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世上,自己不是孤孤单单一人,世间还有人可依靠,有人可依赖。 “可是,哥哥,我要回去,我不能离开四爷。”海棠竭力在马背上坐稳,急拉马缰,唤停马匹,奋力从马背上跳下。 李慕白眉心紧蹙,“你可还记得你母亲的话,要你好好活着?他现在自身难保,你回去,只会对不起你母亲。” “什么叫他自身难保?”海棠听着话音不对。 “金人就要打进来了,京中兵荒马乱的,朝中大臣,有门路的都出去了,你们这时候逆行这进京进宫?你以为......那个顾振霆顾大人是多大的官啊?还是觉得他有多大能耐?竟得官家和禁.中的欢喜?” 月色下,李慕白迎风而立,目光直向海棠,语调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什么意思?”海棠连着打了个颤。 “他们真的是,利欲熏心,被一个官家名号,勾得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想及此事,我就益发觉得那个顾寻欢不靠谱,更不放心将你交还回去。”李慕白又道。 “哥哥。”官家多疑,海棠早有听闻,可是与顾家有什么关系?毕竟顾莳萝可是官家亲点,要她速速进京的。 “如意,你是个聪明的人,怎么如今也糊涂了?”李慕白见她不懂,好生解释道:“金人频频对朝廷索要金银财物,进献军马,收缴武器,这样索要无度,朝廷一时间哪里能筹集出这么多,官家无奈,转而向宫中内侍,宫妃们筹集,现下禁.中内侍和宫嫔们一个个都是自顾不暇。” “所以,官家这时候召顾家进京,面上是指看中了莳萝小姐,其实是要谋财?”海棠惊得捂唇。 “扬州富奢,但凡家底深厚一点儿的,朝中早有人盯着了。他日,若国无力,必定是要富家来出金银的。现在京中已经在四处设场,命百姓们出米出钱,以后的事情,谁能知晓?同时意妹,你想想,官家已不年轻,为何要广纳貌美女子进宫?” 李慕白叹了口气,替海棠理了理额头湿发,“左不过,是为了备不时之需,待需要向金人进献宫嫔时,拿这些可怜的女子,做公主嫔御们的替代品,仅此而已。” 李慕白的话,宛如平地起惊雷。 海棠想起那会儿在船上看到的情形,顾振霆志满意得,他的美妾们一个个笑颜如花,对进京满抱期盼,顾莳钰对科考状元志在必得,而莳萝更是满心仰慕着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也就是召她进京的官家。 她们之期盼,到头来竟都是梦幻泡影! 怎么会如此? 可是,李慕白不会骗她。 “意妹,忘了顾寻欢,跟我走!”李慕白向海棠伸出手,“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照顾好你!顾家大难临头,将为他人做嫁衣,庇护你,怕是不能够了,但是我可以。我可以寻一处安静的小院儿,给你岁月安好,衣食无忧。” “意妹,我不仅仅是你的哥哥,我也希望做你可以依靠的男人!”
第77章 慕白 “哥哥......”李慕白的话在耳边炸开, 海棠定定看他许久。 李慕白向来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少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此刻的他,面颊通红,心口急剧起伏, 显然是满腔的情绪涌到了极点,急待喷涌而发。 “意妹, 我可以娶你,京中见过你的人不多, 我安置一处院子,你可以自在过日子。”李慕白向前一步, 举臂欲握海棠的手。 海棠后退一步, 李慕白的心意,完全超出了她所料。 她一时震惊, 诧异, 又感觉手足无措, 并万分彷惶。 她一直视他为可以仰仗的哥哥, 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想,就算是当初生死逃亡之际,她想的也只是哥哥可以依靠。 哥哥是用来景仰的。 但顾寻欢, 意义不一样......和他在一起, 她是快乐的。 “跟我走,意妹。”李慕白说得斩钉截铁。 “不。”海棠抬眸回他,“我要回去, 最难时, 是四爷拉了我。” “我心属于他。”海棠又添一句。 海棠不后悔今夜出来找李慕白, 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那个人,他温暖了她整个年少时光,往后岁月,只要他需要,她也一定会出现在他身侧。 但,海棠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男.女之爱,只是纯真且令她珍惜的兄妹之情。 她不能想象顾寻欢此刻发了疯寻找她的情形,他一定是急坏了! 李慕白可以没有她。 但是,顾寻欢不行。 风穿树林,落叶沙沙,红的黄的树叶落了一地,明明是春天,却似提前进了肃杀深秋。 “送我回去。”海棠语气坚定。 “他不能护你。”李慕白逼近她。 这近一年的懊悔沮丧,甚至近乎残虐的自我折磨,几乎逼得他时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李慕白深吸一口气,无人知晓他深夜为何会静坐到天明,也无人知晓,他明明身居高位,却从不近女.色,到底是为谁而守着。 这一年里,他无一日不在懊悔,无一时不在自责,他想若是当时,他躲开自己的母亲,一直陪在她身边该多好,他母亲是堂堂长公主,官家定不会斥责于她。 可是,他终究是去晚了,那日相府被血洗,红光满天,一直像梦魇一般缠着他。 天知道,今夜他一眼认出她时,他心底是有多高兴。 像是行于绝望路头的人,突然有了盼头,使他不用一直在活在内疚自责之中。 他决定要用一生弥补她生命里的伤痛,陪她一起安稳地活下去。 李慕白定了定神,面向海棠,再次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 李慕白是武将,性子果断刚毅,说一不二。 海棠下意识后退,想要避开他。 “海棠,不要怪我,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愿再让你颠沛流离。”李慕白说罢,一手卡过海棠下颚,强迫着喂进了一颗药丸。 海棠吃惊地看向他,连忙以手去抠嗓子,可下一瞬身子却不做主地斜靠了下去。 他是御林军首,什么手段都有,海棠满腔焦急,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意妹,哪怕你恨我,罪我,我都无所谓了,我不能眼睁睁再见你受苦。” 骏马疾驰过山林,弯弯绕绕,转入一处幽深宅院。 山霭沉沉,睡意袭来,夜色越来越黑。 意识消尽,海棠无力喊一句:“四爷。” 驾马之人眸色晦暗,于庭院深处握紧了拳头,无声叹息。 ...... 海棠也不知道自己被李慕白带到了哪里。 再次醒来时,她已然躺在了明净宽敞的女子闺房内。 金鸭烟袅,余韵悠长。 海棠想起金陵城雨夜与顾寻欢走散那次,顾寻欢的焦急模样,她心急如焚,不敢想象没有了她,顾寻欢会有多焦急。 同时,李慕白的话又时时萦绕在她心头,如果李慕白说的是真的? 海棠的心,跌入黑暗深渊。 顾寻欢自幼金银堆里,吃喝不愁,娇生惯养长大,从不曾受过一丁点挫折,且他又是操天操地的性子,从不知屈服为何物。 他怎么样了?可还安好? 想起顾寻欢,海棠直接闯出屋子。 “姑娘,大人有关照,不许您出门。”训练有素的侍女拦臂至海棠面前,阻住她去路。 海棠不服,转身翻窗,却见窗棂早已经被合上,好几次她硬往外冲,好不容易来到大门前,却又见大门紧闭,武将把守,院墙高耸,所有后路,均被拦得死死的。 李慕白似早有准备,要将她锁于深院,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我要见他。”海棠对侍女要求道。 “大人出去公干了。”侍女摇头,表示他不在。 像是硬拳打在棉花上,纵有力气,都使不出来,无论她使什么办法,送水送饭的侍女按时按点,沉默着而来,又安静退下。 连着数日,海棠都没能再见到李慕白。 终于在一个深夜,海棠再坐不住,一把推翻了灯烛,点燃了屋内的纱幔。 火苗很快窜开,火光满屋,侍女们面色惊惶,李慕白也终于只穿着寝衣,赤脚狂奔而至。 “哥,放了我,不然我就火烧了我自己!”海棠手举灯烛,提起自己的衣裙。 “那顾寻欢有什么好?”大火映照下,李慕白急红了眼。 “四爷也许处处比不上哥哥,但最起码他不会强迫我!”与李慕白如此仇敌相对,实非海棠所愿。 但,想起顾寻欢,一切便都顾不上了! “我哪里强迫了你?”李慕白气急,“在这院子里,除了外出,其他你都可以。” “现在把我关在这里就是。”烟火缭绕,熏人眼睛,海棠握紧了拳头,只想与他做背水一战。 “把你关着,是为你好,如果说强迫......”李慕白跨过燃烧着的桌椅,面向海棠,将她困到自己怀中,随即低下头。 廊柱轰然倒地,溅起火花无数。 这样的亲近,简直是大不道! 海棠以手推他,“哥哥,我已经身许四爷。” “没有关系,我不在意,现在你是跟我。”李慕白更低下头,他的鼻息扫过海棠眼帘,海棠打他踢他,继而奋力推他。 手中火烛落地,又点起绢花屏风,大火瞬间腾起。 李慕白更近一步,几欲贴到她的唇。 海棠心提嗓子口,心下无比绝望。 李慕白眸光浓烈,不染情.欲,却浓得化不开,仿若要将她吞进腹中,揉.碎咽下。 “你对我可有半分情意?”心被烧裂,与精致的内室摆件,一同化为黑漆漆的灰烬,李慕白问向海棠。 “有。”海棠回他,心下悲伤,至真至纯的友谊,不应该走向这一步!若真如此,恐怕这辈子都再难平静相处。 “那就够了。”李慕白喃喃,“有情意,我们便可以重新开始,做一对夫妻,结一段良缘,生一双小娃,逃于乱世,让我来照顾你的余生。” “不,不一样。我对哥哥,是兄妹情意,可是对四爷,我还有欲,男.女之欲。哥哥,你清醒清醒,救赎不等同于情.爱。”海棠真想敲醒他。 “如果我说,我对你,也有。”李慕白向前一步。 “哥哥。”海棠防备看他,谨慎后退。 她的设防,深深刺激了他。苏慕白再进一步,常年练武的手指从她耳边划过,有粗糙的摩粝感,海棠下意识闭眼,脱口喊一句:“四爷。” 四爷,除了四爷,她心里还有谁? 李慕白心头闪过一丝痛意,双手拽过女子衣襟,“哗”一下撕开,与此同时,海棠一掌扇出,清脆的巴掌声与裂帛声交.织在一起,直接、刺耳、又惊心。 脸上痛感传开,瞬间迈向四肢百骸,李慕白也如梦初醒,不敢置信地盯着海棠看一眼,再进一步,捧过海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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