了先前在金玉阁中那散漫悠闲的翩若惊鸿,只剩下了一个“快”字。 玉子谦口中的这群人偶以及天音璇手下的绕指柔又一次交斗起来,一时间流裳玉扇,垂摆飞丝交缠移转,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徐青慈瞅准了机会,撤身几步离开这可怕的战圈,然后轻跃而下。 谁知这时候还有面扇子紧追不舍,她急速躲闪,也不幸被削掉了半缕青丝。 “还以为这小姑娘是天音阁主弟子,不想竟然在这时候灰溜溜逃走,可真是可惜。” 那扇子回到了玉子谦手上,似乎还在微微颤动着,好似眨眼之间还会飞出他的手,狠狠追着人跑。 徐青慈心中哀叹:怎么会有人如此爱多管闲事…… 不过这遭天音璇并未正眼看她,只是又踏上飞丝,一掌直劈向玉子谦的面门。 转眼间方才停下的战局便又被点燃,徐青慈本是又逮住了空逃走,然而那白面舞姬却不知怎的主动拦住了她。 她也是此时此刻才注意到,白面舞姬手上的薄扇并非是完全独立的物事,而是由着一根悬丝系在她腕上。 这笑得惨然的人偶十足令人不适,却也不可谓为匠人之作。 毕竟能制作出灵活行动的人偶已是不易,何况是面前如此逼真的“舞姬”。 徐青慈先是惋叹了下这精巧的作品,转而又道:“既然你追着我不放,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手中一瞬间闪出几许银光,很快绕过了那再一次追来的扇子,待绕回她手中的时候,薄扇同人偶手腕间的悬丝已然被割断。 不过这毕竟是高等的人偶,也不会因为连在身上的一根悬丝被斩断而无法继续行动。 徐青慈这时瞧清楚了些那人偶的面容,心下思忖片刻,借着绕指柔放出的几根凌空丝线,调用自己不成器的轻功,以力所能及的速度跃身至一众舞姬的头顶斜上方,手上银芒微闪,由飞丝所控的月刃就整齐划一地利落割破了人偶的后颈。 虽然仅仅限于割破,但是人偶活动的速度明显慢下了好几拍。 据她小时捡的《天机》摹本散册上所载,所有的人偶,无论高等还是低等,都会有致命的弱点。 依照天枢门内弟子制作人偶的流程,人偶头颅和肢体往往是最终接合的部分,所以人偶的弱点往往会在脖颈之处。 低等人偶若是被人击了脖颈,自然是一命呜呼。 但是高等人偶却是不同,就算被击中了于人偶而言的“致命之处”,也还能奋力一搏,只不过时而动作滞缓或是部分肢体僵化。 高等人偶当中的小部分,则是在报废之前藏有绝杀。 不过这类人偶实乃罕见,也只有当年天枢门中的佼佼者能够造出来。 徐青慈纵着那银光再次朝人偶扑闪而去,一时间月刃犹如落雨般砸落而下,但是分明又由着千丝所引,逃不过她一人之掌。 但这毕竟只是顾廉口中“千钧”的粗成品,况且她还是头回用起这些密密麻麻的丝线,只觉力不从心,甚为吃力,很快很多薄刃和飞丝都全然脱了手—— 好在此时她同丝竹阁中人算是同一阵线的,她这方显了颓势,绕指柔很快就继续扑腾了上去。 依着徐青慈这么些年来养成的不知靠不靠谱的直觉,这人偶行动的速度虽然一时慢了些,但是根本是“无伤大雅”,所以击中的部位显然不是什么谈得上致命的地方。 而她这时候才注意到方才人偶挨了许多下月刃,此时再同绕指柔一番恶斗,身体关节处此时都冒出了长长短短的悬丝。 悬丝刺出了衣袍,令一众人偶显得十足狼狈。 倘若一个真正的人,衣袍被割破成如斯模样,早怕是羞愤自戕。 但是人偶无感无心且无情,是不会知道何为羞愤的。 但刹那间,徐青慈忽然反应了过来。 就算这舞姬人偶可勉强列为高等之流,但铁定还是会有弱处。 这弱处不是不存在了,只会是藏起来了。 舞姬长袍裹身,雪肩微露,但大腿至足底都掩得严严实实,一点儿风都不漏,亏得方才还能行动自如。 徐青慈微呼了口气,将短剑半旋,踏过几根飞丝,朝人偶脚踝劈去了一道光。 那人偶的头颅微微转动,几近扭至了一个令人难以直视的弧度,直发出“咯咯”的诡异声响。 徐青慈仰头一瞧,只见人偶露出的后颈处,印着赤红的北斗星宿走势。 不过不待她望清楚,玉子谦的那扇子又一次掷了过来,让她只得退后几步,免得不小心被削了脑袋。 “果真是普通的悬丝十分不中用。”玉子谦对此惨象似是早有预料,眉头都没皱一下,“天音阁主说的不错,今日我就是来寻贵阁的云水丝的。” 天音璇款步踏瓦,身上悬铃作响,宛若谪仙,只道:“早些承认也未尝不可,可是玉子谦,云水丝仅有七缕,你若用在人偶身上,未免是暴殄天物了。” 玉子谦终于又收回了折扇,慢悠悠走近追随自己的人偶,伸出手来抚了下人偶的下巴,同那无神的双眼对视了片刻,然后似是疼惜万分地道:“一些半成品果真是不多时便废了,可惜啊可惜。” 徐青慈按捺住插一嘴“这哪是半成品,分明是你没护理好”的冲动,心下思忖着人偶后颈上的印记。 旧时天枢门中人,不论等级,都会在自己所做机关或者傀儡身上留下印记。 有脾气的,会用些不一样的印记,然而大多数弟子都会默认留下北斗走势。 如果说真正天枢门早年已经被赶至了绝路,今时今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一堆人偶? 不过这些个问题容后再想也不迟。 见天音璇同玉子谦之间水火不容的势头,徐青慈心下更是安心不少,将粗成的千钧收回又放出,趁着绕指柔不备,一下竟是“轻舟已掠万重山”,用着丝竹阁的悬丝,在丝竹阁的地盘上跑出了老远。 但徐青慈没有彻底逃出丝竹阁所据地界,就嗅到了不对劲。 同当初似从阴间爬出来的拾花人传递过来的凉飕飕的阴风不同,她只感觉到有股强劲的力道在逼近。 玉子谦竟然追在她身后几步! 一时间的局面很快演变为,徐青慈一心一意地逃跑,玉子谦莫名专心致志地逮她,天音璇紧随其后—— 不知在她心中“打倒玉子谦”和“抓回人质”之间究竟孰轻孰重。 “姑娘,跑累了大可歇歇,你以为自己能逃出这丝竹阁么?” 玉子谦简直说着本该天音璇说的话。 徐青慈自然不能如此没志气地放弃,只是她真的很纳闷这人为何开始纠缠她来了,还有他怎么能一面脚步飞快一面说话还这么气定神闲的。 她很清楚目前的自己在玉子谦面前,同个没武功的人也没什么大差别,但她不能就真的束手就擒,做案板上的鱼肉。 徐青慈很快定住了步子,然后抽出了随身的剑。 玉子谦显然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快停下逃跑的步子来,还正儿八经地迎面举剑,便抬了抬下巴问:“你这剑,是什么剑?” 徐青慈呼了口气道:“平沙。” 第25章 障身 虽说天枢门当年是风头无量,但是其派中的平沙五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所以所谓的平沙剑,分量并不足以让占天弓一头的玉子谦惊上一惊。 饶是如此,玉子谦还是给她了个薄面,纸扇扇面微沉,一时间竟像是暗自凝上了不可揣度的力量,很快便同平沙五式的义字诀咬上了。 自从上次对上半路出现的猫鼠,徐青慈将琢磨后的义字诀变得轻盈剔透了些,而今在她手中的义字诀,并非是像当初那般因力求果决反倒寻不到个利落的节奏,而是配上灵活的步数渐渐张弛有度起来。 眼前的纸扇也根本不似普通的纸扇,倒更像面铁扇。 若是扇面直接拍在脑袋上,是铁定要成傻子的。 怀着这样的恐惧,徐青慈的出剑竟是迅疾了不少,她学着当初徐青衡所使的那样,将义字诀融合了一点信字诀的要义,头一次捉到了一丝“行云流水”的意味。 但最终让她得以勉力同玉扇正面抗衡的力量,却是当初徐赋归来时,用仁字诀破她变化招式的不动如山。 剑锋擦过扇面,只一阵令人牙头发酸的咝响。 不过下一刻,之间空中忽然飘来了无数悬丝,生生将扇子同徐青慈的剑分开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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