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子实在粗鲁,无礼至极,但是省时有用。 不过片刻功夫,她想问的便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从这人口里吐出来了。 管得博古派这方会怎么追究,徐青慈也懒得去担心,只甩了一串铜钱去,算是辛苦费,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将这人的啐啐念一并全当耳旁风。 从这人口中问出的事,主要是关于寒玉剑的。 不论是搅起一番惊天动地江湖风雨的惊尸渡迷津,还是而今跟她哥安危有关的种种,寒玉剑都是脱不了关系的那方。 何况这人还是她大伯呢。 起初思及这一点,她还觉得有几分瘆得慌,后来渐渐也没那么在意,倒是能跳出这层身份来客观思考。 寒玉剑埋名多年,一朝在玩乐小十街抖出了这层身份,却是因为要将密库的钥匙,也就是那古剑拿到手。 至于徐青衡,这博古派中人只打了个手势,徐青慈看不懂,于是手一抹,将剑鞘出了半寸,吓得人直道:“就是没事的意思!” 此外就是蓝心岫,这人本就神秘,若不是列为天弓的一员,还真是更是什么都难抖出来。 据此人所言,蓝心岫的确是曾有个旧情人,而且还是从前的天枢门人,可叫人好生吃了一惊。 这两头虽没有明显打交道,可他们的行踪始终脱离不开天枢门。 天枢门,倒也算是跟她密切相连了。 徐青慈神思一回,立将手中的不周星抽出剑鞘,定了下神之后,启了平沙五式。 自上次严临那个爱哼哼的怪人出剑之后,她也反思了许多次自己的毛病。 从前徐赋常说她出剑常无力道,三心二意,而今她出门在外,才觉得当初徐赋说过的话漏到了心里,默默影响着她的一招一式。 近日来她清晨围着山头跑一阵子之后,总是会屏气凝神练会儿剑,一段时日下来,同前些日子的出剑凑起来,仿佛有意无意地过了某个小瓶颈。 她手中的平沙五式间的转变也不再生硬,恰是朝着整体而发那方向行进。 练剑练上一阵子,她也会五心朝天修整一会儿,琢磨着那机关术。 千钧上次断了好些根丝,她近日来实在也没法弄到一模一样的—— 除非再去丝竹阁蹚趟浑水。 好在那根珍贵的云水丝还健在,合着尚还经用的几根普通飞丝,勉强也能继续发挥用途。 她琢磨上片刻便又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不周星映着日头熠熠生光,好像其中藏着什么力量似的。 想起先前阿翠提过的法子,徐青慈拿根布条将双眼一蒙,试着从中觅出些所谓的剑意来,不过剑没挥多少招式,倒觉得后方有人来犯,于是侧头一闪,又回身将剑对了上去。 她一时没猜出来这人是谁,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知道不是郑羽,更不是阿翠或是葛大福—— 只觉着这人握着根棒子跟她过了几招,那棒子表面并不怎么光滑。 几招过去,徐青慈撤开了几步,腾手将布条扯了去,才知那不是什么棒子,而是根玉箫。 那握箫的人掸了下荼白色的衣摆,笑嘻嘻地朝她道:“徐姑娘什么时候习惯蒙着眼睛练剑了?” 第50章 结行 徐青慈将布条揣回兜里,又将不周星收回了剑鞘中。 其实她大抵一直心头有数,觉得眼前这人绝不会出什么事情。 不过当再次望见楚晔活生生地在跟前的时候,她倒体会到庆幸二字是怎么回事了。 很多时候强烈的直觉并非会停留于直觉本身,而是会载着丝希冀,越过许多理智的猜想。 她嘴上却是毫不客气:“我还以为你已经尸骨无存了。” “那可不会。”楚晔拎着那玉箫,“现在又拿到新的要命的东西了,还不敢入土。” 那玉箫光泽剔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东西,任人带在身上定然都会让一路人想敲诈一番。 不过虽然楚晔身上还留着浓厚的公子哥的气质,近日也不知是怎么逃出生天的,所以难免带上了股沧桑气来。 徐青慈顿时心头一软,立马觉得方才那尸骨无存的话太重了些,却是有了些悔意。 “这箫是做什么用的?” 她立马问起了那玉箫来。 楚晔浅笑了一下,然后另一手指着这玉箫道:“数日前蓝心岫追上我不放,偏是要问出那笛子来自何人。” 倒是同先前的猜测相符。 徐青慈也不怎么掩饰,直将阿翠所提过的话抖了出来。 楚晔倒也不含糊,也直白地道:“的确有那么个人。” “是位前辈,不过我不清楚他具体来自何门何派,好心教过我些剑术。” 他点到此处也不再多言,徐青慈也没准备刨根问底,又道:“所以这玉箫是蓝心岫给你的?” 楚晔道:“不错。” “如今我要应她所求,将玉箫送给那赠我笛子的人,难事一桩。” 虽然口上这么说着,徐青慈却觉得他好像没觉得有多难,仍然一股闲散自在的模样。 据这命大的人说来,蓝心岫放了狠话又将玉箫扔给了他之后便走了,于是他毕恭毕敬地带着这同性命相系的玉箫先在外晃了一段时日,四处打听寒玉剑和碎尘卫的动静,倒也没打听到太多事。 待风头暂过,他便一路行到了曲陵城龙潭山附近,又注意到标记,便寻到了顾家源。 楚晔说完一番话后,忽然有第三个人踏上了山坡,清了清嗓子道:“二位不要再打情骂俏了,葛叔今日做了些好吃的,快去尝尝,算是庆贺某人回来了。” 是郑羽。 —— 葛大福近日一面养伤,一面醉心厨艺,隔三差五会尝试些新的糕点,且次次成功。 众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愣是享了不少口福。 近来也是一直晴好,一众人皆喜欢在外晒太阳。 葛大福这日做的不是什么太复杂的玩意儿,就是徐青慈以前也常吃的雪花酥。 “英雄会便在这两日了。” 轮椅上的顾廉没吃那小点心,只静静晒了下太阳,然后道。 他一直都微有些病容,近来似乎又重了些,每一个人都望得见,却没有一个人想明面上提出来。 众人心里大都想着,还好楚晔及时回来了。 “的确。可阿萱他们还没回来啊,若是他们经过附近,一定会注意到标记的。” 郑羽一面倒着茶,一面道,“不过我这次暂且先不去了。” 郑夫人近来身体欠佳,郑羽先前便打算不去英雄会了。 郑羽这么一打算,阿翠也跟着说不去,说要等阿萱和刀娘回来。 这么一来,这么一干人大都还是要留在顾家源。 顾廉依然一脸平和气,只对楚晔道:“若我猜得不错,英雄会上必然有不少人会有所动作。” “沉寂的天枢门也好,于此时机搅动大局的北卓门和北疆人也罢,都不会毫无所动。” “此外,这倒也是见识的好机会。” —— 郑羽和阿翠决定留在顾家源,徐青慈不好劝,也不知该如何去劝。 说来这本该是众人翘首以盼的事情,此时却像是一个大火坑,直等着人去跳。 再者,想起先前付俞言和范祁轩皆特意提过的提防万山盟的事,徐青慈心头不禁就压上了块石头,怎么挪也挪不动,倒是难得真正不踏实起来。 可不踏实归不踏实,此行也是不得不去。 若是能探出背后之人究竟想做些什么,她大概也能知道徐青衡身上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她心头不痛快,于是又提剑到了那近来日日练剑的地方上,不由将剑使得快了些,明显捎带着发泄的意味。 一套剑法下去,身上便起了层薄汗,心下是一阵畅快。 她注意到有人慢悠悠靠近,于是将剑负在身后道:“怎么了?还来过招?这次带的不是箫吧?” 楚晔道:“说来先前有说过要对剑,这么想来,好像确实没有同徐姑娘好生对过剑。” “不错。”徐青慈也不拖沓,不周星一挥,闪过一道光来,“来!” 她倒没有“趁人之危”,这一剑没往人身上挥过去,只是先摆了个架势,待楚晔大抵是准备好了,徐青慈才真正出招。 这一出招,她也没有什么保留,剑法一来是义字诀当头,快得起了残影—— 不过她自己倒体会不到这一点,因为此时的心思真全在一柄剑上。 楚晔步法自如,纵然是再快的剑,也感觉躲得十分自在,不过这么一连串的猛然相击是万万瓦解不了其稳健的守势的。 况且攻守之间,很容易就易位了。 不过十来招之间,徐青慈自感剑法便不如方才那般迅疾有力,一时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面。 不过这么一丝迟疑,楚晔却是逮住了机会,方才还沉默的守势一时间荡然无存,未名剑似是彻底醒了过来,剑法是干脆利落的劲头,此时对上不周星,剑风倒是开合有度,拿捏得十足好。 先前徐青慈估摸的不算错,楚晔还是藏着一手,不过她的剑法也不算得差,不至于让这人有太多保留。 他此时的剑法大抵还是对付宋晖的那套,不过配上掌握得更为精妙的步法,大概不如原本那样费力了,拖长点时间的话,倒是更不会吃亏。 而徐青慈经过严临突袭之后,更没有疏于练习,于是手上落剑更不会饶人,一来二去倒也是势均力敌。 在外同他人对剑,可是同徐赋考核全然不同,无论带没带杀意,总也要有点拼命的意味。 最终倒不是剑架在人脖子上,而是两剑对峙,又在同一时间退力,算是堪堪一个平手。 “承让。” 二人异口同声。 使完了剑,心头阴霾算是消了不少,徐青慈悠悠晃下了山坡,忽想起了那纸条上的字,便又提了一遍。 “五,我也不知那是什么。”楚晔细细一想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个重要人物,还同何同光有关?” 徐青慈想来也是。 “不过我觉得,此事很快就会天下皆知了。” “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 楚晔仍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 英雄会的主擂台定在临曲江的另一座山峦龙潭山上。 龙潭山附近行人密密,徐青慈和楚晔徒步而去,在山脚处登记了门派,领了入山所需的特制木牌,便往山路上走去。 徐青慈好奇楚晔写的是什么门派,方才一脑袋凑过去却又没看个真切。 “你写的什么?”徐青慈狐疑,“总不会是顾家源吧?” 顾家源该不算得是个门派,写来万山盟不知认不认。 楚晔抬眼一笑道:“徐门。” 徐青慈心下也有所猜测,听闻打趣道:“那你是准备拜我为师了?” 楚晔认师父认惯了,也自然毫不忌讳,拱手就喊了声师父。 半路上好巧不巧,他们又听到了熟悉的“少爷,少爷,等等我”的声音。 好巧不巧,那声音不久追上了那冤家路窄的少爷宋晖。 宋晖腰佩长剑,一双长目扫过来,仍然是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一碰眼,宋晖差点儿又将鼻孔朝向他们了。 不过恰在此时,徐青慈身后传来了另一道声音:“徐姑娘,好巧。” 那后头走来的人正是范祁轩。 范祁轩走路带风,背脊板得忒直,衣装佩剑都不辱名门世家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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