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 “怎么了?”老夫人随即笑了:“这屋子谁听不得你的话?” 老夫人当他是害羞:“周氏虽说话不好听,但说的话却也不错,哪里有你这个年纪还不娶妻的。” 屋子里奴才都不在,她便亲自起身去了里屋,从里面拿出一卷画卷出来。 “上次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可是你亲自挑的。”画卷放在了姜玉堂手中,老夫人道。 “我费劲千辛万苦让人找的,你快打开瞧瞧,看喜不喜欢。” 姜玉堂拿着那卷画,哪怕是不打开都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太子当真儿不愧是太子,哪怕是去了扬州,这京都的一切只怕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赵家四房的嫡小姐。” 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刚迁至回京不久,就让我瞧见了,你说多巧。” 她是很想让姜玉堂娶亲的,不仅是年纪大了想要儿孙满堂,而是想要现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能给他挑个喜欢的。 京都风云变化,谁知道下一刻会是如何,日后若是娶个自己不喜欢的,可是一辈子的事。 “这姑娘是你喜欢的类型,赵家家世也高,你要是同意背地里寻个机会去见见?” 老夫人问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这么些年,姜玉堂拒绝了太多次,而且今日这姑娘条件可是一等一的好。 握着画卷的手收紧。 姜玉堂抬起头对上祖母的眼睛,脑子里响起太子那日的话。 他说:“陆家掌握朝堂,早有陆半朝之势。买官卖官,只手遮天甚至将手伸入科举。” “百姓疾苦不管,民间冤情不判,寒门弟子难以出头。折子写的真真假假,哪一点是真的让陛下看到的。” “沈家手握兵权,巡防营遍布整个京都。如今更是设计陷害沈少卿,夺了他手中的南疆大军。” “沈家得了军功,春风得意。可那些死在南疆下的冤魂,埋在黄沙下的尸骨,又有多少人知晓。” 沈陆两家已经到了这番田地,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手握整个朝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姜府早已不能独善其身。 握紧画卷的手松开,姜玉堂低着头道:“行。”说出这话的时候姜玉堂只觉得松了口气。 毕竟他之前说过,不会娶她。 出了门,靠在一边的赵禄立马跟了上前。姜玉堂拿着画卷,快步往前走,赵禄在一边追都追不上。 他一路小跑着,累得像条死狗。还没追上去,却见姜玉堂猛然停住,赵禄吓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差点儿一个不当心撞到世子的后背上。 “世……世子。” “刚人出去的时候,是个什么情绪?”姜玉堂拧着眉,往下看。 赵禄脑海中转了一圈,脑子一机灵想到表少爷。赶忙道:“不……不好。” 他哪里知道表少爷是个什么情绪?只表少爷平日里一直板着脸冷冷淡淡。除了对上世子爷有些笑意之外,瞧谁都是一个模样。 姜玉堂的眉心却狠狠皱起,站在原地深深地喘出一口气。 果然……他这段时日故意不去见她,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心。 *** 沈清云出了寿安堂的门,却是直接去了膳房。 她生的一副好相貌,穿着竹青色的秋装,却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与这膳房里格格不入。 “表……表少爷,我们不敢啊。”与她说话的厨子恨不得跪在地上,扇叶大的巴掌摇摆的飞快。 “这蟹是晚上老夫人办宴席用的,我们要是拿了到时候追问下来,怕是有苦头吃。” 这表少爷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塞给他银子说要让他做蟹酿橙。 这不说做不做的来是,这会子螃蟹正是紧俏的时候,老夫人又是今晚办宴席的。要是当真给他做了,怕是落人口舌。 抬起头,却瞧见表少爷一副失落的模样。 厨子小心翼翼道:“要不您出去吃?”他对上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说话的语气都跟着柔和下来。 “水云间的蟹做最好,表少爷想吃,拿了银子出去想吃多少吃多少。” 沈清云坐着姜府的马车出了门,马车停在了水云间。 这个季节正是吃蟹的时候,天还没黑水云间就人满为患,她给了银子,要了个雅间。 楼下就是朱雀桥,从窗户往外看,能看见画舫的灯火照在湖面上,犹如落入了天河,点点星光。 水云间的对面是座茶楼,旁边是一家糕点铺子。 沈清云一次都没来过,但却知道那家铺子。门口从早到晚排着长长的队,做出的糕点城东城西都出了名。 是薛家的点心。 再往里走,是一条长街,坐船离开朱雀河,最里面有一家豆浆铺。 “卖豆脑花的的是对老夫妻,男的腿脚不好,女子的眼睛看不见。”有人在她耳边,摸着她的头发道: “但是豆浆、豆汁、豆脑花儿都好吃。 ”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忽然笑了,面上罕见的褪了那丝沉稳。他道:之前军队里有人会做,当时他兴致冲冲的过去喝了一碗,豆脑花儿却是甜的。 说这话的时候沈少卿笑的很无奈,他说,他从未想过这东西会是甜的,入口之后就后悔了,最后是闭着眼吞下去的。 可笑过之后却又沉默了,过了许久之后沈少卿又忽然开口:“不知道那铺子还在不在。” 毕竟那对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利索。 “等你回了京都,亲自去看看就是了。”那个时候的她天真的有些可怕。 “你带着我,我们两个把这些你想吃的都吃一遍。” 当时,是沈少卿困在南疆的第七年,不得传召,不得入京。 她缠着沈少卿继续讲京都的繁华,听着那些耳熟到快要能背出来的的话,却也不觉得厌烦。 因为她知道,他想的不是朱雀街的烟火,也不是好吃到舌头都化掉的薛家糕点,更不是随处可见的卖豆腐脑的小铺子。 他想的是他的家乡,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他说,他很怕有一天,把这些都回忆都忘了。她在他耳边道,没事,你忘了,我便替你记起来。 于是,他一遍遍的说,最后刻入了她的脑海里。 沈少卿记不得的,但永远有她会替他记得。 门嘎吱一声打开,小二把买来的糕点放下来。桌面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蟹,这位客人却一点都没动。 “公子。”小二放下托盘,不敢乱看:“有人找您。” 沈清云抬起头,正对面是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刘满站在店小二身后,他人高马大,宽厚的身子壮的像是一头象,足有这店小二两个宽。 瞧见沈清云的第一眼,刘满如同那日在永昌侯府一样,跪了下来。 小二的瞧见这一幕,心口乱跳,赶紧关门出去了。 “属下叩见大小姐。”门一关,刘满跪在地上便道。 这是她在沈少卿那儿的尊称,她在沈少卿那儿不是沈清云,更不是宋家的几小姐。 没有战事时她会溜去营帐,寸步不离的跟在沈少卿后面。 那个时候身边的将领不知称呼她什么,沈少卿便打趣儿:“我都只能听她的,你说称呼她什么?” 她当时太小了,身段还没抽苗,娇小玲珑的一个马都要比她高。 跟沈少卿站在一起,一个像老父亲,一个像乖乖女。那时候还以为她是沈少卿在外生的女儿,一个个都叫起了大小姐。 沈少卿知道后,气的要死。 可那群将士们说惯了,谁也不肯改。沈少卿气的亲自带了五千精兵连夜出城,去绞杀周边匈奴,足足半个月才回来。 她那大小姐的名号,就这么叫了下来。 “你怎么认出我的。”沈清云抬起头,眼神未变。那日在侯府,这人先认出她的,她才记起这人眼熟。 她小一点去军营沈少卿从不说什么,等她在长大一些,便让她去的少了,就算是去也要她蒙着面。 面前这人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属下见过您一次。”刘满从地上起身,哪怕如今沈少卿死了,但他举手投足中却还依旧尊敬。 不是别的,而是面前这人值得。 他坐在沈清云面前,抬手揉了揉肩膀:“三年前,衡河一战属下的这只手臂被砍伤了,是您救的属下。” 记起以往的事,总是令人的动容。 何况,是如此的救命之恩。刘满在沈清云面前,低着头,再高大的人也显得谦卑。 “当时敌军的弯刀从我的身上砍下来,震碎了我的肩胛骨,军官说可以活命,但从此以后再也举不起我的大锤。” 刘满的兵器是两柄铁锤,足足有八十斤。战场之上,双手就是兵器,不能举起铁锤,对刘满来说从此以后便要做个废人。 他抄起弯刀,要出去跟匈奴拼命,是她拦住了她。 当时她穿着嫩黄色的裙子,脸上蒙着面纱,背着药箱站在沈少卿身侧,说话的语气像是个百灵鸟。 “受了伤就要拼命,治好了之后杀更多的匈奴不好么。”当时刘满以为她在诓他。 他来沈少卿身边没多久,只听说他身边有个大小姐。这样一个娇养在闺中的小姐,每日里绣花都怕扎了手,懂什么叫做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他求死一般的任由她折腾,却没想到她当真肯吃苦。 她每日都来,次次穿着花花绿绿的新裙子。却在军营中一待就是一整日,不仅是给他治肩膀,只要是看见的,她能救都会救。 一个多月下来,她人瘦了,脸花了,裙子每天都脏兮兮的,身上时时都有血迹,却没见她抱怨过一句。 后来,他肩膀好后,真的与之前一样。他多番打听,才知晓她从学医,又师从高人,年纪轻轻救过的人不知多少。 “好了些吗?” 刘满回过神,才听明白她问的是肩膀:“早好了,之前摔下马过,之后时常有些泛酸。” 沈清云点了点头,却是又道:“我给人治病都蒙着面,你应该不认得我。”她估计都没想起他是谁,眼神里一片冰冷。 刘满苦笑了一声:“我之后又见过您一次。” 没等她开口,他又道:“在沈将军帐篷里。” “当时你裙子脏了,正在闹。” “高高在上的沈将军将您抱在了书桌上,拧着眉心一脸无奈。” 他站在外面瞧的胆战心惊,却看着沈少卿拿起帕子,弯下腰。 那双在战场上杀人毫不手软的手,却小心翼翼的给她擦裙摆上的墨汁。
第37章 招惹 刘满坐在她对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沈清云,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他以为, 她会哭。 毕竟他之前见过她的娇滴滴的模样,时常穿着一身红裙子,策马在沙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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