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大魏司空李亦农因陷阉人党争一事流放到元川,他们离开信安那日,任夫人一直抱着女婴跟在后头。 后来,她把孩子带回府里,说有神医治好了女儿的病。 又过两月,信安来信,因赴元川一路艰险,又遇大雪,李承均和他夫人都冻死在风雪中了,因山雪太大,尸首俱埋入其中,找不到了。 得知此消息后,任夫人带着任熙去了云然寺,为她逝去的父母上了一炷香。 健康的孩子长得很快,而且越来越像李亦农了,外人对她的夸赞和打量都让任家夫妇心惊胆战,而这份担心在一次宴会后到了极点。 太后寿宴,达官贵人们进宫为太后庆寿,一个妇人抱着任熙逗弄。 “这孩子眉眼长得很英气,可这嘴儿又小巧精致,这般搭配倒也好看。” “这么小的嘴,竟有些像……像……”她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任熙的嘴。 “像谁呀?”旁人问道。 “像贺琴。” 众人沉默,纷纷看向任熙的嘴。 贺琴呀,李亦农的夫人,信安出了名的大美人,叫她望上一眼,都能把魂丢了去。 这话脱口而出,她便赶紧捂住嘴巴了,见任夫人面色不好,只把孩子交了过去,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说错话了。 任夫人接过任熙,勉强笑笑,自此以后能不带任熙出去,她就不带了。 任熙六岁时,陈贵妃为德宁公主挑选玩伴,她在宫里学骑马,却被狠狠摔在地上,头没有出血,却昏了三日才醒。 皇帝因为此事,一直让任熙在宫里养病,任夫人进宫作陪,晚上,小人儿钻到母亲怀里,告诉她公主太坏,故意用簪子扎那马儿,才让她摔下来的。 任夫人捂住女儿的嘴,不准她继续胡说。 皇帝来得很勤快,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总是惹人喜爱,那段时间,凡是好物都赏赐给了任熙,宫里的公主皇子们看了都嫉妒。 任夫人心中不安,提出女儿身子已好,要出宫回府了。谢恩当日,皇帝夸赞任熙一番,提出要让她继续留在宫里,说是太后孤独,让任熙留着配太后礼佛。 任夫人客气拒绝,即便皇帝脸色很不好了,她还是带着任熙出了宫。 任江海知道此事后,久久不言。 妇人不愿往那些龌龊事想去,可皇帝的所作所为却让她寒毛耸立,甚至后来,身边的贵妇都暗示她要带任熙进宫,在贵人面前多多走走。 任江海当机立断,找来了江湖奇人羽生为自己的女儿“造脸”,慢慢地,原本一张漂亮的小脸如明珠蒙尘一样黯淡下去,任熙越长越普通,皇帝见过几次后便再没提让她进宫的事了,妇人终于松了口气,即便有时她能听到其他妇人感叹任熙长大后就不好看了这样的话,她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怀璧其罪,她宁愿她普通些。 可那昏君实在可恶,后来,竟又把目光放在了上榕身上…… 妇人重重叹了口气。 白日里,上榕来府,让任熙同她一起出去走走。 最近她下山凡多,任夫人也高兴,想着是不是自己白日里拘束女儿太多,才让她晚上偷溜出去玩的,便应允了此事。 任熙恹恹不乐进了马车,见一少年坐在里边,好奇问道:“你是谁啊?” 王衡羞涩一笑,正要回答时,被旁边的女人拍了拍胳臂,他笑了笑,也没再说话。 上榕似笑非笑看着任熙。 “怎么,前些天还求我救人一命,现在你就不认识了?” 任熙想着姑姑说的话,一拍头就明白了。 她长长地说了一个“哦”:“原来你是王衡呀!” 王衡点点头:“姑娘猜对了。” 任熙打量着他,身子倒是单薄,说不准还没有她重,只是脸色红润,看起来精神不错,看来病是好了不少。 这下子砚可以放心了。 想起男人,任熙终于来了些兴致,准备等姑姑不注意时,问问王衡子砚的事。 马车驶在银屏街上,这里是信安的主道,人流大,热闹得很。 偏在这时,有士兵在外头呵斥,让马车朝一边驶去,马儿受惊,一直嘶鸣,车里的人皱眉,不知发生何事。 “外头怎么了?” 任熙撩开帘子,朝外看去,却见一些人穿着囚服,带着枷锁,一列列在街上走着。 嫌他们走得慢,有人拿着一根鞭子,不断打着这些人,像轰赶牲口一样。 任熙在这群人里见着一个眼熟的。 一个年轻女子在其中,头发已是乱成一团,昔日的好容颜现在都是秽泥覆盖,她穿着脏兮兮的囚服,身上还有两条红痕,想来是被人鞭打过,只拖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破了洞的鞋子在路上浑浑噩噩走着。 眼神无光,像是被抽走了三魂六魄,连街边的乞丐都比她有些人气。 是常燕燕,常家的小姐。 她跟随娘亲参加茶宴时见过她,只因这女孩曾好心借过她一块手帕,她便把这人记在心里。 想起那日送桑葚给爹爹时听来的话,任熙心里一沉。 她与皇家有婚约,所以皇上才可以放任家一马? 可若是没有婚约了呢?任家会怎么样? 也像这般游于街头吗? 第31章 上榕瞧见任熙看得出神,问她怎么了。 任熙放下帘子,摇摇头:“没什么。”直到这时才想起问姑姑要去哪里。 一旁的王衡笑道:“我有个朋友在他家园林里办了茶会,这次就是去他家玩玩的。” “你朋友都是男儿吧,我们姑娘家与他们见面,会不会有些不好?” 王衡一愣,想到她的顾虑,笑道:“我们都是一个书院的同辈,男女都有,也没什么顾忌的。” “那就好!” 任熙点点头,听王衡说到这书院,她又起了好奇心:“你们书院真不错,男女都可以在一起读书。” “嗯……说是同门,其实都是自小玩在一处的人,知根知底的,大人们也放心我们在一处。” 能自小玩到大,多好啊! 任熙看着他,觉着这个比自己瘦小的男儿态度挺好的,问他什么他都说,不像小时候那些人,尽欺负她。 二人年岁差得不多,所以相谈甚欢,一边的上榕看着两个小孩,突然觉得很搭,可一想到大嫂同自己说过任熙已与皇家联姻,她就只觉可惜。 二皇子苏迟已经出阁封为宁王,任熙若是真嫁给了他,也不知是做王妃还是侧妃,那王府虽不是深宫,可与深宫又无区别,多少个女子争一个男人,明日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上榕为自家侄女担心时,马车停了下来。 大门上挂着“东华居”的牌匾,等进去后才知这地为何会称位东华居。 东华大帝乃天上的一方君住,他住的地方那肯定是神仙居所,便如此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明明已经是秋天了,竟会有一片春天才会盛开的桃林,粉霞淡淡,见者称奇,更不用说构造奇特的亭台楼阁,飞流小榭皆不是常人家能见。 几人暗暗赞叹,邀他们进去的小厮在一边骄傲炫耀:“这桃花树可是我家公子让人去极南之地一棵棵运来的,专门派人精心栽植,这才有了这般风光。” 王衡听了,淡淡称赞:“沈别好雅兴!” 一行人七拐八拐进了后院,一片水池就在面前,水池上停了几只小舟,三人上去,由一个小厮将他们送到对岸。 才上了岸,便见小坡上已经来了许多人了,有坐亭子对弈的,有在河水炙烤的,有泛舟于江山的,也有女子胆子大,聚坐在一处抹弦起舞,好不快活。 见王衡来,有人上前打招呼,少年一一应好,风度翩翩。 上榕环顾四周,发现傅玉书也来了,这家伙也见了他们,手举着一把烤串过来。 “怎么哪都能见到你?”女人问道。 男人扬扬眉,道:“好歹我以前也交友甚多,参加个宴会有什么奇怪的。” 他倒没有把东西递给王衡,毕竟他不能吃,只隔着上榕,将食物递给了任熙。 “这便是任小姐吧,可要吃些羊肉?” 任熙没有接,看了姑姑一眼,得了她的许可后才接了过来。 王衡因为在家养病多日,与这些朋友长时间未见,一下子就被人拉走了。 上榕也认不得几个人,便要去桃林走走,本想邀任熙一同去的,可少女摇摇头,说自己要找地方玩玩。 女人嘱咐她不要乱跑,自己一个人去了。 傅玉书见此,立马跟在了后头,临走之际,他还特意朝任熙握拳鞠躬。 少女轻轻一笑,她当然看得出这傅公子对姑姑有意了,要是这时再跟着姑姑一起走,难免是不懂得看人眼色了。 这处的主人是个懂行的,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便如河水之上,靠河堤的一边飘着一条条翠竹,那主人将翠竹劈成两半,两头封起,各留一个小孔,引水进出。 竹上漂着酒盏,随水流而去,正好河堤坐着不少人,见有酒水漂来,取之饮尽,再由它漂去,曲水流觞原是如此。 任熙向来一个人玩惯了,自己这处找找吃的,那处跑跑玩玩,到最后她自己上了一只小舟,学着河上的人撑着竹竿泛舟而行。 正自得其乐时,忽见河上有人喊叫,她随着那声音看去,原来是有人溺水了。 想着这么多人在,势必会有人救他,任熙没有下水,只撑着小舟朝前驶去。 那溺水之人挣扎得厉害,可愣是没有一个人下水救他,有人找了张小舟朝他驶去。 苏迟站在一艘大船船头,庄子的主人沈别恭敬说道:“不过是个小厮溺水罢了,扰了殿下雅兴实在罪过。棋局未完,殿下再请。” 男人没有看他,面色有些冷然:“便是因为他只是个小厮,所以性命才这样不堪?” 沈别心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些皇室子弟,在别人面前最喜欢秉持皇帝“爱民如子”的想法,念天下苍生为一体,他方才话里轻视了这小厮,想来是惹宁王不满了。 于是,沈别挥手,让船夫撑船过去赶紧救人。 可那溺水的人是等不了,原本河水被搅得一阵阵的起了波澜,可不多时,那人就从河水上消失了。 正在这时,河上又传来一阵扑通声,是个女子跳进河中,游了一会儿后,她头一钻,人就进了水中。 等她再浮在水面上时,背上已经背着那个溺水之人了。 任熙本想把他带去自己的小舟上,可面前来了一艘大船,船夫将她身上那人拖了上去,也伸手把她拉了上来。 人呛水太多,已经昏迷过去了。 少女将他翻去一边,让他趴在地上,之后便狠狠地朝他肚子按去,不多时,那人便开始吐水,等将自己喝下的河水吐个干净后,他才稍稍清醒过来。 秋天的水甚冷,任熙救了人,才觉得身子冷得厉害,全都颤抖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正在这时,一件外衣盖在了她身上,少女抬头,想要说声谢谢,可见了衣服的主人,那嘴巴眼睛就张得大大的,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行动总比脑子里想得快,少女一把将那衣服拉下来放在一边,人扑通一声跳入水里,拼命朝岸上游去,像是有什么猛兽在后头追赶自己。 岸边的人聚在一处朝这里指点着,连王衡也被吸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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