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萱及时收了鞭子,秋箬岑咬了咬牙又朝徐青慈大喊了一声:“住手!” 徐青慈自然也不想这么缺德,还要胁迫人质让人家放自己走。 奈何一方面猫鼠确实挡道,她确实是想走,另一方面她也不想下什么重手,惹出什么染血的性命大事。 —— 徐青慈和顾萱都还没再开口,遥遥凌空传来了一道声音:“诸位前辈收收手,你们要的东西在这儿呢。” 徐青慈手上没松劲,一抬眼就见楚晔还挺优哉游哉地坐在另一处檐上,手上抛着个近来“惹是生非”的木匣子。 他说完,就将手中的木匣子扬了出去。 这一脱手,东西恰恰从两拨人对峙的中心处落下,甚是刁钻。 楚晔这么插一脚,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两边人的残影又多了几重,然而那木匣子一下子被飞丝勾到这处,一下子又被珠子推到一头,再一下子又被玉扇拍到另一边,哄抢来哄抢去,始终没落个归处。 然而抛匣子的楚晔仍然悠闲自在,跟在这里看戏似的、谁知他手中并非只有一个木匣子,变戏法似的,少顷之间多了无数个,天女撒花般漫天落下来。 若非亲眼所在,徐青慈都不敢相信匣子还能一下生这么多出来。若是障眼法,也算是高超的层次了。 这时秋箬岑道:“你放手,我不拦你们。” 徐青慈反问一声:“真的?” “自然。”秋箬晓扔了手中的鞭子。 秋箬岑虽然仍然咬牙切齿,但还是顺着姐姐的意思,将手中鞭子扔远了。 她们武艺本就不高,此时又扔了鞭子,更够不成什么威胁。 顾萱动作利索,已经迈腿准备开跑:“走啦,徐青慈。” 徐青慈又抬头一看,只见楚晔竟还抛着新匣子,不过他竟还腾出了一只手来向她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放心。 而此时,紫信的箫声忽由幽咽转为急促,那些纸傀儡顷刻之间叠起了庞大的罗汉,立于顶端的纸傀儡探出巨长的手,似是想将那无数个木匣子都一把兜到怀里,献给自己的主人。 眼见那巨手要一掌拍向楚晔,忽然又有一阵迥然不同的箫声自远处传来,不多时便乱了紫信的节奏。 纸傀儡仿佛由着凌空一只看不见的手一举推倒,变回了一堆废纸。 第29章 散珠 徐青慈终于离开了丝竹阁的地盘,奔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又觉得好些畅快。 又是一阵七拐八绕,错落有力的马蹄声传来,七七和顾萱的马很快出现在了她们跟前。 “七七!” 人马分离多日,七七踱了踱蹄子,大眼睛里透着一股委屈巴巴,徐青慈只觉得七七瘦了一圈。 不过这时候她可顾不得跟七七唠嗑,不然顾萱一定一脚踢她屁股上。 二人跨马而上,直奔顾萱所说的会合地点--邺都的平交里。 平交里名声不如锦庐里那般噪,不过此处有一名亭,名曰状元亭。每隔三年,试子入邺都赶考的时候,总是会在此处名亭一游,求个好运。 徐青慈脑中倒只想到了蜀郡里编烂了的状元郎跟鬼狐花妖一干危险美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故事。 不过听故事的时候,她的心思又不在故事上头,只嗑着瓜子想着逛亭子有什么用,反正状元的位子只有那么一个,自己是根什么样的葱,自己该是再清楚不过了。 大抵也是因为这状元亭,平交里慢慢也成了文人骚客喜爱聚集的地方。 此时徐青慈和顾萱两人牵马行过,其实是有些突兀的。好在方才她们便用了幂篱掩面,不然叫太多人人有印象了,后面会引得祸事。 直至行到一处幽僻的巷尾,顾萱才停下脚步。徐青慈掀了幂篱,问道:“为何在这平交里会合啊?” 顾萱也摘了遮面之物,然后道:“我也不知道啊。” 于是二人开始大眼瞪小眼,只等着楚晔跟顾刀娘出现。 如此干瞪眼了好一会儿,顾萱没忍住,道:“这几日天音璇对你做什么了?” 这话本来没什么毛病,但是一进耳朵总是感觉变了什么味,徐青慈小小地挑了下眉头,然后道:“没做什么。” “长得漂亮的人总是有些奇怪。”顾萱微眯了下眼睛,好像如此这般可以窥破什么了不得的天机。 她最终下了结论:“她是不是见你根骨清奇,将你收作了关门弟子,然后还教你什么功夫了,你剑法好像就有些长进。” 难怪蜀郡大大小小的烂话本子总是有人捧场,像顾萱这样的人才总是能自己脑补出精彩数倍的桥段,徐青慈简直是只能自叹弗如。 不过她灵机一动,调侃道:“我见你也漂亮,怎么没见有什么怪癖?” 顾萱笑了一下,然后道;“呸!” 没等顾萱动上手,徐青慈自己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自她右手虎口之处开始,一道黑气蜿蜒而上,直走完了小臂才罢休。 顾萱在下一刻也发现了徐青慈手上的异样,不过没等她惊叫出声,她就发现自己的裙摆也出了同样的毛病。 “是白如行的那珠子。” 徐青慈很快反应了过来。 先前范夫子出手,能将珠雨尽数阻挡,可她自己这回得人偶舍身相救,虽无大碍,但是没办法再沾上化神掌的无懈可击,总是也免不得一点儿伤。 但是这次白如行放出的珠子显然同先前在平沙坡所使的有些不同,不然她手臂还在不在都很难说。 徐青慈自行点了几道穴,暂且先止住这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毒气继续蔓延。 顾萱的情况虽好些,但好歹也沾染了毒气。 她们需要尽快去除这东西。 顾萱道:“我听晔子哥说,药神谷就在平交里。但是他没明着我面说,都是上次不小心听到的。” -- 平交里的楼阁大多都很古旧,基本没有太高的建筑,且大多一个色调,色调还不大明,所以跟锦庐里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依照顾萱听得的楚晔的意思,药神谷所在之地就是在平交里的一座叫不上名的楼里。 亏得自称为“谷”,可是跟谷没有一个豆沙包的关系,可是糊弄住了大半的江湖人。 也亏得楚晔能知道。 徐青慈虽时时注意着缠绕着手臂的若隐若现的黑气,但也分了道心思捋了捋近来的事情。 楚晔知道得不少,不光是在药神谷所在上,更是在之前有关天枢门的事情上面。 他带着个神秘匣子突闯蜀郡平沙坡,对鬼门十八关中的东西并不太惊奇,且对天枢门也了解甚多。 先前遇到顾廉,徐青慈原本以为这一切都可以追溯到楚晔有一个懂得颇多的义父上,可是此时她不禁又在内心打上一个问号。 如果他能确信药神谷在平交里,那为何开始的时候没有道明,反倒是让一行人走了弯路? 换一种思路,如果楚晔恰是于她身处丝竹阁的时日里知晓的,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恩是恩,疑是疑,徐青慈心里分了个清。 -- 虽知药神谷大抵是在附近,她们也确实需要医治。 巧的是,这白如行下的玩意儿可能也确实需要药神谷萧无念的水平来解。 根本不知其具体位置的二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在这一刻,她们不得不离开原地。 徐青慈眼前飘过了最近看着更是瘆得慌的娇艳欲滴的牡丹花,不过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一位红衣男子便出现在了她们跟前。 那红并非纯正的朱色,而是像极了凤凰花的红。 他的衣袖不长,所以他人皆可望见其手腕上可以晃瞎狗眼的七彩宝珠串。 红衣,七彩宝珠,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七彩马车和扬出一片斑斓的赤脚侍女。 这是邺都所有行人都要让路的那位传闻中的“红大人”赤华安。 这位红大人的皮囊不似玉子谦那般君子气,相反有几分佛陀般的肃穆。 “常年没什么风波的平交里,今日却有人乱窜。”红大人忽然勾唇一笑,让徐青慈忽然有些胆寒。 她并不清楚赤华安究竟年岁几何,真名又为何,此时为何出现在此处。 如果他也是天弓的一员,那他又站在哪一边? 徐青慈只本能地感觉到了澎湃的危险气息,于是拔剑而出,不过那毒气似乎已经侵蚀了大半体力,她握剑甚至都握不稳,剑身在此刻有些败阵地颤抖起来。 同碰上拾花人等不同的是,她此时分明觉得胆寒,但后脊却涌上了灼烧之感。 天色在白昼与黑夜间不断在眼前交替,一瞬间她似是在极寒的冰窖,一瞬间她又似在烈焰灼原之地。 顾萱消失了,赤华安也消失了。 平交里的屋瓦街巷扭曲成一团,又迅速展开了一方平原,平原极速褪去,她又触及了一个梦。 梦里她唤一个人叫爹爹,那男人用胡子拉渣的脸来蹭她的。 曾经在梦境里迷糊至极的脸此时过分清晰了起来,她这才看清这男人,原来浓眉深目,不过个子不见得太高。 还有那个头发乱如败棕的女人,一折身忽然变得眉清目秀,舞着一手好剑,衣袂如流云飘扬。 女人发髻上有枚她再熟悉不过的玉簪。 那玉簪的色泽在她眼前不断晃动着,仿佛敲出了环环相扣的记忆之声。 可是这记忆终究模糊至极,溯不到一个明晰的源头,在迷幻之术相引之下,也很快濒临瓦解。 -- 徐青慈陡然醒了过来。 此时她用剑半支着身子,只听得兵刃交接的声响。 顾萱方才似也同样中了赤华安的迷幻之术,此时也是一额冷汗。 而此时手执长刀挥向赤华安的,正是蒙着眼的顾刀娘。 顾刀娘刀风威猛,此时更是将刀法发挥到了极致,旋身侧步都带着疾风。而赤华安一开始是闲庭信步,但随着顾刀娘长刀攻势越渐如同急雷狂雨,他的悠然之态也自是难以维持,不得不提起精神提速躲避。 赤华安手上纵着一条似是有自己生命的红绫,迎上刀面之时能自行弯折出巨大的韧性,同长刀正面相持也丝毫不会逊色。 红绫宛若藏有剧毒的赤蛇,一直寻求着能够死咬住刀面的机会。 迷幻之术是江湖秘术,向来为名门正派所不齿,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会去修习。 此术可迷人心神,所以唯有意志坚定之人可不受其扰,但是其对施术之人的意志要求更为严格。 古往今来,不少人因此走火入魔,心乱神迷,七窍流血而亡。 赤华安是其中难有的佼佼者,可见其操纵术法背后心志之坚定。而顾刀娘以蒙眼之态挥刀相对,也自然是为了不受其迷幻之术所扰。 不过赤华安虽然以红绫对付着顾刀娘,却仍然分出了精力继续折磨徐青慈和顾萱。 他手中红绫不知何时化出了数条,很快就要缠住徐青慈的剑以及顾萱的八节鞭。 方才的几瞬喘息让徐青慈恢复了些气力,不过一挑一刺,便让红绫退让了三分。 但红绫的气力显然比此时的她要充足些,很快便又纠缠过来,徐青慈的剑花已经要耗尽她竭尽所能的一丝疲力。 恰在此时,她听到了方才盼着的马蹄声,还有长剑划地的一声响动。 楚晔一剑横扫过红绫的半身,这一剑十足漂亮,仿佛角鹰展翅,荡开了一方天地辽辽,将红绫逼出了自己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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